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序幕 血色之夜

萊茵歷1217年。

今夜無光,羣星與月光盡數隱藏在了厚重的陰雲之後,肅殺的寒風自高空襲捲而下,撲向那座挖空大山、拔地而起的宏偉造物,凜風穿過幽深螺旋的長廊,拂過那些倒在地上的屍體,在血泊上掀起陣陣漣漪。

氣流穿過建築表面那些精心雕刻的鏤空與排列的銅管,原本當風吹過時,它們會鳴響出悠揚的旋律,猶如一道莊嚴神聖的宏大序曲,將整座龐然大物都沉浸於某種雄偉感中。

但如今狂風掠過時,銅管內只能響起淒厲尖銳的怪異聲響,彷彿是這頭龐然大物的哀嚎悲鳴,它正在死去,在它那巨大的軀體內,無數人掙扎死去,他們的血匯聚成了它的血,從臺階上流淌不止,化作延伸的紅毯。。

哀嚎聲在建築內反覆迴響,久久不肯散去,曾經輝煌的建築,如今變成了人世地獄,炙烤着每一個困於此地的靈魂。

男孩驚恐地縮在了櫥櫃裡,身子抖個不停,尖刀般的恐懼反覆切割着他的神經,他能聆聽到自己每一顆細胞的尖叫,聲音在狹窄的櫥櫃裡橫衝直撞,直到徹底撕裂男孩的耳膜。

淚水爬滿了男孩的臉,接着他花了很長的時間令自己重歸冷靜,正如他劍術老師教導的他那樣,保持理智、控制情緒。

反覆地深呼吸,顫抖的身子也逐漸平緩了下來,男孩擦乾了淚水,輕輕地推開了櫥櫃,泛紅的臉透過縫隙看向外界的庭室。

原本繁華貴麗的庭室已經變成了一處骯髒破敗的屠宰廠,數不清的屍體堆在一起,鮮血從傷口中汩汩地涌出,大片大片的浸透了地毯,輕輕地按壓,就會有止不住的血液滲出。

第二席拉動了一下錫林示意他跟自己走,錫林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末日的樂曲下,男孩鼓起勇氣,他不能像個懦夫一樣死去,這會愧對他的姓氏,也會愧對他體內流淌的血。

第二席將錫林攔腰抱住,一言不發,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但那副笑意下填滿了冰冷的殺意。

就在男孩將要邁入囚籠之中時,恍惚的神情忽然清醒了一瞬,男孩能感受到黑暗裡傳來的瘋狂與邪惡,他不知道這座升降機究竟通往何處,但他能察覺那境地的恐怖。

可現在他們都變成了屍體,白色純潔的長裙被染紅,倒塌的燭臺點燃了帷幕,大火在牆壁天花板上攀爬、嘶號着,卻沒有人來阻止它。

他像是抓住了生機般,大聲哀求着,“救救我!第二席!”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眼中充滿了悲傷與一抹憐愛。

“好啊。”

焰火在王權之柱內肆虐,滾滾的濃煙從其中溢出,大火在螺旋迴廊裡橫衝直撞,彷彿是黑夜裡聳立起的高大炬火,又像是一場邪惡的獻祭儀式,大門之後的所有人,都是這場殘酷儀式的祭品。

“父親。”

男孩悲傷地看着懷中的屍體,在男孩出生後不久,他的母親就去世了,父親則從不理會他,男孩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麼,會引來父親這樣的漠視。

“第一席正帶着人猛攻,”其中一個人說道,“我們依託王權之柱的虛域,已經攔不住他們太久了。”

第二席帶着錫林躍出了升降井,沒有絲毫停留一舉從王權之柱上落下,錫林以爲自己會摔死,可急速的風聲過後,他與第二席穩穩地落在平地上,擡起頭,靠上來的人羣已經將兩人團團包圍了起來。

對方認出第二席的同時,第二席也認出了對方,幸運兒是王室成員之一,雖然不是直系血脈,但也關聯甚大,記得應該在某機關擔任要務來的。

第二席搖搖頭,無奈地說道,“抱歉,我可殺不掉那個傢伙,更何況,那不是我的使命。”

男孩喃喃自語,“就像課上學到的那樣。”

男人說着伸出了手,輕輕地撫摸着錫林的臉頰,“和她真像。”

難以想象那是何等可怕的斬擊,僅僅是一擊便在老師的胸口撕裂出了一道貫穿胸膛的傷勢,肋骨齊刷刷地斷裂,殘片反刺破了雙肺,脊柱也隨之折斷,然後就是被劈開的臉龐。

男孩摔倒在牢籠內,他回過頭,來時的路上空無一人,他本想逃離,可牢籠在瞬間閉合,緊接着筆直地朝着下方黑暗的深處降去。

作爲這場血色之夜的操手之一,第二席很清楚王權之柱內是何等的慘狀,但他並不爲此感到驚慌,反而覺得王權之柱將迎來嶄新的明天……又或者沒有明天。

漫天的灰燼滾滾上涌,無需升降機的幫助,第二席帶着錫林在升降井內折返起躍,快速上升。

男孩不明白哈珀爲什麼不反抗,而是這樣順從地死去。

他不想死,至少不能就這樣死了。

大門緊閉,掛滿鎖釦,縫隙裡澆築上鐵水,無論他們怎樣錘打,都難以撼動分毫,爲此所有人都匯聚在了凱旋大道上。

他要逃離這,他要活下去。

“我要逃出這。”

男人說着抽出了腰間的利劍,親切地呼喚着他子嗣的名字。

可怖的殺戮還在進行,那頭怪物從最頂層起步,一層層地向下屠戮,砍殺所見的所有活人。

直到死亡的最後一刻,他依舊不敢相信,第二席居然會對他出手,難道國王秘劍已經背叛了王室嗎?

頭顱滾落在染血的草地上,士兵們嚥了咽口水,第二席的舉動無疑算得上叛國,不止是第二席,此刻他們所作所爲,乃至所有出現在這裡的人,都可以稱得上是叛國。

“任務出了些意外,”第二席低頭看了一眼錫林,“沒辦法,畢竟是陛下最後的命令了。”

他本想逃離,但身後傳來一股推力,像是有人悄悄地推了男孩一把,就此將他推入黑暗的囚籠。

男孩認識那些蒼白冰冷的臉,他們都是男孩的血親,幾天前他們還在撫摸着男孩的頭,對他輕聲細語。

大火吞沒了庭室,屍體在大火裡燃燒,油脂在烈火的炙烤下破裂作響,男孩則早已逃離了此地,他沿着環繞這龐大建築的螺旋長廊奔走,陣陣陰冷的狂風從外界吹入,壓的他幾乎擡不起頭,緊接着他聽到了來自下方的哀鳴。

所以他死了,以這種慘烈的方式。

他壓低了身子,憑藉着輕盈的身體悄無聲息地前進,越過一具具的屍體,在濃濃的黑煙裡找到了那張熟悉又破碎的臉。

男孩記得老師是這樣稱呼這把劍刃的。

第二席顯得有些苦惱,今夜過後,科加德爾王室或將成爲歷史,一想到這一事實之後會引發的紛爭,第二席就能感到有血在自己的皮膚上流淌,粘稠、帶着腥味。

沒錯,自己會活下去,利用自己的身份,利用自己的權力,在第二席、國王秘劍的幫助下,他會成爲一名凝華者,然後踏上更高的階位,他會擁有移山填海的力量,待他磨尖了利刃,男孩發誓,他會殺了那頭怪物,不擇手段。

錫林聽不懂第二席言語裡的戲弄。

第二席問道,“情況如何?”

男人看着錫林,又像是在看着他的身後。

凱旋大道的高牆大門後,更加淒厲的慘叫聲響起了,彷彿那頭怪物已經追上了人羣,金屬撕裂血肉的斬擊聲蓋過了無數的哀嚎,無比清晰地傳到了門外。

又有人說道,“其他人在擔憂第一席的反攻……我們之後的紛爭可能會導致國王秘劍的分裂,乃至內戰。”

這一刻他才明白,那頭肆虐王權之柱、造成了無數殺伐的怪物究竟是什麼。

告別結束了,男人果斷地舉起斷劍,朝着自己的胸口刺下,大量的以太從他的體內釋放,狂暴的以太流宛如刀刃般反覆切割着他的身體,在鍊金矩陣內橫衝直撞,直到將這瑰麗的輝光變得黯淡,乃至消散。

“這根本不是帝國的未來,更不是科加德爾家的未來!”男人飽含憤怒地斥責道,“你在乎的只有你的未來,你一個人的未來!”

他倒在血泊裡,渾身都被無止境的劇痛折磨着,但男孩沒有因此鬆開手中的劍,他堅強地站了起來,然後一張熟悉的臉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麻木的內心再一次抽搐了起來,男孩張開了口,他想要放聲尖叫,可喉嚨裡響起的只有氣流涌動的嗖嗖聲。

“我將遵循您的意志。”

彷彿整個山體都被鑿空了般,隨着下降空氣變得越發熾熱起來,並且濃重的血氣直衝鼻腔,男孩跪在地上乾嘔着,直到十幾分鍾後升降機的下墜才停了下來。

王權之柱。

男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赤着上身,鮮血一層層地凝固在了皮膚表面,像是一件貼身的赤紅鎖甲,頭髮凌亂地灑下來,沾滿血跡的王冠幾乎嵌進了腦袋裡,邊緣不斷滲出鮮血。

鮮血翻騰的聲音響起,在男人身後的血泊裡,不知何時一個女人正佇立在湖面上,錫林看不清她的臉,也不知道她是誰,但在注意到女人的一瞬間,一種來自靈魂深處本能的恐懼與憤怒擊碎了錫林的平靜,幾乎讓他燃燒了起來。

忠誠、乃至盲目且愚笨地執行命令。

男人一邊嘟囔一邊掰着手指,他的神智像是陷入癲狂了般,無論他怎麼計算,始終都差那麼一個。

黑暗裡響起模糊的言語,聲音陳舊的如同來自古老歲月,訴說着早已遺失的語言。

剎那間,時間彷彿慢了下來,飛揚的血滴凝滯在半空中,像是一枚枚掛起的紅寶石,致命的劍刃也懸在錫林的頭頂,它揮動的速度很慢,彷彿永遠都不會落下來。

錫林看向父親的臉,在這詭異的凝滯裡,他第一次這般仔細觀察父親的容貌,在那雙溫柔的眼裡,他讀到了如海潮般的悲傷。

“我再次重申,直到那扇大門再次開啓前,所有妄圖逃離王權之柱的人,無論他們是誰,身上流着什麼樣的血,身負何等官階,都一律原地處死。”

他想堵住屍體腹部的傷口,可槍頭在命中身體的那一刻,幾乎將觸及的血肉全部碾碎,一個醜陋的窟窿就這麼擺在這,怎麼填也填不滿。

“錫林。”

怪物一步步緊逼,哈珀絕望地看着他,一言不發地邁空、墜向大地,摔的血肉模糊。

第二席露出微笑,擡起手——舉劍砍下了幸運兒的頭顱。

求救聲響起,那是個幸運的傢伙,他僅僅是摔斷了腿,斷裂的骨骼刺出皮膚,疼的他幾乎昏了過去。他看到了男人,認出了對方,欣喜無比。

錫林明白,自己就要死了,可在父親那溫柔的目光下,他的內心變得平靜起來,不再有絲毫的恐懼。

嚴厲的聲音再次響起。

男孩很清楚他要做什麼,他不會去尋找那頭怪物,更不要說朝他復仇,以自己現在的力量,這只是送死而已。

錫林憤怒至極,但任由他再怎麼憤怒,他的身體仍僵在原地,因來自本能的恐懼顫抖不已。

沒有人告訴錫林答案,可他就是明白,是女人造成了這一切,她是萬惡與災禍的源頭。

若有若無的聲音響起。

劍刃掠起雷光,錫林並不質疑男人劍刃的迅猛,從那一地的屍體裡,他已經見識到了,可他還是充滿了不甘。

第二席不再思考之後的事,那本就不是第二席需要思考的事,他唯一要做的只是聽從命令。

回憶起男人死前的眼神,第二席對着錫林喃喃道,“你撿了條命啊…陛下?”

龐大詭異的影子劃過血腥的洞穴。

“那個混蛋奪走了我的人生、奪走了我的家庭……他奪走了我的一切,他居然還要奪走更多。”

現在她死了,被隨便地釘死在了牆上。

男孩轉過頭看向牆壁,一道巨大的影子在牆壁上走過,拐進了更深的長廊裡,男孩一時間愣在了原地,他的附近沒有任何實體,可影子就這麼詭異地投射了下來。

“第二席,”男人痛苦地喘息着,“我命令你,命令你把錫林帶給我。”

邪惡瘋囂的力量填滿了錫林那幼小的身體,散落在地上的秘劍迴旋至他的手中,最後更加致命的雷光涌現。

“除了你以外,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這把劍了,”記憶里老師的聲音響起,“這是我身負榮譽的證明。”

第二席則繼續盯着錫林的眼睛,感嘆着,“確實很像。”

錫林彷彿聽見了靈魂破碎的聲響。

錫林崩潰地坐在了原地,就連手中的秘劍也被他鬆開了,他不明白這是爲什麼,爲什麼父親要這樣做,他幾乎殺光了所有的王室成員,而現在他要來殺自己了,斬除這最後的血脈。

錫林痛恨懦弱的自己,他什麼都無法改變,更何況他就要死了。

一瞬間錫林彷彿成長了許多歲一樣,眼睛裡帶着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與悲傷,他鼓起全部的勇氣直視向那直通天際的巨柱,接着伸出手,從第二席的手裡奪過了秘劍。

錫林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了,但他還是順從男人的話,堅強地站了起來,見此男人露出笑意,繼續說道。

“陛下,您的願望就要實現了,無論結果如何……”

男孩伸手撫摸那佈滿褶皺的臉龐,試着將他皺起的眉頭撫平,遮上他的雙眼,試着將老師那被一分爲二的臉龐拼合在一起,可無論他怎麼努力,也無法令傷口對齊。

男人大聲道,“站起來,錫林,像個男子漢一樣站起來。”

對了,還有那些遠在北方、虎視眈眈的敵人們,萊茵同盟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一旦他們得到消息,即便受到反噬,他們也會選擇撕毀誓言,大軍壓境吧。

男人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持續不斷的哀嚎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整個王權之柱除了焰火燃燒的聲響外,安靜的可怕。

男人突然停了下來,低吼着,緊接着他再次自言自語地喊道,“閉嘴!你這頭該死的寄生蟲!”

“老師……”

是啊,自己會在未來複仇……在未來……

在男孩這樣的家庭裡,親情是珍貴且罕見的東西,更多的時候它被繁瑣的禮節與利益所分割,男孩愛他的兄弟姐妹們,但他同樣明白彼此之間的不同,也知曉那美好時光的短暫。

“解放我們……”

這可能引起國王秘劍的叛亂,自己說不定會被當做叛徒斬殺,不止如此,整個帝國也可能分崩離析,內戰不斷。

男人變得狂躁起來,他大吼着,“第二席!你在做什麼!”

士兵們因這樣的吼聲戰慄不已,彷彿大門後的世界已經變成了實質的地獄,而他們與地獄只有一牆之隔。

男孩不捨地放下了她的屍體,爲她整理好衣襟,擦乾臉上的血跡。他的體內涌現了無窮的憤怒,恨不得現在立刻揮劍復仇,可他又清醒地告訴自己,自己要像野狗一樣逃掉,只有活下去,他纔有復仇的能力。

見到熟悉且蒼老面容,男孩又忍不住地啜泣了起來。

錫林不明白,明明第二席,還有其他的國王秘劍就在這,他們爲什麼不去做呢,不去殺掉那頭怪物呢?

他像頭幼獸一樣低吼,無力地廝打着第二席,衆人的目光下,錫林猶如困獸般可笑。

正當男人困擾不止時,男孩感到腿部傳來一陣痛楚,只見那柔軟的大地上生長出了猩紅的觸肢,它纏繞上了男孩的小腿,像是螞蟥一樣大口吮吸着他的鮮血。

那是刻進男孩靈魂深處的一幕,可怖的事實衝擊着男孩的心靈,乃至他的記憶爲了拯救意識,對其進行了修改。

男孩果斷揮劍斬斷了觸肢,可也隨着他的揮劍,男孩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站了起來,轉過身看向男孩。

“哈珀摔死了,納可被砍斷了腦袋,琳娜塔被我釘在了牆上……”

倖存的人們逃過了怪物的追殺,沿着螺旋迴廊一路向下,抵達了地面,他們想逃離這座死亡之柱,可這時他們才發現,所有出去的路都被封死了。

哀鳴聲逐漸弱了下來,直到再無聲息。

錫林鼓起勇氣地擡起頭,猩紅的一片裡,他卻看到了一雙溫柔的眼睛,錫林以爲自己產生了幻覺,自他出生起,他的父親就從未以這樣的目光看待過自己。

“真像啊,錫林。”

秘劍。

男人朝着錫林露出笑意,故作着親切,他想抓住錫林,突然一隻有力的臂膀從錫林的身後探了過來,一把將他抱住,隨後撤出了血肉覆蓋的範圍。

男孩忽然被屍體絆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階梯間滾落,摔的頭破血流。

男人失魂落魄地向錫林走來,劍刃拖在地上,割斷了大片血肉觸肢。

錫林像是回過神般,第一次意識到第二席掌握着何等的力量,像是看到了希望般,對着第二席大吼道,“殺了他!第二席,我命令你們殺了他!”

鮮血從門下滲了出來,鮮血宛如溪流般淌過每個人的腳下,接連的金屬摩擦聲響起,士兵們能幻想到那一幕,那頭怪物揮劍刺穿了血肉之軀,劍尖敲打在大門上,緩慢地劃出一道道深深的凹痕。

淚水混合着鮮血從男人的眼裡滴落,他知道自己已經殺不掉錫林了,絕望的衝擊下,男人不知所措地將他一把抱住,錫林則顯得有些茫然,記憶裡這是父親第一次擁抱住他,卻在這樣糟糕的時刻。

“檢查所有屍體,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

男人揮下劍刃,他安慰着,“沒關係,我的劍很快。”

第二席搖搖頭,“抱歉,陛下,我宣誓效忠的是另一位陛下。”

那根本不什麼怪物,而是……

錫林聽到了從身後傳來的嘆息聲,像是死神放下了鐮刀。

“除了火光外,什麼都沒有啊。”

錫林聽不懂對方說的話,但正如第一眼見到女人時那樣,言語之下的意義,他已全部瞭解。

囚籠的大門敞開着,就像在歡迎男孩一樣。

手腕用力,男人試着擰動劍柄,徹底粉碎自己的心臟,可他突然使不上力了,緊接着跪在地上,頭顱低垂着,像是死了一樣。

他像是用盡了力氣般,錫林逐漸平靜了下來,拽住第二席的衣角,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地面。

男人的神情一滯,隨即第二席接過了錫林手中的秘劍,這一次錫林親眼看到了這把劍刃甦醒的模樣。

“不……不……姐姐……”

男孩快步跑過幽深的長廊,屍體到處都是,鮮血塗滿了牆壁,他看到了越來越多熟悉的面容,但他那顆年幼的心已變得傷痕累累、麻木不堪,面對那堆積成山的屍體,男孩的心沒有任何波動。

男孩的步伐越來越快,他記得這個地方,那是父親的禁地,他從不容許任何人靠近此地,就連他的孩子們也不行,往日這裡被重兵把守,可隨着七日的狂歡,所有的士兵都被調離了王權之柱,這裡就此敞開,不再有絲毫的阻礙。

襲捲而來的狂風吹淡了鼻尖的血氣,男孩向着下方的階梯看去,許多的屍體橫倒在了階梯上,他們都是在逃跑中被來自背後的斬擊所殺,從傷勢看去,那劍擊簡直不像是人類能做到的,每一擊都輕而易舉地斬斷肢體,人們脆弱的像一張輕薄的紙。

作爲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孩子,男孩受到了其他血親的照顧,其中她最疼愛男孩,她不參與長子們之間權力的爭奪,也不在乎什麼利益糾葛,只有她關心着男孩,用她力所能及的辦法,填補男孩缺少的母愛。

第二席感覺自己的胸膛都在震,在他看來可怕的不是那頭寄生蟲,而是那頭寄生蟲身後的東西。自己居然和一頭魔鬼靠的如此之近。

莫名的好奇心驅使着男孩,不……與其說是好奇心,倒不如說是一種邪祟瘋狂的力量,它干擾着男孩的心智,引誘着他踏上那命運的歧路。

“救救我……”

面對錫林錯亂茫然的眼神,第二席說,“你以後會知道的。”

“再見了,陛下,希望你以後能睡的安穩些,畢竟……”

錫林不明白第二席在說些什麼,但他注意到這些人與第二席、與老師一樣,都佩戴着秘劍。

“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怕的威壓在第二席的身上瀰漫,恍惚間他彷彿變成了某種可怖至極的怪物,沒有士兵能拒絕他的命令,爲此當有墜落的倖存者哀嚎時,士兵們紛紛刺出長矛,將他釘死在原地,甚至還有的士兵開始檢查起了這些屍體,揮劍砍斷他們的頭顱,確保徹底死亡。

如今這道從未關閉的大道,此刻卻被封死了起來,猶如高牆般的大門徹底擋住了去路,本該是用來防禦敵人的大門,卻封死了人們的生路,人海聚集在大門前,淒厲的哭聲撼動着大門,而在大門之外,諸多的士兵早已守在了這裡。

他轉身帶着錫林朝着來時的升降井衝去,也是在同一時刻,四周的岩石崩塌,那隱藏在岩石下的血肉紛紛涌起,試着攔下第二席,可還未等靠近,便被第二席手中的火劍燒成灰燼。

“不,你瘋了嗎?伱這是要葬身帝國的未來!”

經歷了六天的狂歡後,這場盛宴以第七日的血腥屠戮迎來了終結。

凝滯崩塌,停頓的萬物再次迅猛運行,男人朝着錫林揮下必死的劍刃,而錫林的速度要比他更快。

……

清澈的眼底彷彿能直入靈魂,而在那靈魂之中,詭譎的意志已在此生根發芽。

噼裡啪啦的火苗聲逐漸逼近,男孩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太久,最後看了一眼老師,男孩用力掰開老師緊握的手掌,從老師手中拿走那把他曾羨慕無比的劍刃。

男人說着錫林聽不懂的話,言語裡充滿了難以化解的悲傷,接着他舉起了斬殺了無數生命的劍刃。

“快要沒時間了。”

男人絕望地尖叫了起來,他想要將子嗣的命運從魔鬼的手中拯救,可這一刻他的子嗣卻陷入了另一頭魔鬼的掌握中。

男孩能聽到他的聲音。

“第二席!”

遙遠的地面傳來震顫的鳴響,人們的哭嚎聲變得越發清晰。

男孩扛起手中的秘劍,以他這個年紀揮舞這樣的劍刃未免有些勉強,但老師教過他殺人的技法,即便無法斬殺那頭怪物,劍柄處傳來的真切實感,也令男孩鎮定了不少。

“到底差了誰呢?”

哈珀就是這樣死的,他是男孩的哥哥,家裡最大的孩子,那頭怪物拿劍指着他,大聲勒令着。

“別擔心,那頭寄生蟲只是怕死,但不算蠢,一旦我們內戰,秩序局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而且王室正統可在我們這,”第二席拍了拍錫林的肩膀,接着他又看向王權之柱,“況且他還需要錫林,面對第一席,我們有的是籌碼。”

“我要殺了你……”錫林喃喃道,緊接着他紅着眼,如獅子般咆哮了起來,“我要殺了你!”

“不要閉上雙眼……我要將你們,將科加德爾的命運從她的手裡奪回來。”

鋼鐵的心柔軟了一瞬,但也僅僅是一瞬而已,第二席朝着王權之柱忠誠地跪下,劍刃插進身前柔軟的草地裡,雙手搭在劍格上,充滿敬畏地低語着。

第二席話未說完,發出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錫林迴應道。

燦金的花紋沿着劍刃的表面延伸,些許的火苗燃起,隨即化作熊熊大火沸騰不止。

“鼓起勇氣,哈珀。”

“沒關係,讓他慢慢打,這虛域最初的設計想法,可是以秩序局圍困王權之柱做準備的。”

錫林,我可憐的孩子,你本不該承受這一切,更不該抓住魔鬼的手。

可男孩的童年沒有因其變得灰暗,他遇到了自己的老師與第二席,他們豐富了男孩的童年,老師教導了他劍術,第二席則爲他講述着那超凡的世界。

男人高舉着手,那佈滿豁口的劍刃於這一刻徹底斷開。

錫林看不清男人的臉,污濁的鮮血像是面具一樣遮在了他的臉上。

他在原地愣了很久,冥冥之中彷彿有某種力量在驅使着他般,引誘着他,如同鬼使神差一樣,男孩向前邁步,卻拐進了深廊裡。

幾秒後男人再次擡起頭,那雙溫柔的眼神消失不見,錫林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死了。

男人想要對錫林說些什麼,但腦海裡的壓力越來越大,意識像是被鯊羣啃噬過,破碎不堪。

老師本不該來的,可老師是個固執的傢伙,無論何時都要執行護衛的職責,哪怕被父親呵斥,可還是憑着那令人厭煩的頑固,帶着佩劍緊跟着自己。

第二席仰起頭,望着這座堪稱奇蹟的偉大建築。

“錫林·科加德爾。”

殘酷冰冷的聲音在士兵們之間響起,男人一邊說着一邊在周圍的草地上漫步。

男孩聽到絕望的悲鳴,拉長的尖叫聲後是沉悶的撞擊聲,向着下方看去,一個個身影被擠出了長廊,有的人是在無路可退下,絕望地選擇了躍出長廊,然後在地面摔的四分五裂,也有人是被那頭怪物逼迫着跳下。

這是一道充滿榮譽與歷史感的大道,在帝國的過往歲月裡,每當戰事勝利時,授勳的將士都將走過這道寬廣的大道,接受國王的授勳。

男孩想起第二席,雖然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血緣,但第二席對於男孩而言,是宛如哥哥的存在。

男孩踏出牢籠,此刻他正置身於一處巨大的洞穴,堅固的漆黑岩石上爬滿了猩紅的、宛如菌毯般的血肉,地面也是軟綿綿的,那皆是猩紅的血肉,猶如腸子一般的東西從洞穴的上方垂下,像是赤紅的鐘乳石。

即便不去看,第二席也能遠遠地感受到第一席那令人心悸的以太波動,山呼海嘯一樣。

那些墜落而死的人們都在這,他們摔的四分五裂,內臟與腦漿鋪了一地,熱騰騰的氣息從屍體上升起,男人目光冰冷地掃視着這些屍體,同時仍有慘叫的人從天而降,摔死在男人的周圍。

四周變得越來越暗,很快男孩在黑暗的深處發現了一座懸起的升降機,它被各式的鋼鐵柵格包裹,猶如佈滿尖刺的囚籠。

男孩知道這把劍的來歷,這是由父親賜予給老師的,以表彰他對帝國的貢獻。

“不……不!”

一回想起那個畫面,強烈的悲傷與屍體的慘狀便刺激着男孩,他的胃部裡翻江倒海,險些吐了出來。

第二席見此反而笑了起來,他記得男孩也在王權之柱內,一想到這些,他的笑意就變得淒涼。

矮小的身影搖搖晃晃,年幼的精神已經佈滿裂隙,快要徹底崩潰之際,忽然間一股流水的聲音響起,像是有頭巨大的鯨魚遊過身邊,輕輕地擺動身體,帶起一重重的漣漪。

在洞穴的中央是一望無際的血色湖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跪在湖泊前喃喃自語着。

他們身披鐵甲手握兵刃,面對那無數的哀求聲,士兵們沒有絲毫救援的意思,他們背對的這一切,絲毫不在意門後的大屠殺,相反,他們也是這大屠殺的一員。

男孩有些累了,螺旋迴廊內的階梯無比漫長,彷彿沒有盡頭一樣,他靠在一根圓柱旁,抱着手中的秘劍。

即便男孩用盡全力也拔不出它,男孩只能笨拙地揮劍,劈斷槍桿,讓槍頭完全洞穿了屍體的腹部,纔將屍體從牆上抱了下來。

“哦……還差你啊。”

男孩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一把抓住了那釘入牆面的長槍,槍頭貫穿了屍體、深深地嵌進了牆體裡。

男人像是控制住了自己的癲狂般,重新變得平靜下來,他來到了錫林的身前,此刻錫林已經認不出自己的父親了,他更像是一頭魔神,而自己真正的父親早在某一個死去了。

纏繞在劍刃上的焰火熄滅了,錫林這一刻明白,那確實不是第二席的使命。

男人最後的話語在錫林的耳旁迴盪,猶如魔咒般刻進他的心底,與此同時,若有若無的漆黑影子纏繞着錫林緩緩遊弋。

“解放這一切……”

這是他、是錫林·科加德爾的使命。

第752章 避風港第492章 約會第602章 登車第686章 捨身一擊第974章 內戰第1087章 突破界限第602章 登車第859章 陷阱第826章 純血感謝各位。第3章 倒黴鬼與考覈【感謝重池的盟主】第981章 神明已死第400章 無盡詩篇第356章 霧虎第708章 情感教父第102章 名字第1101章 救世者第449章 安全詞第1090章 遺憾第772章 萬衆之一第674章 好的開始第731章 遺忘之傷第21章 受罰之時第541章 聯合公司第1037章 幽魂之逝第1123章 周而復始第1070章 大名鼎鼎?第179章 霧淵堡壘第699章 虛無的心第789章 尾聲第968章 營救行動第655章 不可阻擋第872章 權限覆蓋第1085章 莫名其妙第441章 奇怪的關係第660章 序幕 血色之夜第266章 觸及冠冕第1030章 世界的賭約第1100章 準備中第74章 夜族第591章 真實事件改編第940章 終極凝華者第802章 戰友第158章 艾繆第989章 不息之地第354章 血肉地獄第366章 兩清第1112章 爲什麼?第399章 無縛詩社第12章 魯珀特之尾第466章 槍響第855章 安全區第961章 鍛造坑底第887章 各方異變第997章 集會第345章 安全駕駛第320章 宣戰第185章 跨越深淵第1101章 救世者第833章 蹤跡第736章 高牆之後第36章 噩夢歸復第526章 揭示世界的本質第713章 灰潮霧霾第1074章 代價第978章 漫長的死亡第838章 荒誕之夜第963章 交戰第44章 秘密戰爭第994章 炸薯條宗師第225章 篩選價值第1042章 閃光第1097章 人無完人第893章 歷史的真相第147章 惡靈第44章 秘密戰爭第379章 新組員第955章 隨機應變第415章 釜薪之焰第655章 不可阻擋第83章 退休生活第385章 新生活第590章 浪漫主義第183章 活着第623章 短暫喘息第1120章 慾望的侷限,原罪的詛咒。第391章 以太濃度第60章 組員們【感謝xmukmb的盟主 加更】第745章 棄子第560章 捨命之物第502章 墾室怪談第218章 祭祀場第1083章 死一陣第75章 破曉戰爭第57章 徵召之手第555章 籌碼第633章 矛盾第1059章 重疊點第250章 狂想曲第1063章 美好世界
第752章 避風港第492章 約會第602章 登車第686章 捨身一擊第974章 內戰第1087章 突破界限第602章 登車第859章 陷阱第826章 純血感謝各位。第3章 倒黴鬼與考覈【感謝重池的盟主】第981章 神明已死第400章 無盡詩篇第356章 霧虎第708章 情感教父第102章 名字第1101章 救世者第449章 安全詞第1090章 遺憾第772章 萬衆之一第674章 好的開始第731章 遺忘之傷第21章 受罰之時第541章 聯合公司第1037章 幽魂之逝第1123章 周而復始第1070章 大名鼎鼎?第179章 霧淵堡壘第699章 虛無的心第789章 尾聲第968章 營救行動第655章 不可阻擋第872章 權限覆蓋第1085章 莫名其妙第441章 奇怪的關係第660章 序幕 血色之夜第266章 觸及冠冕第1030章 世界的賭約第1100章 準備中第74章 夜族第591章 真實事件改編第940章 終極凝華者第802章 戰友第158章 艾繆第989章 不息之地第354章 血肉地獄第366章 兩清第1112章 爲什麼?第399章 無縛詩社第12章 魯珀特之尾第466章 槍響第855章 安全區第961章 鍛造坑底第887章 各方異變第997章 集會第345章 安全駕駛第320章 宣戰第185章 跨越深淵第1101章 救世者第833章 蹤跡第736章 高牆之後第36章 噩夢歸復第526章 揭示世界的本質第713章 灰潮霧霾第1074章 代價第978章 漫長的死亡第838章 荒誕之夜第963章 交戰第44章 秘密戰爭第994章 炸薯條宗師第225章 篩選價值第1042章 閃光第1097章 人無完人第893章 歷史的真相第147章 惡靈第44章 秘密戰爭第379章 新組員第955章 隨機應變第415章 釜薪之焰第655章 不可阻擋第83章 退休生活第385章 新生活第590章 浪漫主義第183章 活着第623章 短暫喘息第1120章 慾望的侷限,原罪的詛咒。第391章 以太濃度第60章 組員們【感謝xmukmb的盟主 加更】第745章 棄子第560章 捨命之物第502章 墾室怪談第218章 祭祀場第1083章 死一陣第75章 破曉戰爭第57章 徵召之手第555章 籌碼第633章 矛盾第1059章 重疊點第250章 狂想曲第1063章 美好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