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靈咯咯直笑,道:“凡夫不可以語上道也。井底之蛙,還以爲自己很有道理。”
“那就請靈仙子講講上道?讓俺這凡夫開開眼界。”
“仙道即天道,自然之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修仙也是修身。你若不想死,便應想到其他生命也不想死。推己及人,及物,及一切生命。修到一定境界,身心從這境界中得到的享受遠大於美食,還會在乎一頓兩頓美味麼?何況,境界高了,也不忍心殺死其他生命吃它們的肉。倒不是一味拒絕美味,而是有所取捨。”
墨離點頭道:“嗯,有點道理。這就好比我們蒼黎國不想被天狼國侵犯,我們自己也就不應當去侵犯天狼國。可是,我們兩國的皇帝從來想的都是滅掉對方。要談推己及人,又談何容易。”
雪靈嘆道:“是啊。世道如此,人心如此。要改變何其難。不過,越難的事情,做成功了不是越顯得自己的身手麼?大將軍,我相信你有能力扭轉乾坤,再造天地。”說着鼓勵地看着墨離。
墨離和她對望,見雪靈用殷切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禁心下感動。想着這片安靜的田野,在田野裡勞作的農人,心裡升起一股衝動。一定不能讓這人間的美景化爲烏有。人心雖然不古,總還有好人在。前路雖然艱難,總有一線希望。想到此,劍眉一揚,慨然道:“但叫墨離不死,定不容邪魔作孽。”
雪靈拍手道:“好,有骨氣。這纔是大將軍的風範。哈哈,不是還有靈仙子相助麼?”
墨離心中一暖,道:“墨離感激不盡,代天下蒼生謝靈仙子恩情。”
雪靈裝着沒看到,笑道:“這會兒謝還太早了點。大將軍,咱們還是先去找點吃的吧。”
秋後的田野,並不缺少食物。
墨離、雪靈找了一些野果充飢。墨離匆匆吃完,道:“咱們這就走吧。耽誤了這麼久,我真擔心殿下他們……”
雪靈咯咯笑道:“你急什麼?你不知道,去早了也是徒勞。”
“爲什麼?”
“因爲神獸的駐地被下了禁制。白天你找都找不到,怎麼去救你們的太子?”
“這麼神奇?那爲什麼我昨夜能夠闖進去?”
“那是夔龍故意的安排。夜晚,禁制的力量減弱,夔龍打開了缺口,故意嚎叫。它那叫聲極具蠱惑性,聽到的人情不自禁地會向着聲音傳來方向走去。然後夔龍再一聲巨吼,所有的人都會被震暈,倒黴些的當場就會死掉。世間很少有人像你這樣,蒙神帝青眼得獲神之鬥氣。即便是你,昨夜那最後一吼你也抵抗不了。”
墨離想起昨夜情景,不免一陣後怕。如果沒有雪靈來救,自己確實已經落入夔龍之手了。
雪靈又道:“你想想,夔龍的叫聲如此厲害,又怎會害怕凡人闖入?夜晚就是它們的天下。”
“那我們夜裡去不是更加危險?”
“是的。可是我們沒有選擇。如果我們白天去,根本找不到位置。要是師父在這裡,或許還有辦法,我卻一點辦法都沒。”
墨離大是氣餒,本以爲學了御氣飛行術和龜息功,足夠下去闖一把了。哪知在夔龍面前,自己依然渺小得可憐。他本來對雪靈充滿信心,卻發現她雖說說笑笑,卻比自己還要謹慎。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墨離問道。
“回到狼神山附近找個地方打坐休息。你可以多練習練習御氣之法。”雪靈眼望遠處,那裡有藍天白雲,有山巒起伏,有湖水盪漾。可是,她的心卻高興不起來。她本是一個非常樂觀的人,但真要面對一個比自己遠遠強大的敵人時,也不免擔憂。
兩人升入高空,向西飛行。沿途雪靈不斷指導墨離御氣要訣,空中轉身、格鬥技巧。墨離本已修煉成逐日戰將,實戰經驗豐富,於這些東西學得極快。
學了御氣飛行術後,墨離的飛行速度大大增加。
兩人落下地來,雪靈道:“可惜你缺一件仙器。要不咱們實力可大大增強。”
“我本來有一把蕩魔劍的。可惜被人搶走了。”
“誰敢搶大將軍的寶劍?”
“一個白衣男子。就是昨天在這山裡搶走的,我沒追上。”
雪靈奇道:“你雖不是仙人,但至少也是一個靜玄階段的修爲了,怎麼有人能把你的寶劍搶走?”
“那人很厲害。我估計你也不是他的對手。二十多歲,長相倒挺不錯。使一把斷劍。”
“一定是冷嶽。這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了。”雪靈哼道。
“冷嶽是誰?”
“鉅野的徒弟。他師父這次渡劫不成,肉身爆破,元神不見。他可能是傷心過了頭拿你消遣。你放心,我下次見到他幫你討來。”
墨離喜道:“你認識他?”
“自然認得。這小子確實比我厲害。名師出高徒,他的修爲估計快和我師父不相上下了。”
墨離駭然,從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來,道:“我這匕首也還鋒利,先湊合着用吧。還是五年前大王賜我的,叫做斷金匕首。”
五年前,那次他在戰場上救了谷乘風,力轉乾坤,轉敗爲勝,從此成爲蒼黎國的大將軍。五年前,他和谷玄玉相識。那次,谷永泰說要把谷玄玉許配給他。只等他滅了天狼國,就給他們成婚。那一次相見,在他而言的確是刻骨銘心。雖只短短的一陣,他卻已經忘不了她。
五年後,他沒把天狼國滅掉,反在邊境把幾十萬大軍弄沒了。雖說這是天災,算不得他的過錯,可是,大王會怎麼想?他這個大將一定脫不了干係。
也許,回到京城是死。
但他不能不回去。他一定要再見見她。
然而,此刻,卻不得不先救太子。
但太子是否還活着?他一無所知。
“你在想什麼?”雪靈看着他。
“啊,沒,沒想什麼。”墨離恍然驚醒,看着雪靈,他意識到自己是在現實中。她的眼神,她的睫毛,她的琴音,一切都是那麼迷人。甚至她那喜歡鬥嘴的古靈精怪,也讓人覺得可愛。如果她是谷玄玉該多好。
谷玄玉總是帶着一些淡淡的哀愁。他不知那哀愁從何而來,只覺得讓人憐讓人疼。和她在一起,他總感覺自己有保護她的責任。
谷玄玉不會教他這些仙法,不會和他鬥嘴,也不會罵他。她只會仰望他,崇拜他,覺得他就是她的城堡,是她的港灣。她覺得,世間的事沒什麼是他不能的。儘管,很多事情他都不能。
雪靈卻教他更強大,更勇敢,站得更高,去爲這世間的溫暖和正義而戰。
他說不出哪個更好。
如果客觀地評價,應該是雪靈更加美麗。然而,感情的事,能客觀評價麼?
所以,他此刻想的卻是谷玄玉。
“想誰個了?你的戀人?”雪靈問。
“不,不,我沒戀人。”谷玄玉不能算他的戀人。他並沒有騙雪靈,他爲自己找藉口。
“嘿嘿,想就想,不願意說就算了,好稀罕。”雪靈看着他手中那把匕首:“她送你的?”
“誰?”
“你想的那個人啊。”
“不。這是國王賜給我的。”
“哦,那麼你想的人一定是國王的女兒了?”
墨離驚奇地看着她,卻不說話。
雪靈嘻嘻一笑,道:“她很美,是不是?有我美嗎?”
墨離看向她,她也直直地看着他。
那眸子清如水,深不見底,有着說不盡的美麗。
墨離的一顆心跳得厲害,好久,道:“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
“那麼,她呢?”
墨離不知如何回答。
雪靈笑笑,道:“我隨便問問,你不願說就算了。不過,你最好別再心猿意馬了。天就快黑,咱們還是用功調息。天一黑,就去探尋夔龍的巢穴。”
墨離道:“是。”
深秋的天,白天已經很短。
天還沒黑,一彎月亮已經上來,比前幾天已經大了許多。幾乎是大半圓了。也許,過幾天就是十五了吧。
月圓人未圓。
月缺人更缺。
墨離不勝感慨。
正在沉浸往事,忽聽遠遠傳來“哞”的一聲,一如昨天那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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