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詭玄的黑霧自古怪身形背後蔓生而出,頃刻便幻化成數十米寬的黝黑羽翼。
羽翅展開,濃稠似墨的雲煙繚繞,連帶着古怪身形的氣場都到達了另一種詭異的狀態。
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顆繚繞墨雲的小太陽。
下一刻,渾黑羽翼招展,數以千百計的狹長芒羽,攜帶巨量勁氣瓢潑向地面。
大朱吾皇面色一凜,無形劍意自周身拔升而起,化作壁障阻擋在身前。
如同雨幕的根根芒羽毫無懸念的刺向地面,無論是身着重甲的兵士還是與之纏鬥在一起的修士,在此刻盡皆遭了殃。
無差別的攻擊下,漆黑芒羽輕易洞穿了戰場上每一個兵士的肉體,連帶着修士皆被屠戮。
不僅如此,被洞穿的肉體在還未倒地之際,便化作一捧飛灰飄散。
一時間,僅僅是這一輪芒羽之下,原本嘈雜的戰場爲之一空,空出了整整一大塊地方。
而後,半空中的古怪身形並未停留,振翅一揮便來到大朱吾皇的面前,一刀斬開壁障,兩道身形再次狠狠的撞擊在了一起。
“告訴你,這一次我將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這裡,你和這個世界覆滅是必然的結局。”刀刃逼近,透過面具露出的眼神森然冰冷,看向大朱吾皇就像是看着死人一般。
話畢,他背後偌大的雙翼一展,便欲將大朱吾皇包裹其中。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古怪身形瞥見大朱吾皇詭秘一笑,心中登時暗道一聲不妙。
由黑霧幻化而成的羽翼已經來不及收回,只能直直的拍向大朱吾皇。
下一刻,一襲沾滿血跡的束甲身形,悄然出現在大朱吾皇的身後,同時手中渾黑長刀也砍向撲來的翅膀。
一聲細微輕響,碩大羽翼直接自中間斷成兩截,黑霧彌散。
他悶哼一聲,迅速催動身形後退,同時勉強躲避隨之而來的縱橫劍氣。
一擊即中,大朱吾皇面前的束甲身形緩緩將手中長刀入鞘,然後他緩緩轉身,滿是血跡的臉上扯出一抹笑意,平靜的雙眼中也已蓄滿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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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仍猶自滴血的腦袋被劉從溫從褲腰上扯了下來,臉上的蓬髮被鮮血黏在一起,那還保留着臨死前的恐懼的雙眼此刻早已沒了神采。
“他死了,我親手殺掉的。”劉從溫笑着說道,淚水一併滴落,大仇得報的解脫和酸楚的神色在她臉上一閃而逝。
一抹黑光迸現,而後自她的心口處悄然透出,那僅餘一隻寬大羽翼的古怪身形隨之凝現在劉從溫的背後。
沉悶的怪笑從面具下響起,“她死了,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你怎敢?!”瞳孔在這一瞬驟縮,大朱吾皇渾身的波動在這一瞬爆發,本是淡金色的氣息陡自幻化爲混沌的灰色。
“你,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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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混沌氣息拔地而起,帶動龜裂的大地土石,如驚龍般掠升空中。
大地在塌陷,颶風嘶吼着自地面裂開的深淵中奔涌,原本被撕裂的天空,也在開始轉化爲混沌。
整座渠水城,此刻早已成了修羅場,如同邪神降臨的異族兵士蜂擁而至,覆蓋了城中每一寸地面。
高達近三米的身形再加上他們與生俱來的強大境界,使得他們輕易就能撕碎兵士的身體。
剛組織起來的防禦,也輕而易舉的被撕裂。
但這種場景在接下來的時刻得到了短暫的停滯。
這以整個渠水郡爲戰場的地方,開始從地心處發出隆隆顫鳴。
一道道未知的奇特氣息從地底涌出,如同帶有靈識一般在空中劇烈的奔舞。
在這一刻,無論是高高在上的修士,還是血戰死守的兵士,都如同一抹蜉蝣,只是稍稍抵抗半分,便被強大的能量撕扯成碎片,涅滅在風中。
看着在風眼中攪動劇變的那道身形,興奮,顫慄以及微微驚恐的神色從面具中望出,然後他看向身前的劉從溫。
在她的腰間,懸掛着的正是他一直尋找的另一柄昊神佩刀。
伸手隔空取下,長刀入手那種詭異莫名的舒適感,幾乎使得古怪身形呻吟出聲。
隨手的將劉從溫丟了下去,古怪身形癡迷的看着手中的黑刀。
兩柄完全一模一樣的渾黑長刀,卻給了他兩種不同的感受,本應是死物的刀體,卻彷彿蘊含了無窮的能量一般,散發出一種獨特的質感。
鮮血從心口處滴落,很快便在嘶吼的狂風中涅滅。
那將整座城池都幾乎拔升而起的颶風,卻是在觸碰到墜落的劉從溫時,輕輕的將其托住,而後送至地面。
此時的大朱吾皇,渾身逸散出淡薄卻似雲煙般的氣息,一根根宛如藤蔓般的淡灰色光束透出他的肌膚,在這瘋狂的颶風中盡情舒展延伸。
就連他黝黑的瞳仁也在此刻轉化爲了淡灰色。
半空中的身形,開始倒映進那琉璃質的瞳仁中。
手中持握兩柄昊神佩刀的古怪身形,渾然未覺周身涌動波動的氣息,他的眼中只剩下了手中的長刀。
當淡灰色的光束幾近覆蓋至整片大地時,地心中的隆隆震顫聲戛然而止。
下一刻,伴隨着大朱吾皇的嘶吼聲,如同兩座小城規模般的大地被巨力拔升。
而後,兩座楔子般形狀的巨土以一種恐怖的速度一左一右砸向了半空中的古怪身形。
幾乎能夠在天空建造一座城市的巨土,帶着勢不可擋的威勢,直接撞擊在了一起。
沉重的悶響宛如一柄重錘,瞬間傳遍千里
無形卻有質的空爆在這兩方巨土撞擊的一瞬間,直接席捲了整座渠水郡。
天空上的混沌直接一掃而空,原本正源源不斷從空間裂縫降落的異族兵士,在這恐怖的空爆之下直接碎爲齏粉,連半點慘叫都未曾發出。
而在郡城之中,所有正在廝殺的兵士無一例外的被空爆衝擊,而後倒飛出十餘米遠。
有體弱者當場被空爆震碎了內臟,即便是身體素質強悍的異族兵士都免不得耳鼻流血。
整座渠水郡最高建築渠水之角在這場衝擊下,直接攔腰截斷,高聳且巨大的牆體,攜帶無數碎石如同流星般墜入了渠水之中。
滔天的水流隨之攻破側城,爭先恐後的奔涌進渠水郡中淹沒一切水位線下的房屋。
修羅場中停下了殺戮,尚且活着的兵士在渾濁的血水中掙扎起身,茫然而又驚恐的看着眼前真正的煉獄景色。
一切都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死寂,而在渠水城前,一望無際的龜裂大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方幽深如深淵的巨坑。
而原本空曠的天空中則懸掛着一塊不規則的巨土,其面積之廣,幾乎能夠和整座渠水郡相提並論。
身懸在巨坑之上,大朱吾皇的胸膛劇烈起伏,灰白色的瞳孔快速喪失神采。
無數雨滴狀的鮮血順着毛孔迅速低落,自體內蔓生出的無數道淡灰色光束也早已消散。
在看不見的地方,大朱吾皇的丹田早已消失不見,唯有一黑一白兩座蓮臺留在原先丹田的位置。
勉強睜開眼睛,他艱難的轉過頭去,看向不遠處被風圍住的那道身形。
她坐在那裡,即將消散神采的眼睛仍在注視着大朱吾皇,鮮血已經完全染紅了她身上的束白戰甲,順着風滴滴墜落。
沒有說話,大朱吾皇催身來到劉從溫面前,慌亂的扶住她,“別怕,我帶你離開這裡,都會沒事的。”
在大朱吾皇的懷裡,劉從溫緩緩擡頭,看着他艱難開口道,“快,快離開這裡,走的越遠越好,永遠也別再回來。”
大朱吾皇用力搖了搖頭,隨之將劉從溫置放在背後,“別說話,千萬不要睡着,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
“別,沒用了,我能感覺的到……”趴在大朱吾皇的背上,劉從溫輕聲喃喃,“你就別再費力氣了,我想好好的睡上一覺。”
沒有再開口,大朱吾皇背起劉從溫迅速奔入城中。
與此同時,那方橫亙在天空中的巨土突然由內部被豁開一道口子,緊接着一道悽慘的身形從中擠了出來。
幾乎被兩座巨土碾成一張薄紙的古怪身形頹立在半空,森然肋骨斷茬從癟塌的腹腔中戳出,就連兩根腿骨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狀態扭曲着。
幾乎被擠成扁平的面具完全印在了他的腦袋上,淋漓鮮血從各個地方涌出。
“我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這裡,任何人都妄想動搖我的根基,所有出現的變故,都將必定死在我的手裡。”
沙啞不似人腔的聲音從面具後傳出,緊接着一縷縷黑色絲線從肉體的斷茬處蔓生,迅速將其包裹了起來。
……
“千萬不要睡,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一定要堅持住啊!”狂奔的身形蹚着血肉組成的水流中艱難前行。
此刻,這座代表着火與血的郡城已經完全淪陷。
身披重甲的守兵被異族兵士輕易砍成兩段,他們的屍體落在水中很快便消失不見。
在空爆消失之後,仍舊有無窮無盡的兵士從裂縫降落,他們揮舞着手中的刀刃,不斷覆滅眼前任何一個活物。
“抓住他!”低沉而又貫穿了整座郡城的聲音響徹開來,原本正在廝殺的異族兵士們,在這一刻齊齊奔向了大朱吾皇。
揮手擊殺數個衝來的異族兵士,懸掛在腰間的長劍自發綻出劍舞。
在有着劍舞的保護下,大朱吾皇闖進了唯一一座在滔天的水流中仍舊矗立的渠水之角。
在進入渠水之角時,大朱吾皇將懸在腰間的長劍插在了一樓處,以此來阻擋瘋狂的異族兵士。
即便已經被空爆削去了頂部,但渠水之角仍舊是最高的建築。
站在碎裂斑駁的頂層,大朱吾皇將劉從溫放在一處平坦的地方。
看着腳下這座已經完全陷入滔天洪水和血腥廝殺中的郡城,他只覺一股悲涼在心底氤氳。
天空不再是純澈的代表,如同只知道釋放的口袋,瘋狂的傾倒着惡鬼。
第六界那荒無人煙如同死域的慘狀依舊曆歷在目。
難道,即便是已經成神的自己,也依舊無力迴天嗎?
大朱吾皇忽然覺得有些疲倦,所追求的極致力量,沒有盡頭的長生,在這種無力迴天的疲倦前,都是顯得那麼可笑。
自己崇尚且爲之努力的一切,究竟是爲了什麼?
他的身形開始搖晃,眼前的劉從溫也開始有了重影。
接下來,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大朱吾皇重重的跪倒在她的面前。
早已流進的鮮血再也流不出半滴,劇烈跳動的心臟也開始趨於停止。
看着跪坐在眼前的身形,眼淚開始從劉從溫的眼中涌出,她掙扎起身,一字一句道,“你都已經走到了這裡,難道就這麼放棄了嗎?”
“那個當初意氣風發的青年,即便是現在,也應當是驕傲的。”
聽到這,大朱吾皇緩緩擡起頭,看着劉從溫的眼中開始有了淚水。
四目相對,所有的情愫在此刻都顯得極爲蒼白。
劉從溫微微一笑,伸出手掌想要摸一摸大朱吾皇的臉,卻在中途頓了頓,然後緩緩收回。
她艱難的將手掌伸進胸前的束甲裡,而後從脖頸間拽出了一條黑繩項墜。
被黑繩牽住的,是一顆指甲大小,且不規則的暗紅色晶石。
“給你留個念想,我不想讓你死。”眼淚滴落,越發沒有神采的瞳孔已經無法聚焦。
在即將死亡的剎那,劉從溫將手中的項墜送在了大朱吾皇的懷中。
一陣細微到所有人都無法注意的長風,從每個角落中泛起而後消散。
那呈現出暗紅色的晶石項墜在觸碰到大朱吾皇時,開始泛出晶瑩的紅暈。
無數道細密的絲線從晶石中蜂擁而起,如同擁有靈識一般,沒入了大朱吾皇的體內。
“啊!!”
痛苦的聲音響徹,一道紅暈巨柱自大朱吾皇周身揭天而起。
滿是裂縫的天空在這層層紅暈之下開始快速的修補着,還未落地的異族兵士撞上那層紅暈,則瞬間消失。
混沌的郡城,滔天的洪水在這一刻都齊齊靜了下來,時間彷彿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