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山猶豫着，回想起一個多小時前在自家院子前的場景。
他出門把院子門關好，轉身就看見了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巷子口的地方。職業的嗅覺讓裴小山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一隻拳頭慢慢的就握了起來。
隨即，他看到從黑色轎車上下來兩個人。
兩個人他都認識，而且都很熟——二十多年前。
看上去相對年輕一些身材相對瘦弱一些的那位喚作楊柳，曾是老首長的機要秘書，人們眼中李路烙印最爲深刻的核心成員之一，最後卻背叛了李路。另一位身材相對高大略微年長几歲戴着眼鏡的名喚鄭凱韻，曾經政情部的骨幹，如今政情部的主管，曾成功地打入軍刀團成爲讓李路隕落的導火索。
毫無疑問，此二人是李路系成員眼中的死敵，屠之而後快的仇人。
但二十多年過去了，他們活得好好的。
裴小山往前走了幾步停下，拳頭也不再握緊了。不會有危險，楊柳和鄭凱韻若是來尋事，斷然不會親自前來。從他們臉上的表情，也看得出他們別有來意。
楊柳和鄭凱韻對視一眼，雙雙舉步朝裴小山走過去，在距離三步的位置停下來，卻是首先微微鞠躬致意。這讓裴小山感覺到奇怪和驚訝。
“裴參謀，別來無恙。”楊柳抱了抱拳。
裴小山沒有任何正式職務——就連李路都沒了任何官職，他這個機要助手就更不會有職務了。
裴小山扯着嘴角笑了笑，“楊主任，氣色不錯。”
說着，他看向鄭凱韻，“鄭部長的起色更好。”
鄭凱韻臉上略微露出一絲尷尬，抱了抱拳，說，“很意外，沒想到你還活着。我很愧疚，但各爲其主，希望你能夠諒解。”
仇人見面卻沒有分外的眼紅，當年就是鄭凱韻在背後開槍射擊了裴小山，鄭凱韻以爲他當時就死透了，沒想到前幾天得到的消息卻是，不僅裴小山，當年遭到他暗算的劉小光也沒死。
胡震天沒死，這是當時就知道的事情。當時胡震天被搶救過來，隨後老李家竭力保住了胡震天，並且全力栽培胡震天，纔有了今天情報部副部長的職位。
大家都知道，那是老李家竭力在情報系統留下的根基。鑑於特種部隊和情報部的特殊關係，又因爲李路當年打造出來的龐大情報力量和龐大情報網絡，事實上和特種部隊一樣，情報系統也有很深的老李家烙印。別人想染指，並非易事。
裴小山看着鄭凱韻的目光很平淡，沒有仇恨，也沒有別的色彩。他掃了他們一眼，說，“二位千山萬水的過來南港，想必不會是道歉吧？”
楊柳輕輕咳嗽了幾下，他完全沒道歉的意思，但是也聽出來了。要低頭，就得拿出應有的姿態來。
“裴參謀，我們希望有個機會和老首長見個面。”楊柳低聲說。
鄭凱韻又抱了抱拳，“希望裴參謀能引見。”
裴小山看着他們，嘴角微微地翹了翹，看了好一陣子，什麼都沒說，轉身上了那輛半舊不新的二代陸地5700，啓動車子就開走了。
楊柳和鄭凱韻看了陸地5700離去，對視了一眼，不知這是何意。
“走吧。”良久，鄭凱韻扶了扶眼鏡，舉步上車。
楊柳眉頭皺了皺，也上了車。
他們回到招待所枯等起來，顯然不會就此回京。
收回思緒，裴小山說道，“首長，他們是來低頭認錯的。”
李路站起來，手指夾着煙踱了幾步，走到窗戶那邊，眺望着外面的原野，說道，“牛二啊，你的農場讓我想起奧地利。”
說着，他轉過身，笑了笑說，“所謂人間仙境，也就如此這般。”
都是幾十年的老部下了，自然是習慣了老首長的思維方式。裴小山笑了笑，對牛二說，“前幾年我們在奧地利待了一段時間，首長几乎把每一個地方都跑遍了。論風景，首長覺得奧地利是最美的歐洲國家。”
“奧地利是音樂之國，那裡的人文氣息非常的濃厚。美麗的環境造就美麗的人，美麗的人反過來昇華美麗的環境。”牛二說道。
李路哈哈一笑，“你個大老粗還能說這麼詩意的話。”
牛二嘿嘿地笑了笑，“都是爲了跟人做生意學來裝逼的。”
“哈哈哈……”
李路笑畢，指了指裴小山說，“小山，把他們叫過來吧。”
裴小山站起來，說道，“首長，你打算就這麼……”
擺了擺手，李路說，“不要再說了。回來之前我就跟你們說過，我回來，不是帶着屠刀回來的。剩下的日子能看到兒子孫子成長，也就滿足了。我們這些人啊，殺孽太重。我們終究是人啊，脫離不了七情六慾，我也決不允許我的人都變成殺戮機器。有一個劉小光，已經讓我很愧疚了。”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人各有志，在忠黨愛國的框架裡，任何選擇都可以被原諒和理解。你們跟了我這麼多年，應該明白這一點。”
看着李路，牛二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說道，“排長，只怕咱們這麼想，別人卻不這麼想。”
揮了揮手，李路說，“別人怎麼想，我們改變不了。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改變的就是人的思想。咱們不能因爲考慮別人怎麼想，就失去自己做人的準則和信仰。來來去去，去去來來，每一次內耗給國家帶來的都是極其深遠的創傷。”
緩緩沉了沉氣，李路說道，“你們應該很清楚我的原則。背叛我可以被原諒，但決不允許背叛國家。”
裴小山凝重地點點頭，“首長，我現在就去通知，讓他們過來見您。”
點了點頭，待裴小山離去，李路走過去，對牛二說，“牛二，二十六年前的南疆戰場，我對你們說過，我們當時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民族復興。現在這一切都已經成爲了現實，難道還有什麼遺憾嗎？”
李路深知，對當年那件事，最爲仇恨的是牛二，這個以大老粗爲標籤但是卻打造出一個農業帝國的男人，忠誠是他的生命。
“拼殺了這麼些年，你我都應該停下來好好的休息一番，也是時候輪到我們享受美麗的現代化生活了。”李路笑道。
牛二嘆了口氣，說，“排長，你怎麼說，我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