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又讓張小龍暗暗發急了,看這架勢,還不知道誰勝誰負。
正在他焦急之際,就聽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妖黿兇悍,水底不好除它,有劍拖住無須擔心,你先上岸來吧。”
張小龍聞言,心知定是那道士的神通,當下也不管劍與獸,只把手腳劃開,急朝水面游去。
不多時,已到江面,才呼出胸中一口濁氣,就見岸上手臂齊揮,人聲鼎沸,其間有人大呼:“小龍,快上到岸上來!”
望着岸上那些熟悉的身影,一瞬間,他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興奮之餘,再次劃開雙手,飛快地朝岸邊游去。
等得雙腳踏實,他這才長吁一聲,如爛泥般軟倒在地。
衆人遠遠地看見張小龍軟倒,以爲是受傷所至,趕緊跑來幾人,七手八腳把他扶到李玄身前,細細察看後才長舒了口氣。
這時那老叟走過來問道:“小龍,那江底情況怎麼樣了?那水怪呢?”
張小龍聞言,面露愧色:“張老爹,都是我沒用,水怪沒有除去,反而把道長給的那法寶給丟失在水底了!”
說完,他憨厚的腦袋深深低了下去,不再言語。
張小龍說完,衆人臉上頓時一片死灰;水怪不死,肯定要到岸上來報復,這個道理誰都明白。
“哎!這可怎麼辦吶!現在道長丟了寶貝,就好比沒有了牙齒的老虎,要是那水怪真的上岸來報復,我們這些人怎麼能夠抵擋啊?”老叟說完,想起眼前這些人即將性命不保,不禁悲從中來,兩行老淚流了出來。
李玄等衆人說完,這才笑道:“各位,不用驚慌,那水怪不過是一頭冥頑蠢物而已,能有多大能耐,何況,我那劍既然是寶貝又如何能這樣隨便就丟失了呢?”
衆人於悲悽中聽得李玄這一番話,頓時有些將信將疑地收起悽容,紛紛拿眼朝他望來。
看了衆人的神情,李玄心裡暗暗好笑,其實自張小龍入水到他上岸,這期間的鉅細之事他都通通了然於胸,就是這點事情也能讓他操心?再說他的手段又豈是凡人能理解的?而叫張小龍去除妖,也只不過是想試試他秉性和膽量而已。如果說沒有把握除那妖黿,他是斷不會讓一個凡夫俗子去冒這個險的;不過有一樣也是出乎他的意料,本以爲一個不成氣候的妖黿,當不起紫電劍一劍之力,哪想這東西竟然是秉承蛟龜優長,天生強橫,刀槍不入,能吐毒霧,不但敵住了紫電劍,而且劍體還有被污穢的可能。
當下李玄也不說話,自顧步罡踏斗,嘴裡似模似樣的唸唸有詞,用手往那江面連招幾下,就見江水一陣翻涌,須臾間,一道紫光自江中斜斜衝出,在空中盤旋一圈後,飛落李玄手裡。
衆人見此景象,紛紛朝李玄手裡望去,只見他手中所握不是先前那劍又是什麼?不過此時看那劍彷彿少了一絲靈動、光華黯淡了許多,細細觀察便會發現,那兩指寬的劍身上竟似覆了一層淡淡的殘綠,讓人看了生出一種極不協調的感覺。
李玄看着被污穢了的隨手煉製的劍,心裡微微嘆息。以他的本事若非是材料不行,隨便一把劍也能開天闢地,更何況這神國是他自己的……眼下這劍被污穢,這都是劍體質地所決定的,要是能加入少許玄鐵精晶或火性材料,哪能就這般輕易被穢,只怕要破那水怪的堅殼也是輕而易舉的!
想着,李玄心裡微微不爽,便見他輕輕倒轉劍身,朝那劍身吹了一下,頓時污穢盡去,巍巍紫芒再次靈動地流轉起來。
未等衆人歡呼,就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吼起自遠處的江面,驚濤駭浪中,江水沸騰起來,須臾間,一隻龜身蛇頭的龐然大物浮出水面,八隻短而粗壯的足,攪起滔天巨浪,那碩大的頭顱仰天怒吼,利齒森森,一雙巨眼閃動着駭人的兇光直朝人羣這邊望來,當那兇光掃過淡然而立的李玄時,那巨眼裡突然閃過一絲猶豫。
話說這妖黿盛怒之下,在那江中如此一鬧,頓時龍龜之威顯現了出來。此時放眼望去,只見那江面上洪流滾滾,水勢滔滔。浩浩間漫天溢地,水勢汪汪有如攪海翻江。瀰漫間可比那龍門激流沸揚,渺渺蕩蕩地卻如那巫峽瞿塘。奔騰怒吼好似鄱陽湖之波濤,澎湃洶涌又豈止錢塘江之浩淼。任憑他天塹地溝,都只是這般兇險;縱是海門入口,也不過如此汪洋。幸得李玄等人所處之地勢甚高,還不至被水蔓延。
一片煙波浩瀚中,那妖黿身大數十丈,但見爪牙厲厲,鱗殼錚亮,毛茸茸尺餘長綠毛在波濤中左右擺動,顯得森然詭異。
“快跑啊!水怪報仇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衆人頓時如沒頭的蒼蠅,四散而去,轉眼走得一乾二淨,一時間,除了那水怪兇焰四射的身影外,整個江岸竟出奇的安靜下來。
看了一眼那妖黿兇惡的樣子,李玄也不慌,徑自朝身後發問:“你爲什麼還不走?”
李玄話音剛落,就聽一個聲音響起:“道長這次是爲我們這些人除害,如果我丟下道長一走了之,那就不是我張小龍的性格了!”說話聲中,張小龍緩緩從李玄旁邊的一塊岩石後走了出來,雖然看去一臉疲倦,但那眼神中卻透出一股視死如歸的剛毅與彪悍。
看着走到身旁的高魁漢子,李玄眼裡露出讚賞之色。
“不錯、不錯!以你這樣的脾性,正和我心,你既然敢留下陪我,估計也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但我又怎能讓那頭蠢物如意呢?”
李玄話音剛落,還未曾指劍飛去,那妖黿便已先朝他這邊噴了一口青氣,微微江風中,如雲似霧,凝而不散,還未到,便已腥臭撲鼻,直令人作嘔。
李玄見狀,也不慌,長袖擺動,就有一道紫色光芒自腳底生出,護住本體,再喚出紫電,徑直往那妖黿頭上飛去。
卻說那妖黿本是水底陰性之物,起先感覺到李玄身上的純陽氣息與已故特殊的威勢,陰陽相剋之下,已是有些猶豫,不過它那長久積累下來的威嚴與兇悍又豈是望風而逃之輩?當下見自己毒氣無效,又有紫巍巍的劍光飛來,這劍光先前它領教過,當下也不慌,便自將身體騰在半空之中,咆哮一聲,頓時全身綠毛豎立,眼裡綠光大盛,張口一噴,遂有比之先前濃厚得多的毒霧噴涌而出,但見濃如墨、黑如漆,四散開來,瀰漫在它周圍,似作護身之用。又張口一噴,便見漫天冰雹,顆顆有那足球大小,密密麻麻,呼嘯着直朝李玄所處之地砸來,聲勢惡猛,慰爲壯觀。
張小龍一見這架勢,趕緊將身縮在那塊大石後面,正要出聲喚李玄,就見那漫天巨雹夾雜着青霧,已到李玄身前,尚未及近身,便於那層紫光之外消融怠盡,江風一吹,化爲陣陣水霧飄散開去。
眼看自己的攻擊沒有奏效,那妖黿似乎暴怒了起來,張口收了毒霧,半空中,將那龐大的身軀一扭,張牙露爪,就欲撲將下來。哪知身軀才動,就覺眼前紫光奪目,趕緊把那巨頭一歪,還沒等它弄清怎麼回事,右邊一足已傳來陣陣劇痛,腥風血雨中,六七米長的一隻巨足已掉下江心,身下的江水被染得通紅,一顆獸心頓時有些醒悟過來,知道今天撞上了硬對頭,當下也不顧自身疼痛與那道人,只把身子往那江面急墜而去,似有逃跑之意,那身後還有一道紫光緊緊跟着,顫巍巍地,光芒散亂,彷彿隨時有墜落江面的可能。
李玄見了,忙把手一招,那劍光依舊飛回手裡。但見此時的紫電劍已是光芒盡失,通體佈滿污血,拿在手裡尤自輕輕悲鳴。看來妖黿的體血比之所吐毒霧還要厲害得多。雖是斷去妖黿一足,同時也被那妖血污穢到了幾近失去靈性的地步。
收了紫電,李玄眉頭微皺,一絲感慨油然而生,並非是他殺不了這妖獸,而是他是分離意志進入神國,以求悟道的,所以他此刻的實力也確實不會特別的強,而且在發揮上也不能太過於剛猛,不然會被打出神國。
看着李玄的表情,張小龍略感詫異,明明那怪物已被斬去一足,敗像已露,卻爲何還是這般表情呢!疑惑之下,正待發問,就見李玄捏了個手印,在腰間輕輕拍了一下,叫聲“去”,話音剛落,還沒等張小龍看清,便有一物自李玄腰間飛起,轉眼離地百丈,有紫青繚繞,細細看去,竟是一巴掌大小的葫蘆。
在葫蘆飛起的瞬間,那妖黿剛好落到江面,一見那空中之物,竟好似察覺到了危險似的,猛地轉過身,七足齊動,意欲隱去。
但李玄怎能如它意,當下並指成劍,朝那江中一指,嘴裡吼道:“不收此物更待何時?”須臾間,那葫蘆自動掉轉頭來,從那葫蘆嘴裡射出一道黃光,罩定那已沒入江中只剩小半背殼的水怪,一拉一扯,水怪劇烈掙扎起來,但見波濤翻涌,竟有脫出黃光束縛的趨勢,想來天生兇悍,也不是這般容易制服的。
這葫蘆自然也是李玄隨意煉製的,但是這葫蘆裡卻有融合半顆信仰力結晶,在能力上還是很不凡的。
見水怪尤自拼死頑抗,李玄不動聲色地朝葫蘆飛出一道紫符,但見葫蘆表面五彩毫光流轉,那拉扯之力猛然加重,隨着一聲淒厲、不甘的吼聲,那龐然大物竟化爲一道黑氣投進葫蘆裡去,那葫蘆又在空中左右轉了幾下,裡面風火齊至,須臾間便將一頭活生生的妖黿磨成堆粉末。
妖黿一除,江面上頓時風息浪靜,宛如換了個天空。
李玄招回葫蘆,又復懸在腰間,這纔對着愣在原地的張小龍笑道:“行了、行了,那水怪已經被我除去,你還不快去報信?”自顧說完,頭也不迴轉身離去。
才走沒多遠,就聽身後喊話:“仙師請等一下……”話音剛落便見張小龍已跑至跟前,沒等李玄發問,便自顧上前跪倒,大禮參拜,重重地叩頭不止。
李玄停住腳步,笑問:“小兄弟!禍害已除,你這樣又是爲何?”
“請仙師收我爲徒,請仙師收我爲徒……”張小龍說着,又重重地叩了下去,言真意誠。
“你先起來吧!說說看,爲何要拜我呢?”
聽見李玄問他拜師的緣由,張小龍不禁面露悽容道:“我從小就沒了爹孃,全靠左鄰右舍撫養,才長成今天這模樣,但我卻不想就這樣過完一生,我要學得本領,將來幹出一番事業來,也好報答這些對我有恩的父老鄉親!”說完,不覺垂淚。
對着地上的魁梧漢子,李玄微笑道:“起來吧!像你這樣極有抱負的人,我一個遊方道士又能幫你什麼呢!我化外野道一個,除了會幾手騙人的把戲,又有什麼能耐幫你成此大業?我看你還是另找他人,或許真有出頭之日。”說完,又要離去。
“仙師!我知道你有仙法,我也不是貪心得人,只求仙師能大發慈悲,指點一二就行。仙師,請收下我吧,如果仙師不收,我這樣窩囊地活着也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投江來得快活!”張小龍說完,竟真的朝江邊奔去,看那模樣,還真不是虛假的。
其實張小龍之所以會對修道如此熱中,也自是有一些歷史背景在裡頭,也就是在這天地靈氣突然變得充盈的這幾十年內,不少武者突破人體限制,返還先天的武學至高境界,從而窺視到了那道的存在,同樣,一些身具異稟的動物也是趁此天賜機緣,一舉衝開自身茅塞桎梏,得以開啓靈智,引天地靈氣入體,也走上了其前輩先驅曾經的動物修仙的道路,而這其中自然少不了一些此道的愛好者給這個社會帶來的真切視覺上和心靈上的衝擊。自此,無數心懷憧憬的人紛紛投身到這其中。
看着那倔強的身影,李玄淡然道:“像你這樣視生命如兒戲,如何能成大事!你要去就去,又何必還來求我呢?”
張小龍才走沒多遠,就聽得身後的聲音,愣了一下,隨即面露喜色,慌忙轉身飛奔到李玄身前,納頭便拜,口稱“師傅”不已。
“呵呵!好了,起來吧!我也並沒說要收你,你爲什麼就如此高興?”李玄似笑非笑地看着張小龍。
張小龍聽聞,答道:“我知道師傅是慈悲的人,一定是可憐我從小孤零,所以……請師傅收下我!”
李玄看着面前的漢子道:“都說人大少根筋,我看也未必,哈哈……”說完哈哈大笑。
其實他早對張小龍青眼有加,先前叫他下水也是一番試探,不過眼下卻還不是他收徒的時候,因此又道:“我看你也有一顆虔誠之心,本來是該如你所願的,但我現在有事在身,這收徒的事看來還要等到以後,如果你願意,我就先給你個記名吧。”
張小龍聽了李玄的話顯得有些許失落,回答道:“只要能入師傅的門牆,就算是等上一百年我也願意,只是我這身體怎麼經得起時間的消磨,還請師傅成全!”說着一臉祈望。
看着張小龍的表情,李玄笑道:“你這癡兒!我剛剛還說你腦子靈,怎麼一下又變得糊塗了?既然答應收你,又怎麼能讓你獨望空山呢?我當然會先傳你一些養氣的法門,只要你勤加修煉,當可固本培源,洗髓伐毛,時間久了也能得些小神通,至於延年益壽那就更不在話下了。”
張小龍一聽,臉上陰霾頓時一掃而光,欣喜道:“多謝師傅,多謝師傅,弟子給師傅磕頭了。”說完,喜極而泣,重重拜下,一雙虎目裡已閃出幾滴淚珠。
李玄道:“好了,你我既然有這重名分,就不用如此拘束,我現在還有要事在身,也不能親自督導你,在傳你之前,你還要明白一點,大凡修道之人必先寧神靜心,要把一顆道心修得堅如磐石,不然,稍微的心浮氣燥也可能給你帶來滅頂之災。這點你要銘記於心,若是心不靜千萬不能逞強;即使人事有牽纏,稍稍挫折,總都是命宮所遭,切勿灰心短氣,自棄前功。要知修道時的磨折,都非真正的苦難,乃是修道人應歷的劫數,必有的階段。橫豎經難愈多,將來的成功亦越大。總之都非勞而無功的。謹記我的話,勿忘勿忘!”
“弟子以後一定牢記師傅的教誨,絕不辜負師傅的一番栽培。”
“好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要說張小龍,也算是因緣不淺。說起這因緣二字又是玄之又玄,即使是很多得道者只怕也是講不清道不明。
就以張小龍來說,他從小父母雙亡,這對任何人而言似乎都是人生極大的不幸,但若沒有從小辛酸的經歷,便不會有對美好未來的強烈嚮往,也不會有衆鄉親的恩澤之情,乃至到敢於獨自下江除怪報恩的勇氣和不計生死地留下來陪同李玄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