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地擘遠去的身影。湖心繡閣之中的天諭寂然不動,彷彿正在怔怔出神。湖岸對面,假山背後的蕭昇,此刻心中既有疑團終於得到答案之後的恍然,同樣也有更多疑問涌現之後的不解。同樣也化身木石,紋風不動。
不出所料。慾海明帆果然和千手千眼妖樹,有所勾結。不過,那些魑鬼並非由慾海明帆所指揮,而是千手千眼妖樹的奴僕。這一點,卻又比較麻煩。
原本以爲,只要能夠擊敗天諭和地擘,慾海明帆這個組織便會自然崩潰,所有問題都能得到解決。但現在看來……卻也未必啊。如此一來,只好希望招提僧那邊,能夠找到關於千手千眼妖樹的一些線索了。
畢竟,這些不死的鬼物,實在太過可怕了。假如不把它們全部消滅乾淨,那麼一旦大昊軍隊和魑鬼遭遇的話,活人又怎能鬥得過這些不死的鬼怪?到最後,非得全軍覆沒不可。所以,大昊要收回猛古國這塊在百年前被分裂出去的領土,非得先把魑鬼這攔路石剷除不可。
另外,慾海明帆意圖和北疆四大世家合作,這也屬於意料之內。不過剛纔,天諭和地擘之間的談話,卻好生教人費解。爲什麼天諭說,由自己出面去聯絡將家和慕家,會被地擘說她是“光記掛着玩樂了,卻把正事拋諸腦後”呢?
另外……玉琉璃此刻究竟在哪裡?蕭昇可沒有忘記,自己這次來到猛古首都上京城,源頭就在於玉琉璃。慾海明帆竟然出動皁海荼羅大陣,對玉琉璃進行拘魂。雖然由於蕭昇,慾海明帆無法得手。但接下來,天諭又將會怎麼做?
正在沉吟思量之間,忽然又聽得對面繡閣之上,傳出一聲幽幽輕嘆。蕭昇應聲仰首,立刻看見天諭已經站起來,走進屏風之後。
蕭昇略一沉吟,立刻起心動念,召喚出波紋替身“珍”。然後藉助“珍”的力量,讓自己憑空懸浮起來,靜靜飄過九曲橋,神不知鬼不覺,輕輕落在繡閣的屋頂之上。他悄悄揭開屋頂幾塊瓦片,向下張望。一看之下,不由得又是一怔。
繡閣之內,天諭儼然正在更衣。兩名侍女在側,服侍天諭卸下那十幾件金光燦燦,鑲了許多珍貴珠玉,顯得沉重異常的髮飾,把光滑柔順的烏黑秀髮放下,隨意用根帶子紮起,披在身後。赫然長可及腰。
接着,侍女們又協助天諭,脫去那身高貴華麗的外袍,這套外袍,以金黃色絲綢爲主。上面更鑲綴了金箔。穿在身上,赫然把聖航者的氣質,襯托得無比莊重聖潔。
不過另一方面,這種衣服也唯有在正規的重大典禮上,纔會有人穿。回到自己私人居所之後,絕不可能還有人,願意繼續承受這種額外負擔的。
當下,天諭改爲披上一件細薄睡袍。卻僅在腰間鬆鬆垮垮地隨意繫了根綢帶。衣襟敞開,露出綴着金絲銀線的綾羅抹胸,大片欺霜塞雪,彷彿吹彈得破的細膩肌膚之下,就是形狀恰如倒扣瓷碗般完美的一雙妙物。
穿着那套沉重外衣時,天諭予人感覺,只是高雅端莊,神聖不可侵犯。無論任何人看見她,都只會意識到,她是慾海明帆的聖航者,卻幾乎無人會意識到,其實她也是一位女子。
但現在,藏身屋頂之上的十四皇子,卻已經意識到了。猛古國王后皁龍煉,她不僅是女子。而且,更是傾國傾城,一動一靜,一顰一笑,皆惹人耳熱心跳不已的絕代尤物。
在十四皇子生平所見過的諸多美女之中,若論氣質之“貴”,當以南宮世家的代家主東方雄爲最。論及“媚”,則苗疆族王火鳳凰,堪稱無人能及。然而此時此刻,在十四皇子看來,天諭之貴,更勝東方雄。而皁龍煉之媚,連族王也有所不及。
既貴且媚,同時兼具端莊聖潔與萬種風情與一身。不管身份如何,做下過什麼大事。“奇女子”三字稱謂,天諭完全當得起而有餘。
繡閣之中,換上這一身家常打扮的皁龍煉,對着鏡子照照,滿意點了點頭。隨之一揮手,打發了侍女們離開。
按照常理推測,接下來,皁龍煉要麼安寢休息,要麼養氣練功。接下來相當一段長時間,應該都不會有什麼大動作了。有見及此,十四皇子也感覺沒必要繼續看下去了。當下輕輕拿起瓦片,就要重新放回原位,然後離開此地。
但就在下一刻,皁龍煉卻並未上牀就寢,也沒有坐下練功,反而端起一盞油燈,隨意撩了撩頭髮,然後便離開寢室,沿着樓梯走了下去。
不多時,只聽見“吱呀~”一聲輕響,皁龍煉推開繡閣的正門,離開湖心小島,踏上了九曲橋。
微風輕拂,吹起了皁龍煉身上睡袍的下襬,顯露出一雙曲線結實緊緻的修長美腿。油燈照耀之下,但看她踏着一雙高高的金繩木屐,雙足玉趾晶瑩,卻又塗了鮮紅蔻丹,活像玫瑰花花瓣似的,顯得十分嬌美可愛。
皁龍煉身上如此打扮,顯然絕不適合出外和臣屬相見。那麼現如今,她究竟想去哪裡呢?
伏身於繡閣屋頂上,十四皇子雙眼目光,並未有片刻離開過皁龍煉。卻見她走過九曲連環橋,踏足湖岸,恰恰便走到了十四皇子剛纔藏身的那座假山旁邊,就此停下腳步。
下個瞬間,皁龍煉擡起左手,在假山之上的某處地方一按。立刻,整座假山當即無聲無息地,向旁邊移開了幾步。地面之上,赫然顯露出一個黑黝黝大坑——卻是地道入口。原來這假山之下,竟別有洞天。
皁龍煉毫不猶豫,拾步走下地道。身影剛剛完全隱沒於地道之內,假山再度移動,重新壓住地道,把入口遮掩得絲毫不減痕跡。
在皁龍煉的寢宮之中,竟然存在着如此隱秘的一條地道?不問可知,地道之內,必定隱藏着慾海明帆的領導者,聖航者天諭的極大秘密。理所當然,絕不能就此錯過。
完全不假思索,十四皇子動身橫空飛掠,越過湖泊,輕輕巧巧踏足假山旁邊,依樣畫葫蘆,伸手到剛纔皁龍煉按下去的地方摸索,果然發現假山之上,有某塊石頭是可以活動的。用力一按,假山果然再度移開,顯露出地道入口。
十四皇子閃身進入其中,沿着樓梯不斷盤旋而下。走了大概二、三百級階級之後,忽然之間,但見前面有道厚重鐵門擋路。原來,這條地道已經走到了盡頭。
鐵門只是虛掩,並未閉實。門縫之中,隱隱約約,有燈光閃爍。陣陣中人慾醉的異樣濃香,同時透過門縫向外飄出。十四皇子心知鐵門之後,定是皁龍煉最大的秘密。於是放輕腳步走到門後,湊眼上前一觀。目光所及之處,不由得讓他再度一怔。心中驚喜交集,頗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覺。
原來,鐵門之後,就是一個方圓只有二、三十步左右的狹小地室。牆上點了幾盞精緻的琉璃燈。燈光之下,只見室內梳妝檯、春凳、小几、香爐、立鏡、羅帳、臥榻、紗衾、繡枕……全部一應俱全。地上還鋪着張軟綿綿的絲絨地毯,
如此陳設佈置,可謂華麗舒適之極。和之前十四皇子所想象的情景,完全南轅北轍。然而,無論裝飾佈置得再華麗。這間地室的本質,卻並不因此而改變。那就是:監獄囚牢。
此時此刻,這地室內合共有兩人。一人背對鐵門,站在地毯上,正是皁龍煉。
另一人則面向鐵門,坐在一張寬大交椅之上。雙手雙足卻被手鐐腳銬牢牢銬住。長長的金屬鏈子拖在地上,另一頭恰好鑲嵌於地室牆壁之中。燈光之下看來,不是玉琉璃,卻還能是誰?
玉琉璃的本事,十四皇子素來深知。她長了顆七巧玲瓏心,智計百出,更兼周身法寶。而且本身修爲也頗爲不俗。卻萬萬沒想到,她竟然也會成爲天諭的階下之囚。
地室的香爐之內,陣陣輕煙不斷涌出。之前所嗅到的奇異濃香,源頭正在於此。玉琉璃似乎不堪那濃香侵擾,禁不住連連咳嗽起來。
好不容易,咳嗽才告一段落。玉琉璃擡起頭來,眉宇間不見惱怒之色,卻只透着一股親熱。嫣然道:“皁姐姐,今晚妳帶來的這香,氣味好濃啊。嗯……假如妹子所料不錯,該是‘蝕骨香’,可對?”
皁龍煉微笑道:“琉璃妹子不愧是天機門傳人,果然博聞廣記得很。這‘蝕骨香’使用三十多種珍奇藥材爲原料,又要天時配合,制起來麻煩得很呢。我花費好幾年工夫,好不容易纔製成幾兩,一直都捨不得用的。但願琉璃妹子別讓我失望,更別浪費了這香料啊。”
玉琉璃嘆了口氣,道:“既然這香料如此珍貴,小妹自知福薄,承受不起呢。皁姐姐,還是趕緊收起來吧。總而言之,皁姐姐這番心意,小妹心領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