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視頻怎麼斷了?”嚴喆珂隨口問了一句。
情緒沒再壓抑,徹底發泄了出來的樓成略顯高興地道:“剛纔我同學來電話,就是古山武館那個,他說什麼樂爺跑路了,建老三被抓了,本地黑道沒誰會在意之前的事情了。”
嚴喆珂嘴巴半張,顯出可愛的恍然神情:“難怪你看起來輕鬆了不少,邢叔叔的效率蠻高的嘛,這才一兩個小時的工夫就完成了掃黑行動。”
“掃黑行動……”樓成下意識重複了一遍。
嚴喆珂俏臉一板道:
“四五條人命的大案子,市區槍擊要案,沒點行動,怎麼給市府和省上交代,怎麼消除社會影響?要不是邢叔叔應變夠快,就算你事前找了施教練,就算對方是正當防衛失效後的故意謀殺,就算證人證言對你有利,也得進局裡折騰好幾天,甚至半個月。”
“到時候你爸你媽怎麼想?你非得嚇死他們啊?現在知道後果了吧?還敢不敢再這麼衝動了?”
樓成是真心後怕,悔不當初,忙不迭點頭道:“知道了,再也不敢這麼衝動了。”
而且按照自己淺薄的法律常識,這件事情如果沒有邢局長的應變和背書,那真是麻煩大了。
雖然當時汪旭和另外一位打手被開水淋中,倒地翻滾,手槍甩出,屬於侵害中止,對方追趕上來後再狠下殺手,連防衛過當都算不上,已經是標準的殺人,但自己事前與汪旭有過通話,很可能被誤會跟他們是一夥的,消耗掉幾條人命後才抓住機會出手,那樣的話,不說有一定可能被判刑,光是被羈押等待查清就是讓人頭疼讓家裡擔憂的大事。
而有了邢局長的背書,不僅自己是受警局委託的幫忙,乃見義勇爲的好市民,汪旭和自己的通話記錄也能被認爲是他主觀報警的立功表現,會有不小幅度的輕罰。
這真是天差地別的待遇啊!
衝動魯莽真是要不得!
反思之中,樓成忽然念頭一動,脫口而出:“邢叔叔?”
剛纔都沒注意到,嚴喆珂稱呼邢局長是邢叔叔!
嚴喆珂抿嘴一笑,梨渦隱現:“如果你當時選擇找我幫這個忙,最後也是到邢叔叔那裡,他和我爸我媽是好朋友。”
“這樣啊……”樓成突然慶幸自己的坦白,要不然哪天邢局長在嚴喆珂或者她爸爸媽媽面前隨口提那麼一句,後果會很嚴重,肯定比爲了救人的失手要嚴重,就算真在一起了,說不定都會分!
嚴喆珂撩了撩耳畔垂下的烏黑髮絲,靈動的眼眸往上動了動,似乎在思考什麼,她很快就道:“我覺得吧,你該去正式謝一謝邢叔叔,雖然他是受施教練的委託才幫忙的,但畢竟實實在在幫的是你,幫你化解了不小麻煩,口頭輕飄飄的一聲謝謝不夠誠意。”
“有道理。”樓成確實認同得好好謝一謝邢局長,師父是師父,自己是自己,不能混爲一談,“我之前不是一直比較懵比較壓抑嗎,根本想不起要做這個事情,嚴教練,你說我該怎麼道謝纔夠誠意?”
“展現態度,主要是態度!”嚴喆珂滿意點頭,“你晚上點打個電話給邢叔叔,問他什麼時候有空,你想上門拜個年,到時候帶點小禮物,過去坐一會兒,鄭重道個謝,他就知道你這人是講情義的了,以後有別的麻煩,你也不用通過施教練,可以直接找他了。”
“小禮物就行了嗎?”樓成以自己淺薄的社交常識問道。
“你這是不相信我?”嚴喆珂橫眉瞪眼,做出惡狠狠的表情,故意以此緩和樓成的情緒,“這種時候,貴重的禮物反而不好,一是顯得生分,二是邢叔叔不敢收,他要收你貴重禮物,施教練怎麼想?三嘛,剛纔給你背書,你就送貴重禮物,是嫌沒有把柄?”
樓成若有所思點頭:“嚴教練,怎麼感覺你比我懂好多,尤其人際交往這方面。”
“當然,女孩子都比男生早熟嘛。”嚴喆珂嘴角上勾,粉脣輕啓,露出了細碎整齊的潔白牙齒。
又聊了一陣,樓成聽見手機對面有喊“珂珂”的女聲。
“有人找你?”他問了一句。
嚴喆珂將髮夾取離,烏髮如同瀑布,自然垂下,柔美又嬌憨的女性魅力看得樓成怦然心動,傻乎乎的,呆愣愣的。
“是啊,我媽叫我,中午得去表姐家過年。”嚴喆珂看向旁邊的鏡子,整理着髮型,“江南這邊過年很煩的,走親戚必須一家家走到,然後自己家還得分別招待不同的親戚,能從大年初一走到大年十五,而且每家招待客人的菜都差不多,吃到後面都厭了,每次在這邊過年,我都會瘦不少。”
樓成恍恍惚惚笑道:“秀山這邊就很輕鬆,像我家,爺爺那邊親戚團一次年,外公那邊親戚團一次年,其餘也就和關係最好的幾家走一走,非正式的,不走也無所謂。”
“說的我不是秀山人一樣!”嚴喆珂白了他一眼,眼波流轉間,樓成感覺自己被箭給射中了。
“很想念秀山過年的輕鬆啊……”她繼續說着,“我先掛視頻了。”
樓成剛想說好,卻泛起了一個問題,沉吟了下道:
“嚴教練,我今天犯了錯,你對我的印象會不會變得很差?”
這種事情本來不該直接問,得察言觀色,另做彌補,但他一時沒有忍住。
嚴喆珂貝齒咬了咬下脣,忽然嘴角一勾,梨渦淺淺:“看在你坦白從寬的份上,我就勉勉強強不留壞印象吧~”
說到這裡,她收起笑容,比較嚴肅地道:“知錯能改就還是好橙子,以後衝動的時候,想想你爸你媽,想想朋友,想想自己的前途,不要不考慮後果的衝動,還好這次沒什麼大事。”
“嗯嗯,牢記嚴教練教誨!”樓成擺出發誓狀,又補了一句,“可這是殺人啊,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說完他就忍不住想扇自己的耳光了,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要是說的嚴喆珂有了心理陰影怎麼辦?
嚴喆珂思考的時候眼睛會微微往上看,非常的可愛,她沉吟了下道:“其實,我對你失手殺掉那個職業九品的不高興遠不如你捲入黑道糾紛這件事情。”
“在你第一次提到他突襲酒吧時,我就暗自詛咒了,可惡的傢伙,竟然敢來我們秀山搗亂,打破平靜,希望哪個大俠或者警察叔叔出手,把他給懲戒了,結果沒想到,不是大俠,也不是警察叔叔,是你這位‘少俠’,反正,在我心裡,他早就算死人了。”
她調侃了樓少俠一句,自顧自繼續說道:“這樣的心態可能和我家庭有關吧,經常聽到外公他們講類似的事情,也就覺得好像蠻正常的,換做別人,哪還有心情幫你開導!”
“嗯,我外公常說,從普通人到武者,不僅要有身體素質和對敵心境的脫胎換骨,還得有日常心態的跟上,很多人剛掌握不錯武功的時候,總是特別衝動特別熱血特別好強,一不小心就俠以武犯禁了,這算是不少武者的通病吧,只不過有人犯的錯小,不至於影響將來,等度過這個階段,心態跟上了,也就回歸主流了,而有的人一步踏錯,再也無法回頭。”
說到這裡,她橫了樓成一眼:“還好你是屬於可以挽救的,要不然纔不理你呢。”
樓成被橫的心臟亂跳,笑眯眯道:
“還請嚴教練好好挽救!”
聽了嚴喆珂的剖析,他掛斷視頻後又認真反省了一遍,有了這次的教訓,將來不會再有類似的衝動了。
吃一塹長一智啊!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徹底整理好了心境,這纔敢出去面對老爸老媽。
可就在這時,他手機突然響起,看號碼有些眼熟,依稀是邢局長的。
“喂,小樓嗎?”聽筒對面傳來了邢局長爽朗的聲音。
“是的,邢局長您好,這次真是太感謝您了。”樓成重新坐回了牀邊。
“哈哈,沒什麼,應該的。”邢局長聲音壓低了點道:“剛纔醫院給我打了電話,三個當場死亡,一個沒搶救回來,一個基本算是廢了,只有汪旭還好。”
“哎,四死一殘,這樣的案子,我是真壓不下來,汪旭持槍殺人未遂肯定得判刑,但可以從他沒造成實質傷害,不是主謀,又有主觀報警意圖這三方面扯一扯,減個幾年,但不管怎麼說,也得有個五年吧,給你說一聲,有個心理準備,到時候可能得隱蔽地上庭作證,至於坐牢的時候,我會找人關照下的,不讓他受欺負。”
樓成的心情並不沉重,經過嚴喆珂的分析,這是可以預料的結局,他誠懇道:“這沒什麼,汪旭才十九歲,牢裡表現好點,再減點刑,出來也才二十二三歲,還有大好的人生,總好過死在當場,總之,得謝謝邢叔您了。”
他悄然改變了稱呼。
邢局長哈哈笑道:“你能想通,我就放心了,嗯,我們剛纔開展了掃黑專型行動,抓了建老三和張明樂的左右金剛,張明樂自己是跑了,但以後別想回秀山了,不會有人就這件事來騷擾你和你的家庭。”
“小樓啊,作爲長輩,我多說一句,黑道這種東西上不了檯面的,他們即使真有能耐,也只是大人物的狗,應了景,一聲令下,該怎麼着就怎麼着,你別覺得他們平時威風霸氣就羨慕他們。”
“邢叔,您放心,我大好前途,絕不會走這條註定沒有希望的路。”樓成毫不猶豫回答。
他隱約察覺邢局長的態度有些變化,以前句句不離自家師父,現在倒是更看重自己本身的樣子。
抓住這個機會,他微笑說道:“邢叔,您什麼時候有空,我想上門拜個年?”
邢局長頓時發出爽朗的笑聲:“好啊,我初二初三值班,之後得走親戚,初七吧,我初七一天都在,你隨時可以來,地址是狀元南街9號名山小區3幢2單元9樓。”
掛斷電話,樓成將一直忘了拉開的房間窗簾扯動,外面鉛雲已散,冬日暖陽高照,一縷縷燦爛的陽光照射了進來,照亮了滿堂。
這是一個光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