第103章 一〇三 全爺
既然被“安全局”委派了任務,那麼自然要定期見面,雙方好彙報進度以及交代事情。
而這個見面的時間,就是陳青每週休假的時候。
這個世界的工作並沒有所謂的休息日,絕大多數工作每天都要上班,只有比較高層次以及官方的工作,每週能夠休息一天。
當然,這個休息也不是強制性的,因爲這一天休息的話,這一天就沒有錢。
所以很多生活壓力大的人,除非是有事,否則很少選擇休息。
“沒有。”
聽到旁邊身影的詢問,陳青也語氣淡淡的回道。
他去上班一週,城寨都沒進去過,能有什麼進展。
當然,這也跟他消極應付有關。
“知道了。”
旁邊的洋裝裙身影,聽到陳青的回答後,平靜的回了一句,沒有任何情緒。
顯然,對方也不覺得陳青這麼快就會有進展。
“嗯。”
陳青應了一聲後,便站起身準備離開。
但走出一步後,他又坐了回來,向旁邊的身影問道:“我現在也算是爲你們做事,以後見面的電影票錢是不是可以報銷一下?這電影我也不愛看。”
“……票根留着,月底報銷。”
旁邊的洋裝羣身影語氣木然的回道。
陳青聽後,微微一笑,這才站起身離去。
兩塊錢的電影票他也不是付不起,但對方那種淡然交代他做事的語氣,他不是很喜歡,所以他想聽聽對方吃癟的語氣是什麼樣。
現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陳青很滿意。
之後,離開戲院的他,又在大十字街逛了一圈,然後離開大十字街,來到了雲陽區一條名爲“清水路”的街道。
這條街道的人不多,兩邊所開設的店鋪以那種老式的茶樓居多,但大多數都門可羅雀。
陳青走進了其中一間名爲“黃梅”的茶樓,一進門,入眼的便是空蕩蕩的一樓下,一個舞臺上,有一個化着白狐臉妝的女人,正哀婉的唱着某種方言的戲。
一名穿着夥計服的店小二,從店裡朝陳青迎來,熱情的笑着問道:“客官坐大堂還是雅座?”
陳青看了他一眼,答非所問道:“黃梅九月開,梅子六月落。”
聽到他這句話,店小二頓時笑着說道:“客官請跟我來。”
說完,便走在前面領路,帶着陳青從大堂旁邊的樓梯,來到了二樓一間雅間的門前。
“客官,就是這裡。”
笑着說完,店小二便轉身順着樓梯走了下去。
陳青站在門外,也沒有立馬推門,而是按照一定節奏先敲了敲房門。
隨後,他才聽到裡面傳來譚金臺的聲音:“進來吧。”
陳青這才推門走了進去。
沒錯。
他來這裡,正是跟譚金臺接頭——當初譚金臺在畢業儀式上找到他,交代的不止是安全局的安排,還有後面兩人接頭的地點與暗號。
在他畢業成爲助理巡捕的同時,他也成爲了軍統在巡捕房裡的一名眼線。
“來啦。”
雅間裡,譚金臺正坐在茶桌上,面前泡着一壺茶,還有幾盤瓜子花生糕點。
在陳青推門進來時,他正翹着腿,沉浸在外面大堂裡的唱戲中,一隻手還在半空來回晃動的打着拍子。
“嗯。”
陳青應答了一聲,快速的掃了一眼屋裡的環境後,這才邁步來到譚金臺對面坐下。
“有什麼發現嗎?”
譚金臺開口詢問道,手仍然在半空來回晃動。
陳青明白對方詢問的是“扶風”的事,搖頭回道:“沒有。”
跟回覆安全局的回答一樣。
而原因也一樣,他才上班一週,而且還被分配到了河溪那邊,自然不可能有什麼進展。
“知道了。”
同樣的,譚金臺也沒有覺得陳青一週就能有什麼發現,聽到他的回答後,僅是頷首點了點頭。
但隨後,他又問道:“安全局那邊交代你的任務是什麼?”
陳青聽後,也沒隱瞞,將安全局那邊委派他的任務說給了譚金臺聽。
“原來是這個事。”
譚金臺聽完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麼。
陳青則是心中一動,開口問道:“譚處,有一件事我不是很明白,河溪那邊怎麼跟雲陽這邊像是兩個地方?我去那邊以後,發現那邊連水泥路都沒有,城寨裡榔頭幫那些幫衆更是囂張至極,根本不把巡捕房的人放在眼裡,這是怎麼回事?”
既然都提到了躲在城寨裡的這幾個任務目標,他乾脆向譚金臺打探一下河溪的情況。
譚金臺作爲官方勢力軍統的人,算是身處幹陽本地最高一級的圈子裡,這種級別的人,總該知道河溪那邊是怎麼回事了吧?
果然!
聽到他的這番詢問後,譚金臺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解和迷惑神色,而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後,緩緩說道:“事情其實也很簡單,因爲河溪那邊暫時還不歸幹陽官方管。”
“不歸幹陽管?”
陳青眉頭一皺,沒聽懂這句話的含義,他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譚金臺聞言,那隻停留在半空打拍子的手緩緩放下,神情也正色起來。
他看向陳青,說道:“咱們央國建國至今二十三年,這個你知道吧?”
“嗯。”
陳青點頭。
這是他讀書時,小學就教的知識。
“那伱知道央國之前,是帝制時代‘寧朝’吧?”
譚金臺再次說道。
“知道。”
陳青再次點頭。
隨後,便聽譚金臺淡淡說道:“除了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現在還活着的絕大多數人都是經歷過‘寧朝’帝制時代的人,這些人不會憑空消失,他們需要適應新的時代,但有人能適應,就有人沒法適應,尤其是‘寧朝’時期的那些年紀大的地方豪強,享受習慣了人上人的他們,你覺得他們能適應,或者說願意放棄做人上人的享受,來適應現在這個時代麼?”
“……”
聽完譚金臺的話,陳青先是無言許久,隨後才一臉恍悟,接着若有所思的說道:“你是說,河溪那邊現在被劃分給了‘寧朝’帝制時期遺留的那些地方豪強,是他們在主管?”
他之所以用“主管”這個詞,是因爲河溪那邊還有巡捕房存在。
見陳青一點就透,譚金臺眼神浮現出了不加掩飾的欣賞,他繼續說道:“沒錯。我央國能這麼快的取締帝制的‘寧朝’,除了軍事力量以及民心所向外,最主要的便是願意給這些地方豪強生存空間。”
“在沒有槍械火器的時代,人們以拳腳爭奪生存資源,這些各地的地方豪強能從中脫穎而出,皆是因爲家中有將功夫練到極致的高手。而能在衆多地方豪強中稱霸一方,自然也是因爲功夫最爲了得。”
說到這裡,他看了陳青一眼,淡淡說道:“這世上將功夫練到‘洞察如火,細緻入微,明覺秋毫’境界的人,並不止你師父一個。河溪那邊之所以變成這樣,就是因爲幹陽這個地方,也有一位地方豪強將功夫練到了非人境界。”
“而且,相比起你師父從外地而來,這位在本地要人有人,要錢有錢,我們想要強行武統會非常的麻煩,搞不好還會造成非常巨大的損失。再加上對方願意談,那麼央國自然非常願意不損一兵一卒的拿下這裡。只是沒想到,當初的決定會讓幹陽演變成現在這樣……”
說完,譚金臺不禁嘆息了一聲。
而聽完這番話的陳青,也終於徹底明白了怎麼回事。
“原來如此……”
簡而言之就是,央國當年爲了快速拿下幹省的省會城市幹陽,選擇了跟本地一位,要人有人,要錢有錢,並且將功夫練到了跟黃訓虎一樣非人境界的地方豪強談判。
最終,央國將河溪劃分給了這人的勢力生存所用,拿下了其他區域,維持了表面上的統一。
於是便導致了這麼多年過去,河溪那邊變得跟幹陽的其他區不一樣。
因爲是那位地方豪強在主管,所以幹陽這邊其他區都修了了水泥路或者鋪了石磚路,但河溪那邊依舊還是原始的砂石路。
同樣,也因爲幹陽的官方插手不了這邊,這才導致了河溪這邊賭檔,煙館,妓院等亂象明目張膽的存在,變成了如今的銷金窩!
在明白了這些後,陳青心中微微一動,腦海中瞬間蹦出了兩個字:全爺!
щшш⊕ тTk án⊕ C〇
河溪城寨那邊,將功夫練到跟黃訓虎一樣境界的高手,應該就是這位“全爺”!
估計也是因爲這位“全爺”,才讓河溪能夠維持現今的局面,這才能讓盧金昌這位一隊的隊長如此忌憚,被榔頭幫的混混罵了都沒有回嘴,而是選擇了離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盧金昌這位一隊隊長將他們帶去城寨調查,然後受辱返回的行爲,便非常有說道了。
“知道真正原因,但又不好說出來,所以以身入局,帶我們去城寨親眼見識巡捕房在河溪的生存現狀?”
陳青不由心中分析起來。
從盧金昌喝斥穆大超的行爲來看,對方顯然並不認同城寨由榔頭幫統治這種說法。
但對方又帶他們去城寨,看着他自己被榔頭幫辱罵,然後返回巡捕房,讓自己英明喪失,目的便是想他們認清巡捕在河溪的生存現狀,讓他們好好惜命。
巡捕爲何在河溪那麼危險,應該也是因爲河溪目前不歸幹陽管,而是由那位“全爺”在掌控的原因。
至於爲什麼不好將真相說出來,陳青也理解。
一是有損央國官方形象,二則是容易造成不良導向。
新人助理巡捕都是十六七歲至二十多歲的青少年居多,正是個人崇拜情緒無比強烈的時候。
如果那位“全爺”的事蹟被廣而告之,那麼不知道會有多少青少年崇拜那位“全爺”,從而誤入歧途。
試想,一個人在槍械火器的年代,獨自稱霸一區,連央國官方都管不了!
這麼威風的形象,如何能讓那些正值熱血年齡的青少年不崇拜?
陳青前世,僅僅是一部電影的影響力,就將無數青少年引入街頭混混的歧途,更別說這樣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這也讓他明白,爲什麼他從錢友強和陶坤平這兩位老巡捕口中,問不出什麼有用信息了。
也就知道他擁有遠超同齡人心智的譚金臺,纔會將這些告訴他。
明悟這些後,陳青忽然發現,盧金昌這位一隊隊長,不惜以自身在巡捕房裡的名聲,換取他們認識到河溪巡捕的生存現狀,可謂是良苦用心!
但下一秒,他忽然反應過來。
幹陽“安全局”那些人,在明知道河溪城寨背後有那位跟黃訓虎一樣,將功夫練到非人境界的“全爺”的情況下,還安排他去裡面抓那幾個前朝餘孽……
這是什麼意思?
想到這裡,陳青雙眼微微一眯,看向譚金臺說道:“譚處,‘安全局’明知城寨背後有跟我師父一樣的高手存在,還安排我去抓那些前朝餘孽,這是想挑起我師父跟那位兩虎相爭麼?”
“不排除這個可能。”
譚金臺迎着陳青目光,坦然的說道:“不過,可能性不大。‘唐洪全’如今年事已高,雖然對普通人來說,仍然是不可匹敵的存在,但對於同境界高手,卻是已經到了不會輕易交手的狀態,因爲他這個年紀,一旦交手發生激戰,無論輸贏都會非常的損傷身體。”
“當然,你師父年齡也不小了,同樣不會跟同境界的高手輕易交手。”
“這樣兩位互相不跟同境界人輕易交手的存在,除非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否則很難打起來。幹陽‘安全局’想引他們兩虎相爭,自己坐山觀虎鬥,不僅成功的可能性不大,甚至還有可能引來兩人的聯手反噬,你覺得幹陽‘安全局’會這麼蠢嗎?”
譚金臺反問了陳青一句,隨後也不等他回答,繼續說道:“我個人覺得,‘安全局’這麼做的原因,更大可能是這件事你最適合去做!”
“試想,你有你師父當靠山,‘唐洪全’多少會忌憚你師父,除非你當衆指着他的鼻子罵他,或者觸動到他的真正利益,否則他肯定不會怎麼管你,甚至還會怕你死在城寨裡,不好跟你師父交代。”
“這樣的前提條件下,你去抓那幾個藏在城寨裡的前朝餘孽,反而可以毫無顧忌。”
說到這裡,譚金臺微微一笑,看向陳青,再次反問道:“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