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的夜晚,彤雲密佈,星月無光。
這裡是一棟遠離市區的在建樓房,已經空置多年,無人繼續施工更無人居住。而這時候的一個樓層裡卻詭異地亮着燈光。
十九樓的高空,肖小苗窮極了手指頭和指甲的力氣,死死地扒住大廈的水泥外牆拐角,身體緊緊貼在粗糙的牆身上。她的腳下是鐵定能將人摔得粉身碎骨的萬丈深淵,僅供她立住雙腳的是隻有大約十釐米寬的飄臺。如果不是身穿緊身衣,頭髮也早已盤得嚴嚴實實,從身邊吹過的陣陣清勁的夜風,一定會將她的頭髮吹得亂舞,讓她的衣服發出獵獵聲響。
她的嘴角卻勾起一絲辛辣的笑容。一切都在按她的計劃發展,而且目前看來,今晚的收穫可能比她原來所預想的要豐富。
她謹慎地將頭向身旁照射出光線的窗戶邊上靠近,向裡窺視着。架在她鼻樑上的無框眼鏡裡安裝着針孔攝像機,正在同步記錄着她現在透過窗戶所看到的一切。
“東西帶來了。”
說話的是一個身着襯衣、西褲的中年男子。儘管強作鎮定,可是神態和聲音裡還是流露出了幾分緊張甚至恐懼。他雙手向對面的人畢恭畢敬地遞上了一個黑色的手提箱。
這個中年男子是維特生物工程公司的一名高管,肖小苗今晚就是跟蹤他來到這裡來的。如果能夠找到證據證明早前得到的關於維特公司在秘密從事非法轉基因實驗的線報的真實性,這將是又一宗轟動全國乃至世界的爆炸性醜聞。
一個身穿黑西裝的人上前接過中年男子手中的手提箱,轉身送到一個從肖小苗的角度看不見的人的手上。
“兩百八十個K8-U27型變異胚胎。全部都是完全變異體。”中年男子又小心翼翼地補充道。細密晶瑩的汗珠已經從他的額角滲出。
片刻後,另一個男子不緩不急的聲音從死角位傳來,“東西我收下了。”
那聲音遠遠算不上難聽,但是那低沉而幽深的語調和不帶一絲感情色彩的冰冷語氣中,隱隱透着一絲令人心顫的寒意。
中年男子如蒙大赦,甚至莫名其妙地說了兩聲“謝謝”,才轉身匆匆向樓梯的方向走去。
“我有說你可以走了嗎?”
那個令人心寒的聲音再度不緊不慢地傳來,卻令才走出兩步的中年男子瞬間僵住。只是剎那,他便突然發了狂一樣往樓梯奪路狂奔過去!
然而他沒跑出多遠,就被幾個穿着一式黑西服的男子抓住,毫不留情地狠狠按在了水泥地板上。
“饒了我!饒了我吧!不關我的事!真不關我的事啊!消息不是我泄露的,我也是受害者啊!我還有老婆,還有兩個正在讀小學的孩子,求求你!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求求你……”被按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好像能預見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聲嘶力竭地哀嚎着。
一個手上拿着一個注滿藍汪汪的液體的一次性針筒的男子走上前來,在不斷掙扎的中年男子的身旁蹲了下去。
接下來的事情,肖小苗的視線被那些穿黑西服的人遮擋,看不真切。但是從中年男子忽然變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怪叫聲中,她可以猜得到,那些液體一定注入到了他的身上了。
片刻後,那些穿黑西裝的人都忽然同時散開,各自往深領中掏出手槍,一臉戒備地看着已經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中年男子。
只見中年男子掙扎了一下,艱難地爬起身來。可是身體還沒站直,表情便忽然變得異常扭曲,臉上青筋畢現,好像在承受極大的痛苦,喉嚨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他的肢體僵硬,好像身體裡有一股反關節的力量需要他用盡力氣去抗衡一樣。
“啊!!!——”
他忽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決眥欲裂,踉蹌着朝那個神秘男子所在的地方衝去。
所有身穿黑西服的人見狀都舉起了手槍。
“放下槍。”神秘男子的聲音氣定神閒,甚至帶着一絲對過分緊張的人的不耐煩。
他話音剛落,中年男子身上便忽然傳來一陣不可思議的“咯啦啦”的脆響,就好像是骨頭在他的體內相互摩擦、碎裂一樣!他的雙眼陡然變成血紅色,兩股鮮血順着淚溝淌落下來,緊接着,就連鼻孔、雙耳,也涌出汩汩的鮮血來。
中年男子忽然像被嚴重嗆到了一樣,張口猛噴出一大股鮮血,身體劇烈抽搐着,然後在極度的痛苦掙扎中倒在地上,漸漸歸於沉寂。
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肖小苗,瞪大了雙眼,連呼吸都幾乎忘記。
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不光是因爲一宗可怕命案就在她的眼前發生,也不光因爲死者的死狀恐怖萬分,還因爲她終於知道她盯了這麼長時間的維特公司原來另有上家,而幕後操縱他們從事非法活動的人很可能就是這個距離她只有咫尺之遙的藏在死角位的神秘男子!
就在這時候,那個令人心寒的男子的聲音又一次傳來,“讓他們立刻動手,將設備全部銷燬;所有涉嫌涉密的人——寧枉勿縱。”
男子說得雲淡風輕,就好像從他口中說出的這種事跟吃飯睡覺一樣平常,但是從他剛纔的處事方式和他身邊的人噤若寒蟬看來,肖小苗不難想象很快就會有不少人因爲他的這句話離奇死亡或者人間蒸發。
左右答應一聲,便有人開始撥通手中的電話下達死亡指令。
肖小苗本來逐漸冷靜下來的情緒再度波動起來。如果這個消息不能及時通知警方,不光維特公司的罪證從此消失,還會有很多罪不至死甚至無辜的人就此喪命。
更多的驚天內幕可能馬上就要在她的眼皮底下揭開,這些資料也將成爲她衝擊下一個事業巔峰的有力資本,但是她心底很清楚有些事情比這些更重要!
按照原計劃穩妥地等這幫人離去她再走的話,恐怕一切都會來不及!她低頭看了一眼就藏在她腳下飄臺底下的黑洞洞的十八樓窗戶——以她堅持鍛鍊的身手,從這裡跳下去,扒住飄臺的邊緣,再讓雙腳蕩進下面的窗戶脫離現場並不難,但是要不發出令十九樓的人生疑的聲響的話,她還得好好思考一下步驟才行。
就在這時候,她的餘光忽然瞥見旁邊有東西一晃,在她意識到不妙的時候,手臂已經被一隻有力的手腕牢牢鉗住,狠命往窗戶的方向猛拽。
她驚叫一聲,扒住牆壁的雙手都頓時鬆脫,腳下也因爲失去平衡而踩空。
這時候掙扎就等同於自殺!她沒有選擇餘地地被兩個人從窗戶拽了進去,重摔在地上,再拖曳到了房間中央。
室內昏暗的燈光下,肖小苗被七八個身穿一式黑色西服的男子圍在中央。在她面前不遠處異常扭曲地佝僂着、在血泊中一動不動的身軀的就是那個死狀恐怖的中年男子。
她的對面擺放着一張褐色的沙發,沙發上坐着的人正是她從死角位無法看到的神秘男子!
無論是她的理智還是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森然之氣,都讓她不敢正眼去看他;可是她心裡強烈的探知慾卻讓她擡起了頭來。
只見那是個大概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男子,穿一件黑色的長風衣,身形高大修長,以沐浴在花園的陽光下享受午後咖啡的姿態優雅地靠着靠背,翹腿坐在沙發上。
他有着棱角分明的臉型和高挺的鼻樑,曲線飽滿的嘴脣沒有因爲肖小苗的入侵透露出怒意,甚至連一絲驚訝都沒有。他的雙眸明亮而犀利,那深不見底的幽深處隱隱透出一絲讓人戰慄的寒意。
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下見到,這絕對是一張完美無瑕的俊美面孔無疑,但是如今,這張臉龐對於肖小苗來說,就跟妖冶卻恐怖的罌粟花無異。
這時候,已經有人扯下肖小苗身後的揹包,在她身上亂摸了一通確認沒有藏着武器纔將她扔在一旁。他們將她揹包裡連接她眼鏡上的針孔攝像頭的錄像設備連同一些雜物倒了出來,又撿起她掉在地上的“眼鏡”,跟一些他們認爲有意義的東西一起交到了沙發上的男子的手上。
男子低頭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一本暗紅色的小本子上。小本子的封面凹印着“記者證”三個金色的字體。
“肖小苗,《大夏時評》記者。”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優雅地翻開第一頁,停留片刻再緩緩擡起頭來,“這麼巧,我也正在找你。”
這個肖小苗也自信在新聞業界不時被人提起的響亮名字,如今在這個男子的口中不冷不熱地念出,再配合上他所說的話,讓肖小苗聽着有種渾身一個激靈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的報道早就將黑白兩道的人都得罪過了,能夠活到現在得益於她的幸運和一直以來的謹慎小心。這一次,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剛纔被粗暴地拖曳造成的擦傷還在往外滲着血,但是肖小苗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如果說剛纔那個中年男子之所以死得如此可怕是因爲他的不慎使得公司的秘密泄露給了媒體的話,那肖小苗作爲一個落到他們手上的媒體人本身,又會是怎樣的下場呢?
前所未有的恐懼像忽如其來的洪水一樣緊緊地包圍着肖小苗,瞞過她的喉嚨、鼻腔,讓她頭腦發脹,幾乎無法呼吸。僅能從對死亡的恐懼中清理出來的一點思緒正在慌亂地思考她到底如何才能夠最大程度地保存自己今晚所發掘到的新聞事實,讓它們爲世人所知,她已經沒有餘力去想象自己的下場。
沒過多久,肖小苗活在這個世上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輕描淡寫地從神秘男子的口中說出。
“讓她墜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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