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烏鴉的身材也是又矮又小,空大的舊衣服髒兮兮地穿在他的身上,活像一個跳大神的巫婆。如果是在黑夜裡,再配上他那烏鴉般的聲音一叫,狗都嚇得逃到窩裡躲起來。
你說,這樣的傢伙怎麼帥得起來?
也由於這個原因,楊壞在他面前總是格外地顯出自己的優勢,動不動就昂首闊步居高臨下地取笑他一番。
但是這陣子,楊壞卻怎麼也笑不起來,因爲從自己那居高臨下的眼睛中,他看到烏鴉眼中的的確確包含着很奇特很深沉的痛苦。
曾幾何時,這傢伙也懂得痛苦了?
他不是一天到晚都是咧着嘴巴傻笑傻笑的嗎?
楊壞記得清清楚楚,這傢伙不僅跟自己一樣好吃懶做,而且偷雞摸狗坑蒙拐騙,時常把村子裡鬧得雞犬不寧不說,還經常眯縫着他那吊死人的眼睛,偷偷地偷看那些從眼前走過去的、乾淨的漂亮的女孩。
當然,以前他不是這樣子的,是楊壞自己帶壞他的,然而每次看見他那幅偷窺的鳥樣,楊壞的怒氣便不打一處生出來,手癢癢的想衝上去幹他幾個跟頭。
有一次楊壞罵了他兩句,說他偷窺的樣子太猥瑣,你猜他怎麼的,他竟跟楊壞急,還說你楊壞從不偷窺的啊,誰不知道村裡的那些人——接着便一一地數起名字來:陳翠玲、小玉兒、小燕、花花、靈靈、濛濛、嬌嬌、小蓮子、鳳鳳、藍兒、杏花姐、桃花姐、山山……數了一大堆之後,提高聲音大聲地跳着叫道,“你敢說你沒有偷偷的看過她們嗎?每次看到她們走過去,你的眼睛就像青蛙一樣鼓着,都要掉出來呢。”
他奶奶孃的,竟敢這樣說老子!
楊壞當時舉起巴掌就想惡狠狠的抽他幾十個嘴巴,哪知還沒有任何動作,難聽的聲音又響起來了,“你敢打我,我就回去告訴妹妹,說你偷偷地看她洗過澡!”
只這一句話,楊壞如遭雷擊,竟差點兒一個跟頭栽倒在地。
原來,在那之前,正巧有那麼一天,楊壞去找烏鴉,正好是夕陽落山的時候,烏鴉家裡那半片子茅草屋在夕陽的掠影裡,好像要燃起來一般,竟顯得格外美麗。平時,還沒有到屋前,楊壞就會扯着嗓子大聲叫喊,但是那天不知道怎麼了,他沒有喊,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屋邊。聽到屋後傳來水響,楊壞知道那裡有一個小棚,是專門用來洗澡的,他還以爲是烏鴉正在裡面洗着呢,想要暗中嚇他一大跳,於是便躡手躡腳的潛近了。
直到極近極近,他將腦袋貼在棚簾子邊,透過縫隙向裡面一望,然而看到的不是烏鴉,卻是烏鴉的妹妹敏敏,腦海裡頓時嗡地一響,一片空白,滿臉滾燙,心裡又羞又怕。
有生以來,那還是楊壞第一次看見女孩兒的身體,而且是光着全身的,而且是那麼極近極近的距離。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的楊壞,本來立刻就想偷偷地走掉的,可是那陣子好像手腳都生了根,居然走不了。確切地說也不是走不了,而是鬼使神差地想要留下來,再偷窺一陣子。敏敏那緊小而雪白的身子,在腦海裡不停的閃現着,震盪着他的心魂,一向膽大包天的楊壞,一旦決定留下來再偷窺一會兒,緊張地看了周邊一眼,確信沒有其他人後,便想繞着棚子潛到另一邊去。因爲眼前他看到的只是敏敏的背身,像條美人魚兒一樣露在水面上。溼溼的秀髮更像一條黑色的瀑流,從她後背俏削的雙肩間流瀉下來。
美啊,多美啊!
楊壞心裡咚咚地跳着,覺得既緊張又刺激,還感到呼吸急促,只得極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心氣,強迫自己先冷靜下來。
哪知,正在這時,從屋前傳來了烏鴉難聽的叫喊聲,大聲地叫着,“妹妹,你在家不?”
敏敏在後面答着,“在呢,洗澡的。”
烏鴉的聲音傳來,“哦,那你洗着吧。”
楊壞這一下可嚇得不輕,轉身就要逃走。這種事情,萬一讓那個比自己還沒有口德的烏鴉碰上了,日後肯定沒臉見人。當然,在逃走的剎那,楊壞也是尋思過的,烏鴉回家,多半會去擔水。因爲天快黑了,從烏鴉的茅屋到村裡那口井邊,雖然距離不遠,到底要走一段路的。別看烏鴉本人生得又矮又小,力量卻出奇地大,能擔一百多斤,若不是楊壞同樣天生神力,還真的修理不了他呢。他家裡有一個大水缸,每天傍晚,只要不是貪玩沒回,烏鴉都會主動將那個大水缸擔得滿滿的,以供第二天家裡用水。
楊壞算好了,烏鴉肯定擔了水桶就會走的,所以他也放穩了心,決定等烏鴉前腳出門,他再後腳跟出。然而事情就是那麼的不如意,敏敏打完洗澡水後,水桶就放在棚內,並沒有送回。烏鴉找水桶,一下子就沒有什麼徵兆地找到了屋後,冷不丁就將楊壞瞅了個正着。
一剎那,楊壞羞得沒差點兒要找條地縫鑽進去。
兩個眼對眼的看着,端的不知所措。
突然,烏鴉做了個鬼臉,那雙專門吊死人的眼睛翻了起來,翻出令人噁心的眼白,白了楊壞一眼,縮進屋內。之後,楊壞便聽到一陣震天撼地的腳聲向着村口奔去,那方向也同時傳來了比鬼哭狼嚎還要難聽百倍的怪笑聲。
他娘個皮子的!
楊壞不由得又氣又急又羞又恨,覺得這陣式比過捉姦在牀還要丟人。急忙間,他生怕敏敏探頭出來看,嚇得壓低腳步急急逃進屋內,隨後也往烏鴉笑聲的方向追去。
這傢伙口臭至極,若是當衆抖出這種事來,那還了得,所以,楊壞雖覺丟人,卻更加氣憤,非得要找到烏鴉狠狠的揍他一頓,滅住他的口才行。
咚咚咚!
咚咚咚!
烏鴉在前面跑,楊壞就在後面追。
烏鴉一邊跑一邊怪聲的笑,笑得有氣無力,黃口水都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