悽月菩薩豈不知道哭鬧無用?只是想起自己四肢俱失,餘生也只能在臥榻上渡過,連大小二便都不能自理。如此悽慘下場,實在讓他不得不爲之悲從中來,更隨之大放哭聲。
此刻聽到大梵天王吩咐,悽月菩薩不敢不遵,更明白自己唯一的報仇指望,全在宗主身上了。當下強忍悲聲,叫道:“烈陽,快扶我起來,我要向宗主回話。”
烈陽菩薩咽喉受傷,不能說話。但雙耳聽力無礙。於是勉強把悽月扶起,讓他能夠好好說話。悽月則悲悲切切,卻又咬牙切齒地道:“回稟宗主。我們從銀鉤坊離開之後,大家一商量,都不忿司馬小賊對宗主這樣無禮。於是回來找上十八紅衣喇嘛,一起前往司馬小賊所居住的劍閣,想要狠狠給他個教訓。
去到劍閣的時候,司馬小賊不在家,只見到他那三名婢女。大家想這小賊那般可惡,竟敢搶了宗主看上的全娘子,乾脆咱們便搶了他三名婢女回來,也算以牙還牙。
那三個婆娘,雖然也有點本事。可和咱們相比,始終差得太遠。不用我們三大菩薩動手,僅僅出動六名紅衣喇嘛,已經把她們逼得只能束手就擒。可是萬萬沒想到……”
說到這裡,悽月面上肌肉不住抽搐,一幅心驚肉跳,萬分害怕的模樣。大梵天王則冷哼一聲,接口道:“那司馬小賊回來了,對不對?”
烈陽不能說話,卻也拼命點頭。悽月則顫聲道:“是,宗主英明。那小賊……那小賊……實在太可怕了!他只出一劍,就把十八紅衣喇嘛的十八顆腦袋,統統都斬了下來。我們三人大驚,知道唯有拼命,纔有一線生機,於是同時豁盡所能,聯手強攻。”
大梵天王沉聲道:“哼,結果是什麼樣的,也不用再問。看你們現在這衰樣,便什麼都清楚明白了。不過,那小賊花了多少招,才把你們打敗?”
悽月哭喪着臉,顫聲道:“一……一劍!”
大梵天王雙眼瞳孔陡然收縮,喝問道:“一劍?只是一劍?”
悽月渾身哆嗦,結結巴巴道:“是。就只有……一劍。一劍過後,藥師老的腦袋,變成了兩半。我四肢全失,烈陽也重傷。宗主,宗主,求你替我們報仇啊!”話聲甫落,他立刻伏倒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大梵天王面色陰沉,緩緩道:“悽月,你當衆出醜,令本宗名聲掃地,威望大失,可說罪無可恕。原本若你還未殘廢,仍可戴罪立功,再將功贖罪。現在,悽月你四肢全失,已經廢無可廢,想戴罪立功也不可能了。
哼,念在你往日裡,也曾替本宗立下過不少汗馬功勞的份上,本座便不加懲罰,許你自裁。待你死後,本座定然替你報仇。放心去吧。”
悽月落得如此下場,已經生無可戀。唯一希望,只是報仇。此刻大梵天王既然許下諾言,那麼悽月即使未能親眼見仇人授首,卻也深信這一天必然到來,只差遲早而已。當下他如釋重負,恨聲道:“多謝宗主。屬下在十八層地獄中,等着司馬劍君那小賊。”
一句話剛剛說完,悽月陡然一陣抽搐顫抖。隨即同時從五官七竅之中,滲出殷紅血絲。雙眼瞳孔,也迅速失去所有光芒。儼然是逆運神功,震斷了自己的心脈,就此心停氣絕,倒地死去。
大梵天王嘿聲輕哼,隨意一揮手。立刻就有幾名天宗裡地位最低下的麻衣喇嘛出來,把屍體擡下。大梵天王隨着把目光望向烈陽,神情嚴厲,緩緩道:“烈陽,你該當何罪?”
烈陽似乎害怕大梵天王下令,讓自己也和悽月一起自裁。他滿面驚惶,張口啞啞作聲,雙手亂揮亂舞,好像想要說什麼,偏偏又說不出口。情急之下,他忽然靈機一動,猛然催功運勁,雙手各自祭起一團燦爛如旭日的烈火罡勁,同時向地面處狠狠一劈。
日輪罡勁雖屬虛幻,卻又渾厚堅凝,宛如實質。雙掌擊下,地面石磚當場被高熱熔化,形成兩潭沸騰岩漿。如此威勢,正是烈陽菩薩最擅長的“大日/輪/功”。由此看來,他身上所中那一劍,雖然帶來創傷不輕。但只傷在皮肉,無損其本身功力。更無礙其動武鬥戰。
大梵天宗整個組織,合共有一宗、二尊、三菩薩、四金剛、五法王,十八紅衣喇嘛。現在十八紅衣喇嘛和五法王,兩菩薩都先後死去,大梵天宗可謂元氣大傷。既然烈陽菩薩只是暫時不能說話,那麼大梵天王也不會爲了當衆丟失面子這種小事,就削弱自己實力。
暫時失了些面子,有什麼打緊?大梵天王雖然身爲吐蕃人,但也熟讀中土歷史。他知道,當年楚漢爭霸,劉邦被項羽打得屁滾尿流,連老爹老婆外加兒子女兒,都統統丟光了。要說丟臉,還有誰能夠比劉邦丟得更多?
但到最後,劉邦終於戰勝項羽,成爲漢朝開國皇帝。試問,這時候還有誰,會覺得劉邦沒有面子呢?
所以,一時得失,不算什麼。只要最後一盤能夠贏回來,便已經足夠了。何況大梵天王也相信,只要給烈陽一次機會,他爲了將功贖罪,必定會拼死奮戰。所發揮的作用,甚至可以遠遠超過之前。
嘿聲冷哼,大梵天王身形展動,陡然離開蓮座,落在烈陽菩薩面前,伸手按上他肩膀,輸入真氣入體探尋。果然發現在烈陽體內,存在着一絲微弱劍氣,隱而不發。
雖然這絲劍氣,暫時不會妨礙烈陽運轉本身真氣。但長久下去,必然對其五臟經脈,造成無可挽救的損害。只要傷勢一發作,哪怕華佗再世,扁鵲復生,也絕對救不得烈陽菩薩性命了。
大梵天王面色微沉,催動龍藏大心經第六層“空羅天”的力量,深入烈陽經脈之中,猛地一震。那絲劍氣受其壓迫,當即從烈陽的丹田氣海之內破體飛射,當場命中放置在大殿之內,一座足有半人高的大銅鼎。
但見劍氣過處,登時爆發出“當~”的震耳轟鳴。轟鳴聲中,整座大鼎竟爆碎爲成千上萬塊碎片。這無數碎片到處亂飛,聲勢驚人之極。
烈陽菩薩見自己體內竟然射出一道劍氣,不禁登時一怔。隨之恍然大悟,改爲流露出感激不盡的神情,連連向大梵天王行禮。
大梵天王一揮手,喝道:“罷了。烈陽,你要記住。本座給予的機會,只有一次。好自爲之吧。”
“呵呵~呵呵呵呵呵~~宗主,您當真太仁慈了。失敗者,竟然還能有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在我們那裡,可沒有這種好事呢。”
突然傳進大殿中的這把聲音,乍聽之下,顯得又尖又細,似乎是小孩子的嗓音。然而說話之人,卻絕非孩童——至少他的真實年齡,根本和“孩童”兩個字絲毫不沾邊。
但反過來,若說身型相貌的話,則來者無論在任何人眼中,都不折不扣,就是一名十三四歲左右的少年。
體格、聲音、容顏,一切一切,都是少年模樣。偏偏又已經是貨真價實的成年人。如此古怪絕倫之人,天下間只有一個:唐門門主,唐不小。
唐不小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不管身材、相貌、氣質等各方面都是平平無奇,丟在人堆裡便絕對找不到的黑衣男子。單看外表,天下間沒有多少人能夠知道,他居然就是墨家當代鉅子:墨守。
彈指間,唐不小和墨守兩人,已經走到大梵天王面前。忽然,兩人不約而同,畢恭畢敬地齊齊下跪行禮,異口同聲道:“陰地尊墨守,陽地尊唐不小,參見天王。”
這一句話,假如放在萬安寺的擂臺之上說出,肯定石破天驚,令所有人均爲之譁然。甚至乎,很多人都會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錯。
不,完全沒有出錯。因爲千真萬確,唐不小和墨守兩人加起來,就是大梵天宗“二尊”之中的“陰陽地尊”。
大梵天宗的“二尊”,分別名爲“無限天尊”,以及“陰陽地尊”。前者是一個人,後者則分別有兩個人。也就是說,名爲二尊,實際上應該稱呼爲三尊纔對。
大梵天宗在吐蕃,唐不小的唐門在川蜀之中,兩者在外人看來,似乎無甚關聯,河水不犯井水。但事實上,吐蕃距離川蜀極近。當年大梵天王橫空出世,重新統一吐蕃之後,還想要繼續向外擴張。首先想到的,就是往川蜀發展。
唐門雄踞蜀中,歷史悠久,勢力龐大。大梵天宗要往蜀中擴張,自然免不得和唐門產生衝突。當年,五法王、四金剛、三菩薩等天宗高手,帶領精兵猛將進攻唐門。雙方鬥了大半年,彼此也死傷慘重,卻始終誰也奈何不了誰。
大梵天王於是親自出手。三十招之內,就打敗了唐門門主唐不小。因爲見唐門人才鼎盛,財力雄厚。唐不小又是難得的高手,於是大梵天王產生了吞併之心。他開出條件,要唐不小率衆投降,否則盡殲唐門,雞犬不留。
唐不小畢生自負,但這次卻慘敗在大梵天王手下,對之心悅誠服。加上命懸人手,無從反抗。於是答應加入大梵天宗。但唐不小也提出條件,要求大梵天王不能干涉唐門內部運作,否則寧死不降。
大梵天王愛惜人才,於是答應了。從此,唐門就成爲了大梵天宗的附庸。不過此事十分隱秘,所以外界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唐不小也因而成爲了大梵天宗的一枚隱藏棋子。
至於墨守,情況則簡單得多。墨家這個組織演變千年,早已經失去了當初“兼愛,非攻”的精神,淪落爲一羣收錢辦事的殺手。大梵天王找上門去,以重金進行收買,墨守便答應同樣加盟大梵天宗,併成爲了“陰地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