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爾不是帕瓦帝加人,這已經是高階聖職者的領域裡衆所周知的事了,但他過去到底是什麼人,做過什麼事,就很少有人知道了,他對自己的過去總是絕口不提,因此這也就成爲了他最大的秘密。
人們只能從他的眼界和手段推測,他以前在自己的世界裡,大概是足以掌控一方勢力的大人物,但絕不是勢力領袖,否則不可能如此熟練的輔助莉莎,畢竟領袖和輔助者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很難共通的。
從他平時的玩笑中偶爾透露出的零碎信息,比如“別看我現在這樣節儉,在故鄉的時候,領地臣民對我的評價可是殺人如除草花錢像泥沙,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節儉”,再比如“當年我封地的開支都是一年一結的,你這才拖欠了三個月而已,急什麼,你是不是不信任主的信譽呀?來來來,這咱們要好好談談了,哎哎,別走呀”,諸如此類的信息,剛好可以驗證人們的這種推測。
但也僅僅是模糊的推測而已,更具體的信息一直是個謎,除去露娜大人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呦呦,你確定?)。
莉莎也不知道,只能從日常接觸的隻言片語裡推測出大概情況,但莉莎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修爾在原來的世界裡,也有一個妹妹。
妹妹的情況和她類似,這讓莉莎還暗中嫉妒了很長一段時間呢,不過,兩人的結局一點也不美好,雙方似乎產生了極大的矛盾,最終徹底決裂以內戰收場。
修爾一直有意迴避提起過去的經歷,聰明的少女也體貼的從不多問,因此這就是莉莎知道的全部了,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修爾曾經講過的那段故事,正是發生在他和他妹妹之間的往事。
那天修爾正在給莉莎上課,非正式的管理學課程,或者按修爾的說法,那其實是領導學和權謀學。剛好講到權謀學裡的離間和中傷,需要舉例解釋,但修爾當時還沒讀完大圖書館裡的人文著作,歷史也剛剛讀到淳樸的開拓時代,實在無法用帕瓦帝加的史實舉例,無奈之下,只好給莉莎講了幾個故鄉的故事。
像是一封塗改過的信件誘使叔侄反目成仇啦,一首童謠逼死最大的勁敵啦,一種思路一個例子,當講到離間的最高境界,而莉莎又怎麼都無法理解的時候,修爾只好拿出自己過去真實發生過的一件事來舉例。
莉莎不知道發生在什麼時間,也不清楚具體的前因後果,只知道當時修爾家族的勢力正在崛起,處於一個很艱難的節點上,周圍的勢力爲求自保,不得不聯合起來針對修爾一方,一時間,或明或暗,各種各樣的攻擊接連不斷,壓力越來越大。
爲了保護妹妹,修爾站在了妹妹前面,替她也是替家族擋住了所有攻擊,成功破壞了包圍網,不僅化解了危機,更讓家族登上了更大的舞臺。
然而,就在鬥爭最激烈的時候,一名下屬對妹妹進言,要她下令讓修爾退回來,由她自己站在臺前,否則繼續發展下去,修爾的名聲會遠遠壓過她,到時一旦修爾心裡有什麼不好的打算,她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雖然知道修爾現在絕不會心懷不軌,但將來的事誰也無法預測,總要提前防備纔好。
修爾的妹妹當然不會聽信這種荒謬的言論,雖然出發點是好的,說的也都是事實,但敢提這種可笑的建議挑撥兄妹關係,那就絕對不能原諒。因此即便對方絕對忠誠,她還是把那名下屬驅逐出領地,永遠不準再回來。但是,不知是不是有什麼顧慮,這件事她並沒有告訴一向無話不談的修爾,修爾還是過了一年之後,才無意中知道的這個消息。
後面的事,修爾沒再繼續講下去,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但聰明的莉莎知道舉例的原因,又怎麼可能猜不到故事的結尾?正如她所想的那樣,越是密切的關係,一旦出現裂痕,哪怕只是一絲微不可查的裂痕,都會慢慢擴大,直到讓美好的信任化爲碎片。
不知爲什麼,這段記憶突然就從少女的腦海裡冒了出來。和現在好像啊,少女心裡想着,都是親密無間的關係,都是有人在用事實挑撥,當時那個她,心裡應該和我一樣糾結吧,一樣被埋下了猜疑的萌芽,一樣不願意讓哥哥難過,所以纔沒有告訴他這件事。但是,爲什麼呢,爲什麼事態還是向着最壞的方向發展,直到最終的悲劇呢?
一定是因爲她太笨了沒隱瞞好,最後還是讓哥哥知道了真相,要是哥哥一直不知道的話,也就不會出現問題了。沒錯,就是這個原因,我纔不要像她一樣和哥哥敵對呢,我要和哥哥一起快樂的生活下去,她犯過的錯誤我絕對不會再犯,還好,我比她更有優勢,這件事沒有其他人知道,我一定能好好的隱瞞下去,讓它變成永遠的秘密。
少女心裡一遍一遍對自己說着,彷彿這些話重複一千遍,就會變成真理,可以驅散自己心裡的焦慮和煩躁一樣,但聖職者特有的一種奇妙的預感,讓她越重複越覺得心中不安。
其實根本不是這個原因吧,其實越是隱瞞,反而越會顯示出自己的不信任,越會讓哥哥多想吧。而且,即便真的能永遠隱瞞下去,難道就能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嗎?不可能吧,就算哥哥一直不知道,但我心裡的這根刺已經紮了進去,不把它拔出來傷口就永遠不會癒合,何況哥哥那麼聰明,真的有可能永遠不知道嗎?
不可能的,有太多不可測的因素了,等到哥哥哪天知道了一切,說不定故事裡發生的一切又要重演了。
但是,告訴他真的是更好的選擇嗎?這簡直就像是在試探一樣啊,會不會產生反效果,打破我和哥哥現在的親密和信任呀。
主哪,聖靈啊,求求你告訴我到底該怎麼做吧。
可惜,露娜大人也許現在正在裂隙空間裡忙碌,沒能及時聆聽自己使徒的請求,不過另一個人似乎聽到了。
“嗯?你怎麼一個人偷偷躲到了這裡,是在哀悼被他們吃掉的金幣……咳咳,晚餐嗎?不用擔心,現在咱們的財務狀況,一頓晚飯還是負擔得起的。”
很好,最不該現在出現的人出現了,莉莎知道,自己該做出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