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克利夫同意把規則交給沈奕,要想傳遞這些內容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根據克利夫的說法,煉獄教派的規則知識都是以信息流的形式出現,並記載在不死之血中,代代傳承。
對於那些規則的繼承者來說,規則與其說是知識,到不如說更象是一種後天潛能。
只不過有些人樂意發掘這種潛能,比如埃德蒙。
有些人不樂意,比如克利夫,海格力斯。
但不管是哪種人,其實他們都沒辦法將規則以語言或文字的方式描述出來。
“這是爲什麼?”沈奕不解。
“第一:都市不允許。涉及規則內容的許多消息一旦被以記錄形式存在,就會被都市銷燬。第二:我們所掌握的規則並不系統,也不全面。比如你能把艦炮當槍使,但你能真正用文字來輸理出原來的規則嗎?”
沈奕楞了楞,想想後還真是這樣。
雖然他能做到將艦炮當槍使,但真要成系統的記載規則,還的確不太好做。
不是說規則沒有成形的記載,而是冒險者壓根沒見過原記載。
規則如法律。
對於沒有學過法律的人來說,他們只能知道法律允許做什麼,不允許做什麼,但他們不知道具體細節到什麼地步。
就好象許多人知道“正當防衛”狀態下殺人,是合法的。
但你問他正當防衛的先決條件是什麼,就有許多人不清楚了。
就算他知道個大概,你讓他成系統的寫出來,也很難做到。
煉獄教派也是一樣,百年發展,使他們知道了都市的許多規則,但都是從實用出發,許多事同樣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因此用是能用,真正要還原出具體的原規則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在這多達上百條規則中,更有絕大多數都是模糊型的,意識型的,一些規則或許還能用口頭文字描述,比如沈奕的艦炮化槍,一些則連描述的能力都缺乏,僅僅是一個模糊概念。
在這種情況下,克利夫要想把規則傳給沈奕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除非你只要我能清楚描述的那部分。”
“那不行!”沈奕口斷然否定。
從已知情況看,埃德蒙很顯然掌握的不僅僅是煉獄教派規則清晰的部分,他甚至可能都推導出了未清晰的部分。只不過這個狡猾傢伙沒有把它傳承下來。
但不管怎樣,埃德蒙的能力都是以煉獄教派百年傳承爲基礎的,如果他漏掉部分,很可能就會錯過最重要的,而且這也太費時間。
“那我怎麼給你?”克利夫也急了。
想了想,沈奕回答:“用溝通!”
克利夫愕然。
這到不失是個辦法,溝通本身的意念傳達就是非文字的,是純抽象的,若非如此,沈奕也不可能和動物溝通,畢竟動物可不會說人話。
正因此,那些非文字可描述的規則,同樣可以通過溝通傳給沈奕。
不過這樣一來,克利夫就得放開自己的心靈讓沈奕進入。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你可以慢慢考慮,我不急。”沈奕笑道。
克利夫臉上陰晴不定地變換着。
眼前山坡上鋪天蓋地的炮火正在轟鳴落下,打得冒險者們抱頭鼠竄。
帝以比之前的紅警軍團更加強大十倍的軍力碾壓而來,眼望着遠方那漫山遍野的軍隊,一座座龐大的巨型機器人還有那數不清的烏壓壓的重型坦克,冒險者們幾乎都要絕望了。
“我們得離開這兒!”衛馳柏放聲呼喊。
“問題是往哪兒走?我們哪兒都去不了!”華天睿沒好氣的叫道。
埃德蒙重新定義的規則,使得冒險者們被牢牢困在了土地上。
他們無法迴歸,惟有戰鬥!
戰鬥到死!
“就算是走,也得先把名次排清了再走!”愛娃在大聲叫喊,她纖手一指,極地冰凰已吐出一大口冰霜,在遠處形成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
克利夫與沈奕對話的這段時間,就由愛娃負責起極地冰凰的指揮。
一名冒險者憤怒的罵了起來:“這個時候你們還想着名次問題?”
“當然要想。”愛娃大聲回答:“不到最後一刻,就絕不能放棄!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成爲贏家!我可不想我們贏下戰爭,卻因爲這最後的懈怠而功虧一簣!”
愛娃看着克利夫,發出自信的宣言。
就象溫柔相信沈奕一樣,愛娃也是無條件的相信着克利夫。
克利夫看看愛娃,看看梅麗爾,看看身邊其他的夥伴——他們都是因爲信任自己,才選擇了跟隨自己,背叛埃德蒙。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想好了嗎?”沈奕悠然問。
克利夫終於點頭:“好吧,我答應你。不過沈奕,你最好悠着點兒!”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微閉雙眼,敞開心靈。
沈奕的思緒已向着克利夫的心靈深處蔓延而去。
這是他第一次在全無阻礙的情況下進入一個冒險者的意識海,就象是進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奇怪空間,上看不到天,下看不到地,四周到處都是光暈在飛轉,就象是一個個星星,最遠的可能遠在千萬光年之外,只能見到一個微弱亮點,最近的卻近在咫尺,能夠看清那光暈中正呈現出一張張畫面,赫然正是之前戰鬥的場景。
而在這些畫面的周圍,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光流在飛竄。
有些斑斕奪目,有些黯淡無光,有些神聖光輝,也有些黑暗陰冷。不同的光流如一條條絲帶,交相纏繞,形成一片巨網。
身在網中,能夠感覺到這其中傳來的各種情緒,有歡喜喜悅,有憤怒悲傷,有慈悲同情,有嫉妒憎恨。
沈奕知道光暈就是記憶,光流就是情緒。不同的記憶有着不同的情緒反應,它充分表明了人是善惡同體,情緒複雜的生物,它既不本善,也不本惡。
意識海是極不穩定的,一些光暈總是在破滅,一些光暈又隨之升起,這是記憶的更迭。光流也總是處於變化中,那代表即便是對同一件事物,隨着時間的推移,認識的增長,人們對其的看法也會有所改變。
其中有一些光暈比較虛幻,畫面模糊,光流黯淡,那說明這些光暈如果不是年代久遠的記憶,就是一些幻想出來的畫面,因此缺乏具體感知。
克利夫的虛幻影象較少,光流變化較低,這說明他極少幻想,情緒冷靜,是個現實而極爲剋制的人。
這到很符合他的爲人形象。
不過在那些相對久遠的影象中,沈奕到是看到了一個光屁股小男孩摔倒在地哭鼻子的景象。一個金髮女人衝過來,抱起克里夫,悉心安慰着。
沈奕笑了笑,果然無論怎樣的梟雄人物,童年時也都會有可愛的一面。
而在這畫面的旁邊,有一副特別清晰的景象,清晰到看起來彷彿剛剛發生在昨天。
那個金髮女人倒在一間房子的地板上,整個人侵在一片血泊中。一個面目模糊的黑人拿着把槍,匆匆奪門而逃。金髮女人還在低聲呻吟着,她輕聲呢喃:“克利夫……快跑……”
那影象下方的光流,灰濛濛一片,充滿悲傷。
跳過這畫面,同樣能看到一個清晰畫面。
一個十六歲的金髮男孩正站在一名黑人男子身前,對着他連連開槍。
他大聲咆哮:“記住我的名字,我叫克利夫·科斯克裡,被你殺死的那個無辜女人的孩子!”
又一個畫面跳入沈奕的眼簾。
那是埃德蒙。
他的手指如指向鏡頭般點在畫面中央,耳際是埃德蒙隆隆的聲音迴響:“從現在起,你就叫克利夫·戴恩,戴恩家族的第三順位繼承人!”
光流炸放光芒。
“我叫克利夫·科斯克裡……”這個聲音突然在整個意識海中轟然響起,不斷迴盪着。
剎那間每一個畫面都響起了這句話,衝擊着沈奕,看得他心中震顫。
那是來自心底呼吼,沈奕從不知道表面平靜的克利夫,內心深處還有如此狂野的呼喚。
這咆哮震得他心中劇顫,直到克利夫憤怒的聲音傳來:“你看夠了沒有!你還想知道多少關於我的事?”
“哦……我很抱歉,我並不意打探你的,不過你知道既然來做了客,就總會順帶着瞭解一下主人。”
“趕快做你的事!”克利夫真想給沈奕狠狠一拳。
一個血紅光點從天際飛來,直衝沈奕。
沈奕一把抓住。
那血色光暈立時綻放出大片的光芒,將沈奕整個籠罩。
下一刻,沈奕發出大聲的尖叫,煉獄教派百年積澱的規則記憶,已盡數涌至沈奕腦中。
沈奕斷開連接。
在那一瞬間,他的瞳孔飛速放大又收縮着,顯然是在接收並消化這些消息。
有些讓他震驚,有些讓他迷惑,有些則讓他豁然開朗。
“都看明白了嗎?”克利夫陰測測地問,看起來他對沈奕窺視他童年記憶依舊非常不滿。
“是的,不過我還需要整理一下,才能明白他的計劃。”
“你沒有太多時間了,我們就快撐不住了。”
“努力吧,無論是你還是我,我們都在面對艱難的局勢。”沈奕嘆了口氣回答。
他突然切斷通話,轉口道:“宙斯,告訴我埃德蒙的位置。”
“他已經到了指揮大廳。”
“有發現西斯大帝嗎?”
“沒有捕捉到西斯大帝的蹤影,他似乎隱藏在這艘飛船的某個角落中沒有現身。形象抓捕器只看到了一個傳送影象。”
“是麼?那他還真夠小心的。”沈奕到不覺得奇怪。
西斯大帝是人型生命中攻強守弱的極致表現,其生命力與防禦力可能還沒有冒險者高,輕易不現真身自然是再正常不過。
“可我不明白爲什麼他不出手。”宙斯說:“就算他自恃帝王身份,可現在敵人都殺到他老家來了。”
“也許這條規則能給我們答案。”沈奕將所有關於規則的知識放入自己的一個記憶分區中,然後開始切換,直到出現一條模糊不清的意識流。
這是一條關於最終boss的法則,關於boss的規則有很多,這是一條行爲限定法則。
根據行爲限定法則描述,當boss處於非任務目標狀態時,其活躍度較高,處於任務目標狀態時,則活躍度較低。
比如當初的暗黑破壞神,憎恨魔神墨菲斯脫就是非任務boss,因此活躍度極高,可以自由出現在任何地方,甚至會主動攻擊威震天。
而象威震天這樣的任務boss,則活躍度相對較低,有其固定的地點,在限定地點與時間內無法自由行動。
由於是實用倒推理論,煉獄教派並不能就此給出完整描述,只是指出,越是實力強大的boss,受此法則影響越大,如果是特別強的boss,甚至會根據任務與冒險者實力對boss實力也產生影響。
這一點與沈奕他們原先猜測的boss實力不會變化大相徑庭。
根據煉獄教派猜測,這個行爲限定法則主要是爲了方便冒險者的行動。
不然大家辛苦辛苦準備好一切要去殺boss了,卻發現沒地兒找boss,總不是個事。甚至於boss足夠聰明,主動設伏攻擊,冒險者受任務所限,就成了必踩陷阱,等於逼冒險者送死。
因此這一法則主要是爲了平衡難度設立。
但是原則歸原則,一旦落實成具體可執行的內容,就總會出現差異。
最簡單的例子,一旦非任務boss因爲某種原因突然變成了任務boss呢?
事情會怎麼樣?
沒人知道。
因爲沒人能干涉任務,所以這種事以前沒出現過。
但是這次它出現了。
西斯大帝作爲非任務目標boss,原本擁有極大的行動自主權。
但是在埃德蒙重新設立了領域規則後,一切就變了。
“西斯大帝不死,冒險者無法迴歸!”
這原本是一條規則,卻產生了類似任務的內容,等於變相的向所有冒險者發出了任務。
在此之前,沈奕以爲這條規則是用來逼迫冒險者向西斯大帝發起攻擊的。
但是現在他不這麼想了——冒險者們自身難保,到哪兒攻擊西斯大帝去?
他真正的目的,恐怕就是製造一條變相任務。
所謂規則之力,原本就是鑽規則的漏洞。
而這條規則的真正目的,恐怕就是讓規則產生類似任務的效果。
當一個非任務boss突然成了任務boss時,許多問題也就隨之出現,對於有準備的埃德蒙來說,恐怕正是利用的好時機。
儘管不知道他能利用這個做到什麼,但至少現在,埃德蒙已經成功做到了無阻礙逼近西斯大帝。
“這或許纔是最高議會爲什麼發佈通緝令的原因……”沈奕喃喃道:“這要是擱在古代,那就是假傳聖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