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種種那怕只要少了一件,他也不會得到李玄的垂青。
人生的因緣定數,不是偶然的,無數因果之間,似乎有一根看不見的繩索牽連着,總是要到事情發展到了那一步,那局中人才能明曉一二。
可嘆,也可諒,這天道之下,萬物莫不似芻狗,不言天心不公,只怪世人太癡,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又怪得誰來?
……
“這十二句丹決你要把它熟記於心,其中深意我也給你講得很明瞭,你以後一定要在上面多下功夫。”
“師傅……就這麼簡單嗎?”張小龍把李玄所講記熟後,有點疑『惑』地問。
“你可不要小看了這十二句丹決,這可是我曾經花了近五年纔在古籍上參悟出來的。要是把那些原文說給你聽,煩瑣不說,只怕也與聽天書無異。
你也不用多想,以後只要照着丹決修煉,若沒有意外,當可百日養氣,千日鑄基,對你也有極大的好處!”
李玄這話說得真切,古往今來,也不知有多少修煉法門流落世間,公之於衆,其中亦不乏貨真價實之語,甚至在很多對外公開的傳媒上也記載,但能解其中真意而實證其境者可謂是少之又少,乃至纔有了世人口中的“修道者多如牛『毛』,成道者鳳『毛』麟角”之嘆了。
這心法上,若沒有通理達意的人來指點,即便是得到了真正的口訣也是枉然。
“弟子明白了,請師傅放心吧,弟子以後一定不會辜負師傅的苦心……”說到這裡,張小龍有點遲疑,悄悄看了李玄一眼,欲言又止。
李玄一看他那表情,怎有不明白的道理,笑道:“有什麼就說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張小龍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問道:“師傅,弟子想知道,這百日養氣,千日鑄基,是個什麼境界啊?能不能像你那樣有降妖除魔的本領呢?”
李玄聽了,輕輕給了張小龍一個暴慄,斥道:“我剛纔給你說的寧神靜心這麼快就忘了?”
張小龍一看師傅的臉『色』,嚇得趕緊把腦袋一縮,吶吶道:“師傅教訓的是,弟子這次真的記住了。”
看着張小龍的樣子,李玄又好氣又好笑,沉『吟』了一下道:“我如果不回答你,只怕你心中難安,難免孳生心魔……我傳你的丹決雖然是我精譯而來,但其意卻與原文無異,這對你可算不勞而獲了,至於能修到什麼境界,那就要看你的苦功了,這裡我也不多談,總之你以後自己親身體驗就會明白。
你也不用老把心思放在這神通上,功到自然成,至於其中的難易,我到可以告訴你;大凡修道者,順天逆天,全在一念之間,這其中必有很多意外的磨折,磨折越深,成功越大,也更能見成功的可貴。如果隨隨便便讀得幾句道書,煉得幾年坐功,就能成仙了道,那麼這世上衆生,只怕人人都要去學仙人了,人人都能輕易成仙!
仙與人,又有什麼分別?既不見仙之可貴,而仙與仙之間,也還真沒有個你高我明,如此,我輩又何用如此苦修勤煉呢?”
“弟子謹遵師傅教誨,只是弟子以後該到哪裡去找師傅呢?請師傅指點。”張小龍恭敬地道,這次他到是真的記在了心底,至於能理解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聞言,李玄微微點頭道:“兩年後,你可擇日北上,自然會有一番際遇,等我這邊俗事盡了後就會派人來接你……”說到此,李玄不由嚴肅起來,看了看眼前淳樸的漢子又道:“你與我相遇機緣不小,但如果以後你依仗些小神通胡作非爲的話,爲師即使遠在千里之外,一道意志降臨也可以將你斬殺,切記勿忘!”
李玄說完,擡手在張小龍的眉心打入一道符印,也不等他拜別,轉身揚長而去。
……
“師傅,徒弟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你?”
看着漸漸走遠的身影,張小龍突然感覺到一種久違了的親情和淡淡的失落,強烈的不捨充斥在心間,不覺流下兩行清淚來。
浪淘滾滾,拍打着那已不知多少年代的滄桑岸礁,陣陣涼風中,一個身影逐漸的消失在天際邊。
……
江水依舊洶涌,淘聲綿綿不絕,但此時的張小龍卻一絲也不曾聽進,他呆呆地望着師傅離去的方向,兩耳回『蕩』着李玄臨走時的話語。
……
一路遊歷,李玄逐漸的瞭解着這個世界的一切,這裡的時間比例不同,大道自然繁衍,看似神國成長很慢,實際上這裡已經歷經了一整個文明瞭。
也正是如此,李玄纔在遊歷之中慢慢的開始融入這裡的生活。
這一天,他聽說了一件事,又根據一些特殊的詭異氣息,在一處富貴人家附近看了看,隨即心中若有所思。
此刻,這家人的主人吳建國正在頭痛之中。
要說起這讓吳建國頭疼的事還得從三天前的黃昏說起:這天,他的夫人王素芳像往常一樣,正在家裡張羅飯菜,就聽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還沒等她走到院門,就見兒子吳晨小小的身子仆倒在地,幸得當時從門外路過的幾個鄰居將他扶了起來,大聲呼喊,那吳晨甦醒後,就似發了瘋狂一般,胡言『亂』語個不停,瘦小的身體只管掙扎,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三四個街坊鄰居竟拼命也拉不住他。如此鬧騰了一會,吳晨纔不再掙扎,只是此時他表情木吶,目光直視,口吐白沫,不時地『亂』嚷『亂』叫,胡言怪語,時而童聲,時而又成女聲。
一陣慌『亂』後,王素芳已是哭得悲悲切切,哽咽萬狀,望着兒子不知如何是好。那瘋癲的小吳晨見狀,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尋了個位置坐下,作女子聲氣,脆聲道:“這位大娘,你不用悲怨,我只是與你這兒子的前生有段深仇,與你們無關,我本不願把實情告訴你的,但看在你愛子心切的份上,少不得也只有把我與他的實情告訴你了!”
王素芳見自己的兒子不再鬧了,起先也有幾分高興,但接下來聽了那女聲的講訴,一時間只覺天旋地轉,兩眼發黑,幸得有一旁的幾位街鄰相扶持,這纔將身子穩住,得以繼續聽“她”說下去。
可能說到這裡,有人也已反應過來,只是他與這上身的妖物之間又有何恩怨呢?這事當還得從七十年前說起。
七十年前,無塵子於陽首山後的古洞裡無意中習得丹訣半篇,從此,足不出觀,夙夜用功,不出二十年,已是初窺丹道,得證尸解,欣喜之餘,更是勤修苦煉,但在以後的日子中,他卻悲哀地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努力,那道行卻只宛如老牛耕田,進展微乎其微。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只得雲遊四方,廣結同道,希望能從中獲取一絲靈悟,順便修功積德,只期一朝能破丹化嬰,得證人仙果位。
這期間,爲民除害、斬妖除魔的事自然也是少不了,如此幾年下來,雖然道行還是停滯不前,但卻也讓他於那冥冥中知曉了一點天機。
一日,他行至一處,名叫黑雲嶺,擡眼便見一深潭峭壁之上,正有一條白鱗大蟒對着一跌落山崖的孩童搖頭吐信,吱吱作響,其狀甚險,當下他也不及多想,連忙飛符九道,將那蛇身定於懸崖之上,祭起自己的紫金葫蘆,眨眼間便將那巨蟒收入其中,然後震動離中之火,不消片刻,已是將那蛇化爲一道青煙。
然而,未等他高興,便從那被他救下的孩童嘴裡知道了整個事情的端倪,一時間,無塵頓足捶胸,懊悔不已。原來,這小孩是由於放牧時不小心從崖頂上滑落下來,幸得突然竄出的大蛇用那十數丈長的身體將小孩接住,然後放於半崖突出部,再用身體作階梯,一步步向上移動,然而,還未等到把小孩送到崖頂,便糊里糊塗的命喪在無塵之手。
要說這蛇精也真是流年不利,如果單論道行,她自是要比無塵深厚得多,那能如此輕易便被斬殺,真正拼鬥起來,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但也是她一顆善心太甚,不肯丟下小孩獨自逃生,以致於落得個飛灰的下場。不可謂不冤,也不能不怨。無塵走後,蛇精一口怨氣不散,憑着近千年苦修的精純念力和這深山靈澤的滋養,硬是重凝成形,不出幾年,已是聚散隨心,其道行修爲不退反進,只是苦於內丹未結,形體未立,尚不能離她棲息的那深潭太遠,也因此,那對無塵的怨恨之心便與日俱增起來,只巴不得有朝一日能化形成功,尋到那加害自己的道士一雪前恥。
天地萬物,各有機緣造化,那蛇精平白遭此劫難,一心潛伏,苦煉形體,轉眼已到無塵虹化尸解之日,接下來的事,便是小吳晨無意中郊遊到此,遠遠看見一潭碧水,清澈透亮,加之酷暑難擋,就邀上幾個隨行的朋友想去那潭裡嬉戲一番,卻不知此一去,正是冤家碰頭,羊入虎口,只差點把條小命斷送在這昔日自己逞兇之地。
也是他無晨命不該絕,那蛇精化形尚未完全成功,只得以搶奪宿主的方式來達到自己報仇的目的,於是,一個千年蛇精勢洶洶,一個百年元神綿纏纏,爲個凡軀你爭我奪,鬧了個不可開交。時間一長,無塵的元神畢竟不如千載光陰修來的渾厚,漸漸處於守勢,這時,便是到了小吳晨開口作女聲說話的時候了。
話說那被蛇精附體的小吳晨纔剛說畢,吳建國這時也恰好從外面回來,看見此異事,頓時心急如焚,當時就馬上把兒子送往城裡最好的醫生那裡診治,一番診療無果後,這纔想起這事的古怪蹊蹺來,於是在妻子從頭到尾的細說和街鄰的建議下,只得急忙趕往城隍廟,去請那裡的道士前來收妖……
……
吳建國的家是座落在居民區,高牆內,庭院四周,有荷塘垂柳,梨花爭豔伴青磚黃瓦,幾座造型別致的房屋井然有秩,並沒有想像中的奢華顯派,除了比周圍民房寬闊許多外,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個擁有千萬貫家財的老爺的住所,雖不鋪張,卻也顯得別緻清雅。
此時,紅日已漸漸西垂,本是休息的時候,但此時在吳建國自家的寬敞庭院內,卻有一大羣左右街坊正在那兒相互交頭接耳,不住對一個正在院子中央蹬壇做法的道士指手畫腳。
吳建國夫妻倆也在這一羣人中,滿臉的焦急。
從人羣的縫隙裡看去,正有一道士在一座臨時搭建的法壇上,只見他一手持七星寶劍,一手拿個鈴鐺,頭髮束起,身披寬大的八卦道袍,一臉的神仙氣象,左右走動間,銅鈴脆響,指東畫西的,鬧騰着,卻沒見什麼反應,如此過了半餉,人羣漸漸『騷』動起來,似有不耐之意。
驀地,只見那道士突然一個趔趄,臉上似有慌『亂』之『色』,四處張望,忙把手裡的寶劍在桌案上連拍三下,口中唸唸有詞,喝一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語未了,忽然自那臺下捲起一團黑氣,但見狂風怒吼,其內似有淒厲之聲,那黑氣在法壇前略爲停頓,便在衆人驚異的神『色』中,向臺上那道士直捲過去。
黑氣乍起,就見道士一臉的茫然,倉促間,猛地丟出一把符紙,再用劍一指,就有一聲悶響,卻還是不見什麼效用,黑氣依舊向他撲來。那道士情急之下,急舉寶劍『亂』飛『亂』舞,伴上古怪的表情,宛如發狂一般。而壇下衆人先見黑氣溢出,卻只當他是在力戰邪魔,不禁暗暗佩服起那道士來,有些嘴快之人便是讚道:“真有些兒道行!”
如此過了大約盞茶的光景,那道士舞了一回劍,不但黑氣未散,而且不知什麼原因,竟把自己一張很有些神仙氣象的法臉,弄得黑漆漆地,簡直和那非洲的難民一般光景。這下,不但臺下衆人漸漸產生疑『惑』,就連吳建國夫妻倆也開始爲那法壇上的尤自瘋舞不停的道士捏了把汗。
如此又鬧騰了半餉,那道士還是沒有停下來的趨勢,一張黑臉早已是扭曲起來,頭髮散『亂』,表情甚是滑稽。壇下衆人見了,又是好笑,又是覺得害怕,心裡對這先前還信誓旦旦的道士大概也有了幾分明白。這時,卻不知是誰在臺下發聲喊道:“我說道長,你怎麼變成老乞丐了?”話音清晰,聲聲入耳,但此時的道士卻恍如未聞,依舊在那裡發瘋般『亂』跳『亂』舞。只跳得他滿頭滿臉汗如雨下。時間又過去幾分鐘,這時看他已由瘋狂而掙扎,再由掙扎而疲憊,眼見得實在支持不住了。
而那當初還天花『亂』墜的嘴裡,此時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就連那句騙飯秘訣,什麼‘急急如律令’的也叫不出來。此時衆人才真正明白他不是在收妖,而是在被妖收拾。
就在那道士上演法壇狂舞衆人的視線被吸引之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走進院門來,在一棵洋槐樹下尋了張石凳坐下,臉上掛着一絲淡淡的笑意,饒有興致地欣賞起正在上演的這出鬧劇來。由於大傢伙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舞蹈”正歡的道士身上,因此也沒有一人發現他的到來。
吳建國夫『婦』本是仁德之人,也不疑心某人的真實本領,此時看見那道士奔命,心中大爲難過,正待出言叫停,就聽那道士好像憋足了勁,突然大喊一聲:“上仙饒命,小道知罪了!”
那道士一言甫畢,便宛如餓狗搶食,俯身仆倒在壇上。衆人急忙上去看時,只見那道士僵臥如死,嘴角流出一些白沫,用手一探,已只剩一絲遊氣,若斷若續的。吳建國見此景象,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懊恨。立刻請人把道士背到一旁,找張靠椅給他躺下,又弄了些清水給他喝,看看如若不醒,便要送往老神醫那裡爲他醫治。
其實那道士原本沒什麼『毛』病,不過是“跳舞”跳得太有勁了,不覺把些仙法使盡,元氣大傷,力盡筋疲,所以有此委頓之象。休息多時,已能起坐。因見吳建國在旁,忽然兩眼含淚道:“吳老爺呀!貧道這次爲替你家收妖,十分的盡力,偏偏那妖人力大無窮。幸虧貧道道法不淺,又仰賴老爺的洪福,剛纔已將他雙腳斬斷。貧道本來是想取他『性』命的,但想起‘天地有好生之德’,加上貧道出師的時候又曾經奉師命,不好輕開殺戒,所以剛纔只好將他放走。但我也同時嚴令,不許他再來你家糾纏。從此你可放心釋懷了。只苦的是貧道這一身,經受了這場辛苦,只怕是要有幾個月做不得法事了!”
那道士一面說,一面把那張黑臉故意一皺一皺的,映着兩顆半紅半白的烏珠,閃閃爍爍,叫人看了滑稽之餘,還真有幾分真誠之相。不過吳建國生『性』厚德,雖說已知他不過是些騙人的把戲,並沒什麼真實的本領,又見他已經累到如此,便不忍再去戳穿他的牛皮。偏偏那些圍觀的街鄰聽了這等話語,又見他如此形景,一個個已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那道士這時卻纔有些明白過來,不覺那黑臉之中,竟微微泛出一點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