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關上院門後,沐風帶着荊無雙來到了母親的房門外。
雖然已經到了響午時刻,但母親仍然躺在牀上,不時傳出一陣陣咳嗽。看來,似乎病情越來越嚴重了。
“母親,我回來了!”
沐風先在門外叫一聲,稍等片刻,再帶着荊無雙輕輕地走進去。
“嗯,竈房裡還有一些紅薯和糙米,你自己去煮吧!”
有些陰暗的廂房內,司徒清躺在牀上靜臥。一聲吩咐後剛準備接着沉沉睡去,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依稀聽見了一輕一重兩種不同的腳步聲。微微擡頭一看,這纔看見沐風身後的荊無雙,意外之下掙扎着要坐起來,“風兒,這是……”
見母親臉色難看,沐風趕緊上前把她按住,“母親,躺着別動,這是我在山裡認識的一個女孩,叫荊無雙。她家裡世代行醫,最擅長醫治跌打和風寒等疾病,讓她給你好好看一看。”
“哦,世代行醫?”
聽沐風這麼一說,司徒清不再勉強,躺在牀上有些意外地打量兒子身後的白衣少女,“不好意思,寒舍簡陋,讓你見笑了。風兒這孩子也真是的,有客人要來也不先打一聲招呼,家裡什麼都沒準備,真是不好意思!”
“伯母,你太客氣了!”
荊無雙欠身行禮,“沐府是我們建寧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如果這裡都算簡陋,那我們山裡的房子就更簡陋了。沐風哥哥才華橫溢,爲人正直,是我哥哥的結拜兄弟。伯母,你以後就像沐風哥哥一樣叫我雙兒就可以了,把手伸出來,我先幫你把把脈。”
“好!”
司徒清點點頭,緩緩地把手伸出來,看看站在一旁的兒子沐風,再看看知書識禮、善解人意的荊無雙,越看越喜歡,“雙兒,好,這名字好。”
“謝謝伯母!”
荊無雙笑笑,伸出兩根蔥白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按在司徒清的手腕上,凝神感應後者的脈搏。剛開始的時候,臉上還帶着甜甜的笑容;慢慢地,臉色越來越沉,逐漸凝重起來,“伯母,你平時除了咳嗽外,是不是還常常頭暈耳鳴,甚至突然無故暈倒,做一點點事情就感覺很疲倦?”
“嗯!”
司徒清有些意外,沒想到,看起來柔弱文靜的荊無雙還真有幾分本事,“人老了,身體就是不好,休息幾天也許就好了。沐風,你出去幫我倒杯水進來。”
“是!”
沐風轉身離去,渾然不覺,身後,躺在牀上的母親突然向荊無雙打了個眼色,讓她先不要再多說。
等他關上房門離去後,司徒清這才捂着嘴巴一陣咳嗽,白白的手絹上鮮血點點。沉默片刻,用力喘幾口氣後,這纔開口說道:“雙兒,我的病我自己最清楚,早在十幾年前,懷着沐風的時候就落下了不可醫治的病根。說吧,我還有多少日子?”
“三年,最多三年,最短……,也許……”
荊無雙雙眼一紅,沒有接着說下去。
本來,她還以爲沐風的母親只是患了普通的風寒;然而,手指一搭上她的脈搏,就突然感覺不對勁。後者的脈搏紊亂無力,分明是已經病入膏肓的跡象。
“三年時間,足夠了。能活到今天,看到沐風長大成人,我已經很高興,很滿足了。十幾年前,我本就該死去,跟隨沐風的父親一起西去。”
司徒清臉色平靜,十幾年前心碎的一幕,再次浮現在腦海,閉上眼睛,不願再過多回憶。沉默一會,再緩緩睜開雙眼,從枕頭下摸出一枚玉佩。拿起荊無雙的右手,輕輕地把玉佩按在她的掌心,“雙兒,伯母時日無多,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情?”
“伯母請說!”
荊無雙忙不迭地點頭,眼睛越來越紅,一滴晶瑩的淚水在眼眶內打轉,強忍着沒有滴下來。小小的玉佩觸手溫潤,中間刻着‘司徒’兩個蒼勁有力的蠅頭小字,精雕細琢,一看就知道是一枚難得的寶玉。
沐風的身世,本來就已經夠可憐了,剛出生就沒有了父親,從小嚐盡世間冷暖。如果有一天,連相依爲命的母親也要離他而去,他將會有多痛苦,多傷心?
沒有了母親的日子,他迷茫的時候,誰給他指明前進的道路?
他傷心的時候,誰來給他安慰?
他痛苦的時候,誰來給他一片柔情?
荊無雙想哭。
卻強忍着沒有哭出來,鼻子酸酸的。
“能夠遇到沐風的父親,我這一生已經足夠了,無怨無悔。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沐風。他太沖動,他還太年輕……”
司徒清鼻子一酸,說着說着,眼睛也不由得通紅起來。深深吸一口氣後,竭力平靜下來,接着說道:“如果有一天,沐風遇到了什麼劫難,你拿着這枚玉佩去帝都的司徒門閥,幫我交給一個叫司徒不羈的老人。”
“伯母放心,雙兒謹記你的叮囑。”
看着臉色憔悴的司徒清,荊無雙在眼眶內打轉的晶瑩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悄然從臉上滑落。抹一把眼角的淚水後,小心翼翼地把小小的玉佩貼身藏好。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曾經,我有個願望,希望能等到沐風長大成人,成家立業的那一天。現在看來,也許等不到那一天了,咳……咳……咳……”
司徒清又是一陣令人揪心的咳嗽,吐出的血絲越來越多。把嘴角的血跡抹乾淨後,似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躺在牀上沉沉睡去,臉色前所未有的平靜,彷彿終於卸下了心中的一付重擔。看着她蒼白的臉色,站在牀邊的荊無雙忍不住淚流滿面,輕輕地幫她拉好被子。
“母親,開水來了!”
沐風端着一碗開水推門而入,看着躺在牀上沉沉睡去的母親,興匆匆的腳步一頓。
“沐風哥哥,伯母已經睡着了,我們先出去吧!”
荊無雙轉過身,不讓沐風看見自己臉上的淚水,抹掉淚水後挎起藥箱轉身離去,率先走出房門。
身後,沐風端着開水跟了出來,“雙兒,我母親她……,到底患了什麼病?”
“積勞成疾,染上了風寒而已。我開一點藥,多喝幾次,平時注意休息,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
荊無雙雙眼一紅,淚水差點又掉了下來。走到院子內的小水池,捧幾把冷水洗洗紅腫的雙眼,稍等一會後再回到大廳,執筆寫下一付尋常不過的強身健體的單子交給沐風。然後,藉口家裡有事,挎上藥箱匆匆離去。走出沐府大門後,再也忍不住,淚如泉涌。
天妒英才!
上天給了沐風哥哥過人的才華和毅力,讓其自強不息。然而,卻要無情地一一奪走他的親人,何其殘忍!
荊無雙掩面而走,獨自一人返回大山深處的荊家村。悲傷之下,渾然不覺一路上,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遠遠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