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緊張如弦弓,這嫡系最傑出的兩人之爭,其他人自然不敢插足,一般分支的衆人也都涉足官場多年,老於世故,也看得清楚這其中的道道,兩不相幫乃是最好不過的事情,更何況,身爲普通分支的他們,自然也沒有資格去參與到這樣的爭鬥中。
二人如龍爭虎鬥,眼神熾熱,氣勢相撞,令在場都頗感到幾分壓抑。
只是這樣的場面和千軍萬馬,生死大戰比起來,簡直沒有任何的可比性,所以唯有沈辰絲毫沒有感覺到有任何的壓力,見這場面僵持,他便輕咳了一聲,問道:“諸位可知道這後門什麼時候能開?”
衆人幾乎齊唰唰的一扭頭,望向說話的年輕人。
沈潛自是一眼就認出這個和馬車擦肩而過的少年,對於他打岔的事情頓時油然升起幾分怒意,剛纔他可是想在氣勢將這個所謂的連州第一才子給壓下去,讓他知道自己在官場幾年所積攢起來的氣勢可是非同尋常。
但這少年這麼一打岔,便是前功盡棄,他便一瞪眼道:“好個沒教養的小子,誰教你在別人談事的時候打岔的?”
相比起衆人華麗的衣着,佩玉戴冠,有馬車代步,有僕從跟隨,沈辰只是孤身一人,在身份上分明遜色於衆人,沈潛打着官腔訓斥,便是看準這少年出身低微,決然不及自己。
被如此訓斥,沈辰倒也不生氣,他並沒有興趣和沈潛計什麼,只是笑了笑,說道:“潛兄見諒,在下並非是有意打擾,只是覺得時候不早,所以隨口問問。”
“呸,誰是你潛兄,你有什麼資格跟本官稱兄道弟!”沈潛把少年的隨和看成了是陪笑之意,更是認定這小子沒有後臺,一腔怒氣便都出在他身上,話中傲然姿態畢現,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
見沈潛如此自以爲是,沈辰也懶得去用熱臉貼那冷屁股,聳聳肩,索性不語,等待着後門開啓。
只是沈潛這邊卻未有放過他的意思,沈霖打量了他一下,鄙夷的說道:“潛兄何必和這等人計較,你看他身上也有幾分書生氣,卻未佩美玉,未戴文冠,分明是家中無錢買不起這貴物,指不定這一身衣服都是掏了家中老本才湊齊的。若我猜得沒錯,此子只怕是那縣溝溝裡的分支,更未曾入得仕途呀。”
這所謂佩玉戴冠確實乃是文人官家們的一種習俗,以示高雅清修,不同於俗人。而從一個人的佩玉品質雕工、其文冠品種做工,便多少能夠分辨出此人的身份和地位。
而不佩玉而不戴冠,便如同俗人一般,非文官中人,乃是文人穿着之大忌。但卻也有一些文人,因爲家境貧窮而買不起這美玉,自然也就不戴這冠帽。
聽沈霖這麼一說,衆人便都恍然大悟起來,而見到少年沉默不語,沈潛更彷彿找到幾分興趣似的,似笑非笑的問道:“小子,莫不成被霖兄說中,你果是哪個縣裡的世家分支?”
沈辰哪裡聽不出對方這譏笑的意思,但對於出生,他並不引以爲恥,相反,有着如此和睦的家庭,有着疼愛自己的親人,這乃是世上爲人最大的自豪,他便淡淡一笑道:“霖兄確實好眼力,在下確實是縣裡出生。”
沈霖便哈哈大笑起來,擠眉弄眼的嬉笑道:“這麼說,你果然也是沒有得到舉薦,直接就來本家了?”
“算是吧。”沈辰倒也未隱瞞,點了點頭。
一聽這話,衆人更是笑得開心,就連沈風那邊也都是陣陣冷笑,一臉的不屑。
沈潛哈哈大笑,然後臉色一沉,呵斥道:“早聽說過,有少數子弟癡心妄想,做個白日夢,沒什麼能耐,沒入過仕途,就直接跑到本家來,想着或許能夠揀個一官半職,沒想到今日竟能親眼見到。我說小子,你可知道沒有舉薦,就等於沒有資格,本家之門,可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進的!收起你的白日夢,乖乖打道回府去吧,免得鬧出笑話,辱了你不要緊,敗壞了我沈家名聲那便是罪大惡極!”
衆人便都橫眉冷眼,更夾雜着譏諷冷笑之色。
雖然大家都是親戚,但等級觀念仍然嚴重,在沈潛等人眼中,嫡系身份讓他們自以爲高人一等,別說這郡中世家的來人們都不放在眼中,更何況還是區區縣級世家。
郡城世家的諸人,自也都是搖搖頭,雖然鄙夷的意思並沒有沈潛等人那麼明顯,但也都覺得沈辰這樣過來,實屬冒失,而不屑於他這樣的做法。
而沈潛的話也並沒有錯,這地方家主的舉薦信,那就等於是塊敲門磚。
受衆人譏笑,沈辰神色未變,也懶得去解釋什麼,只是微微一笑道:“多謝潛兄指教,在下還是想碰碰運氣。”
“嘁,好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和你這樣的人竟然有着血脈關係,簡直就是我沈潛的恥辱!”沈潛見他如此不識擡舉,嗤笑連連,爾後更一瞪眼道,“本官再告誡你一句,你沒有任何資格和本官稱兄道弟,你若是敢再喊本官一聲潛兄,本官就在這地打斷了你的狗腿!”
他聲色俱厲,嚇人之極,一點也不象是在開玩笑,而身後的幾個奴僕更是捲起袖子,好象只要主子一聲令下,便要撲過來似的。
冬去春天,沈辰已年滿十九歲,但經歷諸多風霜,看起來也有二十出頭的樣子了,衆人如何冷眼,他並未放在心上,這沈潛如何飛揚跋扈,他也沒往心裡去,淡淡一笑,便也不和他再多說什麼,獨自站在一邊。
沈潛倒是以爲自己的威風嚇倒了這小子,滿臉的得意非凡,他說要打斷沈辰腿的事情倒並非是虛言,他身爲幷州沈家的嫡系長子,從小便是家人的寵兒,十六歲入仕途,幾年一路升遷,春風得意,因而自然染上了幾分驕橫脾氣。
象沈辰這樣的縣級世家子弟,無權勢無背景,在他眼中就根本連個螞蟻都不如。
沈霖諸人自也把這事情當成了笑話,一羣人在那裡聊着,不時發出鬨堂大笑聲。
沈風那邊倒也沒多在意這事情,只是想着如何能夠爭取到這刑部的七品官,爲連州沈家揚名立萬。
郡級世家的諸子弟們仍舊三三兩兩的湊成一團,小聲議論着什麼,對他們而言,自不敢奢望什麼七品官,只要能夠在皇城謀個區區九品芝麻官,那就是要回家燒上三柱高香了。
一晃小半個時辰過去,隨着吱呀一聲,後門打開來,兩個奴僕便說道:“諸位大人裡面請。”
衆人便都依照那身份地位先後而入,而見到沈辰果真跟了進來,沈潛等人便都是一副不屑笑容,倒也不去戳穿他的身份,想着到時候或可看個笑話。
這後門內便是一個廣闊的庭院,裡面擺放着一張長桌和竹凳。
一個穿着青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長桌前,朝衆人拱拱手說道:“鄙人乃是沈府的管事沈青,請諸位大人按照年齡順序、州郡所屬自行排好隊伍,等一會兒,三爺便會親自過來。”
“這三爺莫不是家主的三弟,當今的御用大學士沈元禮沈大人?”沈潛忍不住問了句。
沈青傲然一笑道:“正是。”
這一說,衆人頓時激動起來,沈家家主沈元德在嫡系中排行長子,掌管刑部,而三子沈元禮雖非在八部任職,但卻是堂堂的御用大學士。
大學士者,皆是飽讀詩書,博覽天下見聞的有識之士,非學問到了一定程度者,是不可能被授予如此稱號。
大學士有各種品級之分,其最大者稱爲首輔,職權極大,涉足各種軍機要務,乃皇帝之親信。而首輔之下則爲御用大學士,即是專門爲皇帝出謀劃策,雖權限不大,但卻是皇帝信任之人,更是其耳目。
八部官員,雖然手掌大權,但是面見皇帝,除了各部尚書晉見比較方便點,就連第二位的侍郎也要也需要經過層層稟奏。然而御用大學士擁有着在內城自由行走的權力,更時常會受到皇帝召見,雖無大權但卻有着相當的影響力。
衆子弟無論郡中爲官,州中爲官,來這皇城或也不是第一次,但就連這八部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未曾謀面過,更別提其上更大的官了,爾今居然能夠見到御用大學士,自然倍感尊耀。
於是,諸人皆不敢怠慢,按照年齡州郡屬地分成四路,如此一來,沈潛等嫡系子弟反倒站到了後面,而沈辰年紀最輕,自然站到最後面。
瞥了眼後面的沈辰,沈潛咧嘴一笑,說道:“三爺是出了名的嚴苛不苟,從不徇私,你這小子居然還敢呆在這裡,我勸你還是乖乖跑掉爲上,等會兒若是被三爺知道你來這裡的目的,說不定一怒之下把你從沈家除名。”
沈霖則一笑道:“潛兄何必提醒這小子,他若被除了名,豈不是快哉?我沈家開國元勳之血脈,有這樣的人在,豈非辱沒了祖先之名?”
沈潛當然不是好心提醒沈辰,只是在拿他開玩笑罷了。
沈辰則顯得淡定得很,淡淡說道:“多謝提醒,在下還是想撞撞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