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看着白衣女孩,他終於失聲笑了起來:“你在開玩笑嗎?不,不,我不會答應你的。你想都別想!”
女孩依然平靜道:“如果你不答應,那麼要不了多久,管理者就會發現這一情況,並對林月如下達清除令。所有冒險者都會去追殺她,她雖然是介於生死兩端的存在,但依然有辦法被徹底殺死。到那時你將再一次面臨黑夜傳說中的那種遭遇。而不管你怎麼選擇,最終都只有兩種結果,一她被殺死。二你保護了她,卻使得她被我回收。那麼你將連和我談條件的資格都沒有。”
“得了吧。你根本不能強行干涉冒險者的行爲,所以如果我不出手,根本就不會出現第二種可能。你以爲我會象在黑夜傳說中那樣繼續和都市作對?不,情況已經變了。我承認我的確喜歡林月如這姑娘,但這和我喜歡絕大多數漂亮姑娘沒什麼不同,她不是我的女人,至少現在不是!我不會爲了她和整個世界作對!”
“她聽了這話一定很傷心。”
“你懂什麼叫傷心?你只是個連感情都沒發育完全的怪胎!瞧,甚至連我現在辱罵你你都不會生氣!”沈奕不客氣的大吼起來:“我曾經爲了瑟琳娜把全隊生命都壓上,但我不會再爲了一個別的女孩再次把整個隊伍的命都押上!這種事一次就已經夠了,或許我是對不起林月如,但我要是做了我就更對不起我的團隊。我已經讓他們爲我冒了一次險,但我沒權力讓他們爲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爲我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而這一次……這一次我沒有任何希望能獲得最高議會的原諒。所以我絕對不幹!”
女孩冷漠說道:“你不需要最高議會的原諒,只有最高議會需要你的原諒。”
“你說什麼?”沈奕一怔。
“他們強行挾持人類進入血腥都市,違揹你們自身的意願,所以是他們需要你們的原諒,而不是你需要他們的原諒。”
“可那是爲了對抗蟲族,保護地球……”沈奕發現自己說不下去了。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主宰和冒險者集體退出空間,神恢復自我,蟲族又算什麼?他們完全可以達成一條新的協議——冒險者給予空間自由,真神出現,消滅蟲族。
沈奕怔怔地看向女孩:“他們……不是爲了對抗蟲族,對嗎?”
女孩悠然回答:“至少現在,已經不是。”
沈奕痛苦地拍了一下額頭:“都市的秘密無法長期保留,隨着冒險者對空間的接觸日深,會越來越瞭解真相。爲了維持統治,有時候都市需要一個敵人。這個敵人可以讓大家更加團結,也可以讓大家對殘酷的現實擁有更強大的忍耐力。”
女孩接口:“同時也是爲了滿足自身私慾,爲了統治與強化的需要,出讓空間也是他們所不能接受的代價。你確定你要爲這樣卑劣的統治者服務嗎?”
沈奕冷笑:“那你呢?你又好到哪裡去?”
說着沈奕取出掌上電腦,播放出一段對話。
“……你是說象自由殺戮模式,殺死冒險者獲得對方獎勵這種事情都和你們無關?難道不是你們在操作這一切?”
“……我們有時會下達一些類似於競賽的任務,但是從不提倡相互殘殺,畢竟你們將來都是我們的戰友。”
“……那麼是什麼導致了那些讓我們自相殘殺的任務存在?”
“……你不是才接觸過她嗎?”
這赫然是當初荒野上,沈奕和藍顏黃鶴他們說話時的記錄。
沈奕收起電腦:“都市想要的是戰士,他們沒有理由讓冒險者白白死掉。換句話說他們雖然綁架了我們,但是造成血腥與殺戮的依然是你。你又比他們好多少?當初你讓我銷燬冥王之眼,甚至大幅度減少通過任務的冒險者,不就是爲了讓空間能量儘可能少的被帶出這片空間嗎?”
空間能量也有其極限,每離開一個冒險者,又或者帶出一件如冥王之眼的特殊道具,都會讓空間能量減少。雖然這種減少相對空間本身來說是九牛一毛,但是精衛填海,日積月累,依然會對空間形成削弱效果。
如果沈奕不知道空間意識的存在,他或許還想不明白,但現在他知道了,自然也就明白了這行爲背後的目的。
然而出乎沈奕的預料,女孩卻搖了搖頭:
“那是系統設定好的任務模式,與我無關。”
“這不可能,他們沒理由這麼做!”
“他們有。”女孩回答:“你以爲在他們的眼中,只有蟲族是敵人嗎?”
“你說什麼?”沈奕徹底怔住。
但隨後他明白過來:“原來是這樣……蟲族也好,冒險者也好,都是奎雷斯人通過這空間創造出來的,但是無論蟲族還是人類,都有過一種共同的行爲,就是反抗奎雷斯人的統治。所以對他們來說,只有蟲族與冒險者的共同滅亡,纔是最理想的結局。可惜他們無法控制蟲族,所以只能通過調節都市守衛者的數量來對抗蟲族。當蟲族強大時,相互間的殺戮任務就少一些,以讓更多的冒險者進入。而當蟲族衰弱時,他們就會增加殺戮任務,使少一些的冒險者進入……他們在努力讓雙方一起滅亡,該死,我怎麼沒想到這個!”
沈奕怒罵起來。
白衣女孩依然平靜:“最初的計劃的確是這樣。”
“最初?那麼之後呢?”
“出現了一些變化,系統開始自行運轉,從那之後,對抗任務無法調節,一切都由系統按照規律自行決定。”
沈奕迷惑不解:“這正是又一個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爲什麼最高議會會對系統失去控制?”
“他們並沒有失去控制,只是無法修改既定程序。”
“這裡面有區別嗎?”
“當然,就象你擁有一輛車,你可以駕駛它,甚至可以維修它,但你卻無法改造它。”
沈奕叫了起來:“可如果你是汽車的發明者,或者是這方面的專家,那你就可以改造它。”
“的確如此。”白衣女孩淡淡回答。
沈奕一楞。
他看向白衣女孩,對方卻是一言不發,只是目光平靜地看着他。
然而在那眼神中,他彷彿已經看到了一件極恐怖的事。
沈奕喃喃低語:“除非……除非……除非你只是擁有者,而不是創造者……”
他腦海中靈光一閃。
第四紀!
那一場奇怪的,無人知道結果的戰爭以及追隨而來的第五紀,管理者的神秘出現……
如果……
如果那場戰爭……
如果在那場戰爭中冒險者們再次起義……
突然間他全明白了。
他連退幾步,看着那女孩,連連搖頭:“不……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看着白衣女孩:“你在騙我,對嗎?”
女孩的聲音如井不波:“我還沒有學會撒謊。謊言對我來說,就是虛假的規則,無法存在。但是對人類而言,卻無處不在。”
沈奕低低笑了起來:“是的……你沒有騙我……這幫該死的畜牲……我早該想到的……他們贏了,對嗎?”
“怪不得那些管理者這麼聽話;怪不得最高議會的那些傢伙思維模式這麼象人類;怪不得他們失去了對系統改造的能力;怪不得最高議會只有七個……”
沈奕一字一頓地說:“他們是人類……這羣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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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良久的沉默!
好久,沈奕才嘶啞着嗓子道:“沒有奎雷斯人,沒有主宰,所有的一切都是謊言。人類推翻了這片空間的原主人,卻選擇了繼承王位,繼承了原來的一切……”
說到這,沈奕低笑起來:“克利夫說得沒錯,沒有什麼精神與意志是可以真正長盛不衰的。人類擁有反抗暴政的精神,擁有爲了自由獻身的鬥志,卻也同樣有着背叛夢想,自我墮落的特性,人類是偉大的,也是渺小的,是善良的,也是殘忍的,是慷慨的,也是自私的,這無數特質集中在每一個人身上,並依據環境而變化。無論使用哪一種詞語去描述人類,都是單薄而蒼白的……”
女孩已繼續道:“第四紀的戰爭不是發生在空間內,而是在空間外。由於奎雷斯人對冒險者生活條件的改變,使得冒險者數量快速增長,在最後一次出擊戰爭中,他們終於打敗了蟲族,但是奎雷斯人卻沒有機會歡呼勝利了。”
沈奕冷哼:“因爲就在他們獲得勝利的時候,冒險者給予了主宰們最致命的反戈一擊。”
女孩點點頭:“奎雷斯人怎麼也想不通,爲什麼在他們已經給予冒險者足夠優渥的生活條件後,冒險者們還會反叛。”
“那是因爲反叛通常取決於兩個因素。一是反叛需要的成本,二是反叛的成功機率。對於生活優渥的人來說,反叛成本太高,不值得反叛,但對生活環境極度惡劣的人來說,隨時面臨死亡的他們,就算失敗也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奎雷斯人改善了人類的生活環境,提高了反叛成本。但他們忽略了另一件事,就是奎雷斯人的大量死亡帶來的自身實力的下降,以及冒險者數量急速增加帶來的反叛方實力增加。雖然反叛成本提高了,但是反叛的成功機率也大幅度提高了……所以新的反抗依然爆發了,而且這一次,他們真得贏了。奎雷斯人沒能輸給革命者,卻輸給了野心家,嘿嘿,這在歷史上到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原來是這樣。”這次輪到白衣女孩略有所思了。
她想了想,點頭對沈奕說:“你的話對我幫助很大,許多我原來想不通的問題,現在有些明白了。”
“但是我卻有幾個問題還不明白。”沈奕正色道。
“你說。”
“第一,如果人類已經掌控了都市,放養蟲族只是爲了製造一個敵人,那麼這個敵人應該是可控的!爲什麼會出現象蟲族母巢那樣強大的生命?這不符合放養的基本原則。”
“第二,如果真是人類掌控都市,那麼應該已經有了隨時迴歸地球的能力,爲什麼地球又從來沒出現過冒險者?如果你掌握了強大的力量,卻不在地球上運用,就象是錦衣夜行,毫無價值可言。可他們爲什麼卻沒有這麼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以上兩個問題本身也可以合二爲一。如果是我掌控了都市,我完全可以不採用放養蟲族的方式,而是回到地球展現力量。相信我,會有大量的地球人自己願意加入都市。到那時,我們既不需要一個蟲族敵人,也不需要強行掠奪。不會有反抗,不會有背叛,更不會有現在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爲什麼?爲什麼一羣能把奎雷斯人掀下臺的人,連這麼簡單的方法都想不到?還是他們做不到?無法回到地球,依然要面對強大的敵人,那麼他們佔領都市,又到底有什麼意義?”
沈奕死死盯着白衣女孩,厲聲質問。
那一刻,他真希望因爲他所提出的問題,而證實女孩所說的一切全是假的。
女孩回答:
“第四紀的戰爭,發生在空間外,那是我能力所無法抵擋的區域。所以我也只知道結果,而不知道過程。”
“你的問題,也曾經是我的問題,也許是這一切最終極的問題。”
“但是我無法給你答案。”
“如果有一天,你能完成最終任務,進入通天塔,打敗最高議會,那麼你就會知道一切。”
“我期待着,來自第五紀的反抗戰爭。”
“也許,那會是由你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