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的天氣又幹又冷,北風呼呼的颳着,從牆壁的裂縫中灌進來,缸裡的水已經結了一層薄冰。
火塘裡的火已經熄了,只剩下灰白色的餘燼和滿屋子煙熏火燎的味道。
“林兄弟有傷在身,彆着了風寒。”楚南天起身出去,抱來些木柴添進火塘之中,趴在底下將火吹旺:“林兄弟睡在火塘旁邊吧,還暖和一些。”
“楚大哥不睡麼?”
“剛喝了點酒,我估計是酒勁上來了,一點睡意都沒有,林兄弟先睡吧。”
“既然楚大哥毫無睡意,那我也不睡了,咱們哥兒們守年夜吧。”
除夕之時,與親人相伴,共同守夜,謂之守歲。
二人在火塘旁坐了,閒聊了幾句,楚南天就從破破爛爛的鋪席下面抽出一柄長刀,就着火塘邊上的石頭,“倉啷”“倉啷”的磨起刀來:
“這柄刀已經磨了兩年多,還沒有開出刃來,”楚南天笑呵呵的平端着長刀,眯縫着眼睛瞄了瞄:“今年春天的時候,我記得好像是驚蟄前後吧,我在河灘上撿到了一個鐵錨,九叔說那東西既笨重又無用。我卻說那物件兒是好東西,可以打造成爲一柄好刀。九叔只是不肯相信,於是我就是和他打賭。若是我能在一年之內將鐵錨打造成爲長刀,就算是我贏了,反之就是九叔贏了。”
船上的鐵錨雖然一場沉重,卻不是打造刀劍的好材料,而且這細柳灣當中嚴重缺少鍛造鋼鐵的爐鼎和工具,想把鐵錨打造成爲刀劍,確實難度很大。
“再有一個多月,就是明年的驚蟄了,我一定要把這玩意打造成一把好刀,讓九叔輸的心服口服……”
“你和九叔的賭注是什麼?”
“誰要是輸了,就學三聲狗叫。”
“誰輸了就學狗叫?哈哈,果然有趣。”
別人打賭,賭注大多是金銀財物,但這細柳灣窮的都能餓死耗子了,而且每一個人都是窮光蛋,自然不能用財物來賭。而且楚南天這般豪邁英雄,也不屑於以金銀論輸贏。
“楚大
哥把刀拿給我看看。”
接過楚南天遞過來的長刀之時,手中微微一沉。
好重的份量!
林飛的真武大劍已經算是非常沉重的武器了,這並刀起碼比真武大劍重兩倍,其份量甚至超過一般的巨斧、大錘等重型武器。
但也僅僅就是沉重罷了,除此之外,這柄並無絲毫長處。
嚴格的來講,這玩意兒甚至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刀:因爲這僅僅只能算是一柄還沒有打造完成的刀坯!
長刀厚重寬大,形狀……在嚴重缺少工具的情況下,完全依靠長時間的鍛打,就不要奢談形狀的問題了。這把刀的刀尖甚至是一個寬闊的弧度……等於是沒有刀尖。
楚南天打造刀劍的手藝實在不怎麼樣,打造出來的“刀坯”顯得非常笨拙,活像是一個鐵匠學徒的失敗之作,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殘留在刀身上的那些反覆鍛打的痕跡。
這把勉強可以稱之爲刀的東西,實在算不上是一把趁手的武器,要不是在手柄處綁了兩片木板便於抓握,光憑那副黑漆漆的樣子,就算扔在路邊也不見得有人去撿。
“刀的形狀其實不怎麼樣。”屈起食指在刀身上一彈,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一點都不清楚,更沒有神兵利器的那種餘韻迴音,林飛當即就笑了:“楚大哥,我勸你不要再試圖磨礪出鋒銳的刃口了,因爲這東西就是一團生鐵,再怎麼磨刀也磨不出刃口來,切白菜都嫌太笨重了。”
“林兄弟說我這刀不實用?”
“非常不實用。”林飛笑道:“不過呢,以楚大哥的實力,就算是用一柄木刀,也必然會發揮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威力。河邊上那一記斬龍訣,小弟畢生難忘。”
楚南天的一記“斬龍訣”,驚的千年老妖過山君倉皇而逃,足見威力之大。雖說自身的實力最重要,但有一把好的武器也能錦上添花戰鬥力大增。
“好鋼用在刀刃上”這是連三歲的娃娃都知道的常識,但凡鋒銳的刀劍,刃口處必然是精鋼。鋼性越純,則越容易打磨出鋒銳的刀刃。楚南天親手打造的這柄長刀,雖
然巨大而又沉重,奈何卻是一團生鐵疙瘩,就算是硬生生的磨出刀刃也沒有多少實用價值。
生鐵的刀刃,嚴重缺乏精鋼的硬度和韌性,一旦碰到堅硬的物品,必然崩出缺口。若是用的力氣大了,整把刀崩斷都很正常。
楚南天嘿嘿的憨笑着:“當時和九叔打賭的時候,只是腦子一熱,並沒有想太多。後來才意識到純粹的生鐵很難打造出鋒利的武器。後來很多人都勸我把這東西扔掉,反正學三聲狗叫也不算什麼,就只當是輸給九叔好了。只是……”
“只是這把刀是我一錘一錘的捶打了千萬次,就這麼半途而廢終究是有些可惜了。而且我每天都抓握這把刀,連睡覺的時候都放在身邊,已經有了感情,覺得它就是我的朋友,是和我永不分離的兄弟,它記載着我在細柳灣的生活,實在捨不得扔掉。”
長刀肯定是個次品,但楚南天對這柄刀已經有了感情,是不是鋒銳犀利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看,這把刀已經不算是單純的武器,而是具備了紀念品的性質,是楚南天的一種精神寄託。
“楚大哥英雄了得,到了江湖上,不敢說一定會成爲頂天立地的英雄,至少也是名動一方的大俠。”林飛笑道:“在河邊,楚大哥和千年老妖對決之時,我曾仔細看過楚大哥的出手。每一招每一式都恢宏大氣剛烈雄渾,分明就是名門正派的氣度。所以小弟根本就不相信楚大哥是縴夫……”
雖然功法不同,招數千變萬化,但名門正派大多有悠久的歷史積澱和傳承,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楚南天的武學明顯具有深厚的底蘊,絕不可能是自學成才,更不可能是縴夫苦力。
林飛早就已經隱隱約約的知道了楚南天的真實身份:必然是某個名門大派的弟子。
“既然林兄弟問起了,我也不瞞你,其實我的出身和你差不多。”
“楚大哥是來自哪個門派?”
楚南天擡起頭來,遙望着西北方向,目光深邃而又悠遠,似乎可以穿過千山萬水看到極遙遠處的巍巍之地:
“崑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