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時間彷彿停滯了。
這只是一種感覺,實際上,房間裡的所有人都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有各自的舉動,馬卡杰倫張大嘴巴,莫巴克瞪圓了眼睛,薩芙藏在書後的臉驚訝的探了出來,莫瑞婭……好吧,她在嚼草根,嚼的很香,就連唯一的本土人類迪莉婭,臉上的淚水都在止不住流淌,但既便如此,大家依然有一種感覺,就是時間彷彿停滯了。
馬卡杰倫從修爾剛纔那句話帶來的驚訝中回過神來,就看到修爾正在用眼神對他示意,默契讓他第一時間明白了修爾的意圖,最快速度衝到會議室門口,打開了會議室的門。
果然,大家感到的並非錯覺,周圍的一切,的確已經停滯了。
外面雖然沒有機械體,畢竟這一層只有七名中樞有資格進入,但是外面的牆壁上還有一些運作中的電子器材,之前進來的時候看到,牆壁上的透明管線裡,不斷有能量在流動,而且之前經過走廊的時候,也能聽到機械運行發出的嗡嗡聲從牆壁內部傳出。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管線中閃動的能量,以幾乎不可能的方式停頓在管線裡,牆壁內部的嗡嗡聲也已經斷絕,整座巴別塔都陷入了一片死寂,除了背後的房間裡之外,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跑回會議室,到牆邊透過觀景設施向外張望,外面同樣陷入了靜止,風已經停了,遠處的樹木不再搖動,地面的機械獸也保持着之前的動作停留在原地,一切都像是定格了一樣。
一時間,大家面面相覷,沒有人說話,只有迪莉婭的抽泣聲,在會議室裡反覆響起。
是的,迪莉婭在哭,自從修爾說出‘兩位六十年前的英雄’那一刻,迪莉婭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順着臉頰肆意流淌,短短的幾十秒,小傢伙的臉頰都已經被淚水浸溼,就連袖口都有一大片溼痕。
“爸爸,媽媽,我就覺得是你們。”迪莉婭泣不成聲,斷斷續續的說道,“他們都說你們已經死了,但是從小我就有一直覺得,你們其實一直陪在我身邊,一直在看着我,就是不肯讓我發現而已。所以我一直想要到巴別塔裡找到你們,當面問問你們,爲什麼寧願遠遠看着我也不肯出來見我。後來我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我的錯覺,你們真的已經死了,但是,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我自己,我始終不能相信你們就這麼離開了我。”
“在我看到損壞的記憶芯片時,這種感覺再次出現了,記憶芯片不會無端損壞,我本能的覺得,這只是你們另一個手段而已,你們一定是藉此掩飾還活着的真像,我是你們的女兒,就算我已經不記得你們的長相了,但是血脈之間的聯繫是無法斷絕的。”
“剛纔你們越是阻止我,我越是相信我的判斷,你們說我不合格,其實是不願意自己的女兒走上和你們一樣的老路吧,但是,我已經長大了,我想要沿着你們走過的路走下去,我要做和你們一樣的人。而且,爸爸,媽媽,我想你們,我想再見你們一眼……”
淚水再次決堤,女孩趴在修爾的肩膀上放聲大哭,像是要把多年以來心裡的委屈都發泄出去一樣,修爾撫摸着女孩的頭髮,對着空中攤了攤空着的手:“薇大概猜到你們現在在哪了,我也大概知道你們當年走入這裡之後遇到了什麼,又揹負了什麼,面對着什麼,你們不願意讓女兒延續你們的命運,我完全可以理解,人之常情,換成誰都會這麼做的。但是就像我剛纔說的,她已經做出了選擇,雖然她無法對別人說,但她今後可以驕傲的告訴自己,她是你們的女兒。”
“在我們帕瓦帝加,榮耀是最寶貴的東西,爲了榮耀,多少人面對死亡毫不退縮,所以,你們真想要阻止自己的女兒去追尋榮耀嗎?你們真的忍心看着你們的女兒一直這樣絕望的哭泣嗎?反正如果是我,我絕不忍心。”
“這些話我原本不該說,畢竟這不僅是你們這個世界內部的問題,甚至也是你們家庭的內部問題,我作爲一個外人,根本沒有發言權。所以,之前我一直保持着沉默。但是,這個小傢伙太可愛了,可愛的讓人心痛,我實在忍不住要說出來,否則,我覺得我會後悔,你們也會後悔。”
“在我們的世界,雖然我沒有女兒,但是我有妹妹,我也希望能永遠保護她們不受到傷害,但是第一次我做錯了,我做了很多像你們一樣的事,最終導致了不可挽回的悲劇。第二次,我發誓我絕不再重複之前的錯誤,那麼你們呢?你們想要重複我曾經犯下的過錯嗎?”
“當然了,你們的內部事務,還要你們自己決定,我只是說幾句心裡話而已,既然你們已經相認了,那無論你們決定如何,都不會影響後續的交流。但是,呵,你們已經失職了那麼多年,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了,你們連最後這段時間,都不願意留給她嗎?”
“唉。”隨着長久的沉默,思維中樞突然深深的嘆了口氣,下一刻,她的動作也徹底停頓了,和外界的環境變成了同一類型,與此同時,一聲深深的嘆息,從會議室的四面八方響起,一個蒼老的男聲低聲說道“我們明白了,修爾先生,你真的很厲害。迪莉婭,迪莉婭,你爲什麼一定要走上這條路呢,快快樂樂的活下去不好嗎?你要知道,我們其實……並沒有血緣關係。”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我是沒有父母的野孩子。”小傢伙第一次表現出孩子式的稚氣,耍賴般的大聲說道,“我只知道你們是我的父母,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管。”
“修爾先生。”老人無奈的嘆息道,“你就看着她這樣嗎?這對她沒有任何好處,你如果真的看穿了一切,就該知道我們沒有說謊。”
“這是你們孩子,又不是我孩子,你們都不管,我憑什麼管。”修爾聳聳肩,幸災樂禍的說道,“而且,你們如果真的和她無關,就不會這樣費力的試圖阻止她了,嘿嘿,我纔不做這種光費力氣沒有好處的事呢。”
“讓她來吧。”另一個同樣老邁的女聲也出現在大家耳中,“她的性格和你簡直一模一樣,一旦決定了的事,死也要做到,上次不就是這樣嗎?”
信息量太大了,但修爾就像沒聽到一樣,笑吟吟的在一旁看着,就像真的在看熱鬧一樣。
“好吧……”男人再次嘆息,從聲音裡都能聽出他的糾結,“希望過後你不要後悔,那你們就上來吧,進入剛纔機械體們離開的門裡,一直走就能看到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