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噩夢
一間只有十來平方的殘破房間,兩名青春陽光的男孩酣睡依偎在柔軟的牀鋪之上。
房屋簡陋,甚至連窗簾都沒有閒錢購置,每每晴空霹靂的早晨,刺眼且帶着暖意的陽光便會透過窗戶灑在兩人身上。
太陽早已高掛半空,行人們也紛紛洗漱出門掙錢,嘈雜的聲音免不得透過窗戶傳遞進來,將兩名正酣睡的其中一位少年吵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動作稀疏地摸索着牀頭櫃,拿起鬧鐘瞧了一眼,大驚,不知不覺間竟已八點,犯困的腦袋瞬間清醒,連忙推了推身旁的韓楓,穿起衣服。
動作迅疾猶如風馳電掣,僅是片刻功夫,渾身上下便已經穿戴整齊,此刻正站在試衣鏡前整理瑣碎,不過卻沒聽到身後有何動靜,納悶地朝後瞥了一眼,哪知韓楓不僅沒有起來,額頭上更是被汗水沾滿,緊張的神情將帥氣的面龐皺成了褶子狀,渾身不停地顫慄着,一雙暴着青筋的手臂死死拽住被角,口中不時地喊出兩個人的名字,充滿着焦急與恐懼。
“韓楓!”王濤顧不得其他,一個虎躍直接蹦到了牀上,大馬金刀地坐在了韓楓身上,面色緊張地用力搖晃着韓楓半裸的身軀,大聲呼喚。
力氣大到牀鋪在震動,地板在震動,跟着震動的還有王濤忐忑的弱小心臟,碩大的虎目之中竟閃現出些許水汽。
“呼~”置身噩夢的韓楓終於被叫醒,猛地一個起身,險些將坐在他身上的王濤給擠了下去,瞪得如牛鈴一般大的雙眼彰顯着驚魂未定。
“呼~呼~楓哥,你這是怎麼了?”王濤雙眼通紅,臉色僵硬地喘着粗氣說道,倘若韓楓再不醒來,很有可能一個八尺男兒就因這個輕彈淚水。
自從yeye走後,韓楓便頻頻會做些噩夢,並且每次噩夢中的場景都一模一樣,然而,卻沒有哪一次比今日更加嚴重,甚至王濤差點認爲韓楓醒不過來了。
“沒事,就是又做到那個夢了,讓你擔心了。”韓楓拍了拍王濤寬厚的肩膀,一手捂住臉,也不知是笑是哭,嘟囔不清地安慰道。
其實對於自己今天噩夢的加重,韓楓已經有了一些依據,知道是因何而起,心中默唸,‘父親,母親,楓兒今日就爲你們討回公道!’
“你說什麼呢,你沒事就是最重要的,還和我說這麼生分的話,你還把不把我當兄弟了!”王濤甩開韓楓搭在肩膀上的手臂,不動聲色地抹了一把眼角,佯怒說道,況且,在這片窮人區,自己受到韓楓的照顧卻更多,哪怕自己比韓楓早來了好多年。
聽到王濤的話,韓楓自然能聽出其中意思,寬慰地笑了,湊了上去,給了王濤一個大大的熊抱。
來到這片窮人區已經過去了八年,然則這八年內,卻只與兩個人交好,其中一人自然就是將他救回來的yeye,另外一個則是與他一樣被收養的少年,正是眼前的王濤。
由於好奇,韓楓曾悄悄問過yeye關於王濤的身世,卻被言簡意賅地告知是在一個垃圾桶旁邊撿到的,和自己一樣,覺得有緣,便帶了回來。
瞭解後,韓楓不由得覺得自己是多麼的幸運比之王濤,是以在閒暇之餘,都會與王濤講述一些和家人相處的美好畫面,希望能夠帶給王濤相應的溫暖。
兩人身上有着諸多的共同點,更是自小便失去了父愛與母愛,在yeye的照顧下,兩人的共鳴點逐漸增多,最後更是在yeye的見證下,結拜成異性兄弟。
與王濤不同的是,韓楓十歲纔來此,而王濤幾乎從小就生活在這,至今已經十六七年了,哪怕如此,與周邊的小孩也不太玩的來,得虧韓楓在他九歲那年來了,不然本就無趣的童年會顯得更加蕭瑟。
不過韓楓與周邊人格格不入的原因卻是因爲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上的一些世俗的氣味,讓他們覺得相處時候十分不舒服。
他們靈敏的嗅覺,準確地爲韓楓打上了富家子弟的標籤,即便韓楓如今失去雙親成了孤兒,也被仇視着有錢人的他們一併排擠上。
若是問他們爲何仇視有錢人,想必他們的回答會讓人們捧腹大笑。
在他們的認知中,那些有錢人只要隨便拿點錢出來都可以供的上他們吃喝一輩子,只是如此簡單的行爲,那羣高高在上的富人就是不願意去做。
一致認定他們就是故意想看自己在街上沒有尊嚴地乞討,然後再充當老好人一樣,灑下一百塊在衆人崇拜的目光中瀟灑離開,狹隘的眼界成爲了他們仇視有錢人的原因。
所以不管韓楓來了多久,在排擠韓楓的過程中,他們總是不遺餘力地想要完成。
八年來,每當韓楓回來,經過別人的窗戶時,骯髒刺耳的言辭便會毫不停歇地傳遞進韓楓的耳膜。
一開始韓楓還會去反駁,與他們打起嘴仗,久而久之,面對此種情形,韓楓已然能夠做到微微一笑,不再言他的地步了。
有一次,在飯桌上,韓楓忽然詢問yeye。
“yeye,你說他們爲什麼不想着自己去改變生活,而每天待在家中怨天尤人呢?”
“哈哈,傻孩子,這世界上最不缺的便是張口等飯吃的人,因爲紮根的惰性早已讓他們失去了爭奪蛋糕的慾望,天上掉餡餅已然成爲了他們每天做夢都在維持的工作,但是,只有成功地與惰性進行抗爭,並且戰勝,你纔有機會走上成功的階梯,不然到頭來和他們沒什麼兩樣。”
“是,yeye,我們以後一定會勤加努力,與惰性作鬥爭,走上這個世界的最頂峰,帶yeye一同欣賞,嘿嘿。”
韓楓和王濤嘻嘻笑道,腦中久久不能忘記yeye的至理名言,甚至將之當成了自己的人生格言。
………
在半年前的某一天,身體素質日漸退步的yeye再次生了一場大病,連走動一二都做不到了,每日的吃飯都還是由韓楓和王濤餵給他吃。
足足維持了這樣的生活兩月之久,韓楓和王濤依舊如往常一樣給yeye送飯,可是進入房間後,竟空無一人,殘破的小屋裡只剩下了一封帶有yeye筆跡的書信。
“孩子們,yeye不能陪你們繼續走下去了,這段時間真是苦了你們了,老頭子我真的於心不忍,因此拖了一好友將我帶走,加油吧,小子們,你們的未來會是不一樣的。”
這封信讀完之後,兩人的嘴角都感受到來自淚水鹹鹹的味道。
感情更加豐富且善於表達在臉上的王濤再也控制不住,鑽進了韓楓的懷中,被韓楓緊緊抱住,沒過一會兒,便傳出泣不成聲的哭泣,直至過了好久,哭累了,趴在懷中睡去了,韓楓纔將王濤抱到牀上,讓他安穩睡去。
給他蓋上棉被後,關上房門,獨自一人走到門口,坐在臺階上,外面沒有如城市裡絢麗的霓虹燈,黑夜籠罩了一切,沒有人發現韓楓環抱雙膝的小聲抽泣。
“好吧,那你快點哦,不然我們就不去了哈。”
王濤提醒了一下韓楓今天的事情,說罷便急忙去衛生間洗漱去了。
看着關上了洗手間門的王濤,韓楓又一頭倒了下去。
.....
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那般悠久,遠處的天際終於露出一絲絲白邊,朦朧的清晨悄無聲息地下起了綿綿秋雨。
很多年輕人不得低罵一聲晦氣,好好的週末就又要在家裡無聊地度過,真是讓人無法接受,蒙上被子再次呼呼大睡。
可是也有很多遭受生活壓迫的人們,根本就不敢有絲毫的停歇,哪怕是下雨,下雪,生活的壓力還是會促使着他們忍受着一切出來工作,爲了活着。
一個佝僂的老者左手拐着一根粗壯的樹枝充當着柺杖,右手上拿着一個不算是太完整的飯碗,穿着破舊的難以在市面上見到的雨蓑緩慢地行走在虎騰公路上,看樣子應該是趕往前面的市場進行乞討的。
只是在纔剛走到一半路程的時候,一輛被毀壞的根本分辨不出原身是什麼車型的車子出現在老者的眼前。
雨突然變大了,哪怕前行的速度很慢,打在身上的部分也已經有了疼痛感。
老者雖然年紀很大,但是一雙眼睛卻不如一般老者一樣渾濁,反而炯炯有神,帶着緊張又有些期待的心情靠往了車身,找了一塊還算是有着清晰視野的車窗。
如同老樹皮一般的粗糙大手顫抖地擦了擦玻璃上的霧氣,將頭輕輕地探了過去,有神的雙眼快速地來回轉動着,尋找着那一絲期待。
車上一共有三個人,一對中年男女,看樣子是夫妻,還有一個大約十歲左右的孩童,被那位女性緊緊保護在懷裡,三人身上都有着輕重不一的傷勢。
看樣子應該是一家三口出來遊玩卻慘遭車禍,只是不知道肇事司機跑哪去了。
老者努力地想在三人有無呼吸來判斷他們是否還活着,可是三人就像在水下憋氣一樣,硬是一口氣不吐,老者內心的期待也逐漸轉變成了失望。
正準備掉頭離開,去前面的市區jingcha局裡報案,然而在轉身的那一剎那,意外的一幕發生了,那名被緊緊護在懷裡的孩童好似吐了口氣。
臉色一喜,駐足又仔細觀察了片刻,孩童呼吸之間的間隔緩緩減少。
“還活着,還活着!”激動的喜悅溢滿了枯瘦的臉龐。
左看右看,尋找着堅硬的東西將車窗砸碎,可是馬路上空曠的只剩下了他和這一輛車,還有這無情又冰冷的雨水。
老者也不氣餒,找着一塊已經佈滿了裂紋,如同蜘蛛網一般的車窗戶,拿起手中的那根用樹枝充當着的柺杖當成榔頭一般往下使了命地砸。
哪怕早上出門已經吃了昨天乞討要來節省到今天早上當作早飯的麪包,可是因爲年齡的原因,還沒有砸多少下,老者就已經開始氣喘吁吁,不得不停下來歇息一會。
只是一想到困在車裡的孩子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留給自己的時間所剩不多,身上一層流光閃過,也不知是否眼花,老者猶如恢復了全身力氣一樣,再次開工。
老者奮力地砸着,充當榔頭的柺杖頭部忽然一閃,才砸了一下,車窗玻璃就像流星雨一樣嘩啦啦落下,或許是上天被他的行爲感動到了。
老者面露喜色,艱難地將小孩抱住,用雙手護着,穿過滿是玻璃渣子的車窗。
雙袖逐漸被鮮紅的血水沾染,然而對於這些,老者更在意還有氣息的韓楓,顫顫巍巍地跌倒坐在了地上,大笑了出來。
老者用着粗糙的大手將孩子臉上的血跡擦去,一剎那,突然停手,眉頭緊皺,閉上雙眼,額頭貼住額頭細心感受了一下,沒多大功夫,再次睜眼,眸中盡是不可思議,放聲大笑。
隨後因爲焦急,拄着柺杖,邁着有些好笑的步伐,在沒有旁人發現的情況下,急急忙忙地將韓楓抱了回去。
因爲不會用手機的緣故,也不想讓住所的人知道這個事情,所以選擇直接去jingcha局報警。
先將韓楓安頓好,隨即才麻煩地去jingcha局報了案,做了一番口供,卻隱藏了韓楓的下落,因爲他想領養韓楓,這個想法是在那一刻突然產生的。
“楓哥,你要是再這樣,咱就不去了,反正我也不怎麼建議今天去。”
看着又倒在牀上發呆的韓楓,王濤耍無賴道。
“別,我這就起來!”聽到王濤的話,韓楓立馬三下五除二,前後加上洗漱總共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便都弄好了,與王濤一同踏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