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軒一行人一路北上,七月中旬到達應天府南京,在楊廷和的幫助下,在南京該馬車爲船,沿京杭運河繼續北上,經過揚州,開封,於七月底到天津衛,在天津衛休整了一下,換做馬車繼續北行,於八月初抵達順天府。
看着越來越近的北京城,李月軒,黛月兒深深舒了口氣,連續二十多天的車馬勞頓,讓原本光彩照人的這對神仙壁人此刻看起來狼狽不堪,疲倦憔悴的臉上在看見城郭的一刻終於露出個久違的笑容。
“相公,終於到了”黛月兒有氣無力的依在李月軒懷中,儘管此時北京城的氣溫高達三十度,但是兩人緊緊貼着似乎並不感到熱,反而這種依*讓兩人都生出了力量。
李月軒替黛月兒理了理額前被汗水浸溼而貼在額頭上的頭髮,溫柔笑笑,道:“是啊,終於到了,這一路真是苦了你了,月兒”李月軒目光愈發柔和,這一路上幾千路的路程真的是連他這個從前受過嚴格訓練的軍旅子弟都快有些熬不住了,何況黛月兒這麼一個從小在江南長大,從來沒有受過什麼苦的人兒?這一躺走下來,黛月兒實在也是咬着牙在挺着,李月軒心裡除了感動就只剩下感動了。
李月軒的馬車後還跟着一輛馬車,此時車上探出個小腦袋,眺望着已漸漸清晰的北京城,開懷一笑“終於到了,嫣兒姐姐,終於到了”
獨孤玉此刻看上去哪還有平日那股子調皮勁,整個人都奄了,本來紅潤的嘴脣也因燥熱的天氣和長途跋涉而乾裂脫皮,不過在看見北京城的這一刻,小丫頭的眼中又散發出了興奮的神采。
趙嫣兒輕輕拔了撥車簾,探出頭看了一眼,虛弱消瘦的臉上,終於露出個笑容,到了,終於到了,若是再這樣顛簸兩日,對於平日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趙大小姐來說,恐怕就熬不下去了。
獨孤玉看着城牆手舞足蹈的叫着,彷彿半個多月的苦累此刻已經一去不回。李月軒在車廂中聽到獨孤玉那精神十足的聲音不禁苦苦一笑,這一路上,這個小丫頭就沒消停過,到南京時,看着那宏偉雄壯的城牆,獨孤玉非要爬到城樓去瞧瞧,李月軒無奈,只得跟楊廷和商量,好在楊廷和十分喜愛這個侄女,二話不說就帶着一行人登上了城樓,在城樓上看着繁榮的南京,衆人都感慨不已。不過卻鬧出個小插曲:登上城樓,獨孤明在城樓上沒有像其他人那麼四處張望,而只是呆呆的瞧着城中那條秦淮河。楊廷和見獨孤明這麼出神的看着那素有“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不禁搖搖頭,這秦淮河可是太有名了,楊廷和謙謙君子雖然不曾去過,不過那名頭卻是聽得不少,此刻見到獨孤明這麼出神的望着那個方向,不難看出獨孤明的那點小心思了。
獨孤玉似乎也瞧見了大哥老是看着一個方向,一時好奇心上來,向趙嫣兒問道:“嫣兒姐姐,那邊是什麼地方?大哥爲什麼一直看着那裡?”趙嫣兒循着獨孤玉的目光看去,只見遠遠的一條河上花船林立,彩旗飄揚,頓時俏臉一紅,羞澀道:“那裡是哪我哪知道?你去問問李哥哥,說不定他知道”獨孤玉見嫣兒姐姐神色古怪,更來了興趣,又跑去問李月軒,李月軒聽到小丫頭的話不禁婉爾道:“那邊是秦淮河,秦淮河是江南最繁華的地方,那裡花船林立,是個風月之所,素有“十里秦淮”、“六朝金粉”之譽。玉兒問這個做什麼?”
獨孤玉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聽到李月軒說起頓時也明白了,可愛的小臉蛋上一紅,天真道:“我見大哥一直在望着那邊一時好奇所以就問問貝”說罷,獨孤玉羞羞的跑回了趙嫣兒身邊。
待獨孤玉一走,黛月兒看着相公忽然酸酸道:“相公,你去過秦淮河?怎麼對那這麼瞭解?”
李月軒聽的一愣,敢情這小妮子吃起這莫須有的醋來了,這些不過是從書上看來的而已,他哪去過。
“傻瓜,相公自從來到中原都沒出過浙江,怎麼去秦淮河,你呀,盡喜歡吃這些乾醋”李月軒輕輕捏了捏黛月兒的小俏鼻,這丫頭真是聽風就是雨的,這醋勁也太大了點,日後可真得好好管教一下,否則自己在家裡還有什麼地位。
黛月兒俏皮的吐吐舌頭,嘻嘻笑道:“月兒還不是怕相公又到外面四處留情嗎?哼,人家纔不喜歡吃醋呢”
李月軒無奈,只得笑笑。倒是一邊一直瞧着他的趙嫣兒不禁幽幽一嘆。
一行人當日住在南京城,晚上,剛吃過晚飯,趁黛月兒去洗澡,獨孤明偷偷拉着李月軒想跑去秦淮河遊玩一翻,不想剛走到門口,正碰着獨孤玉趙嫣兒兩人從外面買了些東西回來,小玉兒瞧着哥哥拉着李月軒似乎要出門,一時又來了興致,非跟着去不可,獨孤明哪敢帶着她去,可是不管獨孤明說出去幹什麼獨孤玉都要跟去,獨孤明沒脾氣了。在怎麼也甩脫不掉後,獨孤明只有無奈的回到了房中,引的後來一路上獨孤明嘮叨不停,一直鬱悶京城。
出了南京,一行乘船北上,獨孤玉更是如一匹脫疆的小野馬一樣,鬧着要釣魚啊,去揚州吃小吃拉,想自己划船呀,弄得李月軒擔心受怕,沒一刻消停的,好在後來這小丫頭也累了,才安靜了幾天。而此刻聽到獨孤玉大呼小叫,李月軒一陣頭大……
“李月軒,咱們到了,哈哈,終於到了”獨孤玉的精力一下子充沛起來,朝着李月軒的馬車大聲叫着,引的獨孤明不滿的嗤笑一聲,“下次鬼才會帶你出門”敢情他還在爲南京不能去秦淮河的事耿耿與懷。
李月軒從車廂中探出頭,向獨孤玉回道:“坐回車廂去,馬上就要進城了”
獨孤玉吐吐小舌頭,聽話的縮回了小腦袋。
官道上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中大部分是做生意的商人,只有一小部分是農民。正在給守門的官兵出示路引,大明對於平頭百姓管制十分嚴格,這走親探友什麼的,必須得當地的衙門開出路引才能讓你過關,絲毫不能馬虎,不過對於有功名的秀才啊,舉人啊來說卻是可以隨意走動遊玩,沿途的官吏不得阻攔監押。李月軒沒有功名,不是舉人也不是秀才,雖然穿的體面卻也只是個老百姓罷了,好在獨孤明有個秀才的身份,他父親又寫了個路引,此刻走上前,他把路引一亮,兩輛大馬車便順順當當的開進了北京城。
李月軒心情也越來越激動,想着馬上就能見到秦月兒和鍾靈秀,李月軒就恨不得馬上張一對翅膀。
李月軒握着黛月兒的手很緊,心跳也不經意間加快了很多。秦家和鍾家對於他來說是一個港灣,是一個家,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唯一的親人,現在這個家和家人又重新回來了,李月軒的心始終難以平靜下來。
黛月兒感受到相公的緊張,心下了然,寬慰一笑道:“相公,今日終於能見到兩位姐姐了,你怎麼反而這麼緊張呢”
李月軒笑笑,道:“相公是太高興了,呵呵,月兒不明白的”
黛月兒扁着小嘴巴,故作吃醋道:“相公心裡就想着兩位姐姐,現在可以重逢了自然高興拉,哼,都沒想過月兒”
李月軒怎麼會看不出黛月兒是在故意逗他,沒好氣道:“你這小妮子,這個時候還敢取笑相公,看到家後相公不家法伺候”
“咦?月兒怎麼不知道相公有家法呢?”黛月兒似乎精神也恢復了不少,睜着美麗的大眼睛看着相公笑道。
李月軒壞壞一笑,在黛月兒耳邊地聲道:“相公的家法一般都不隨便用的,只有在……”
兩人一陣低語,黛月兒美麗動人的臉上一陣緋紅,朝着相公輕淬一口“相公壞”
李月軒哈哈一笑,心中似乎沒那麼緊張了,他緊緊攬住黛月兒終於平靜了心中的激盪,靜靜期待着相見的一刻。
西華門。禮部左侍郎秦府。
一羣人正焦急的等待着,人羣前兩名的少女雙眼一動不動的注視着路口,儘管她們神色憔悴,但那精緻的五官,苗條動人的身段仍然可以讓人感受到她們一定是兩個貌美無雙的美人。
一位中年長者站在兩位少女的身後,眼中也盡是喜悅,雖然他一早就知道了女婿的下落,但是真到相見時,卻也難以抑制住心中的激動。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兩名少女的心也越跳越快,白皙的小手緊緊捏着衣角。中年人輕輕拍了拍兩個少女的肩膀,笑道:“放心,剛纔已經有人來通報過了,月軒的車駕已經進城了”
兩位少女點點頭,轉過頭又繼續緊緊盯着路口。
這時,一位下人從路口處急急跑了過來,滿臉笑容大叫道:“來了,來了,姑爺來了”
話音一出,衆人一片喝彩,緊接着,一輛馬車出現在路口,一個白衣少年迫不及待的從車上跳了下來,朝着門口跑來。
雖然白衣少年一路勞頓,神色憔悴,卻難掩那俊美無雙的面龐和俊雅飄逸的氣質。
“軒哥哥---”兩名少女在看見少年的一刻眼淚奪眶而出,朝着白衣少年不要命般跑了過去。
“月兒,秀兒---”少年眼淚也情不自禁的流了出來,腳下步伐越來越快。
終於,三人在衆人的注視中緊緊的抱在了一起,兩名少女眼淚如汩汩山泉從眼中流出,少年也喜極而泣,衆人在一旁靜靜的看着這對失散多日的情侶,紛紛動容。
一個丫鬟站在中年人身邊,向中年男子抹着淚笑道:“老爺,這回小姐的苦日子總算到頭了”
中年人也抹了抹老淚,開懷道:“恩,今日之後老夫一家終於團聚了,哈哈哈---”
李月軒摟着兩月不見的愛人,心裡一陣絞痛,---瘦了,月兒瘦了,秀兒也瘦了,李月軒恍然間覺得自己真是好可恨,若是知道兩位女孩受到這麼多苦,爲什麼不趕快回到她們身邊,他緊緊抱着兩個女孩,很緊很緊,似乎想將她們融入自己的身體裡一樣。
“軒哥哥---”鍾靈秀如夢囈般道:“真的是軒哥哥嗎?”
“是我,秀兒---”李月軒瞧着鍾靈秀那憔悴的模樣,心裡愈發難受,聲音也有些顫抖道:“軒哥哥讓你受苦了,秀兒---”
鍾靈秀剛剛稍稍停下的眼淚這時又冒了出來。雙手緊緊抱着李月軒生怕他會突然消失般。
秦月兒似乎已經開心的說不出話,她將臉貼在李月軒胸口,真實的感受着眼前的愛人,這不是半夜夢迴時的幻覺,不是畫中神思的虛影,而是真真正正的軒哥哥……
開心,思念,擔心,牽掛,會聚成一鴻清淚流着,大家都在感嘆着,每個人都在爲自己的小姐能和姑爺重逢而開心……
不遠處的馬車上,這時忽然又走下來了一個少女,一個雖然有些蓬頭垢面,面容憔悴但一看就知道是個姿顏絕代的少女。
少女緩緩走到李月軒身後,抹了抹眼中的淚水,輕輕叫道:“相公---”
話音剛落,衆人驚訝疑惑的目光紛紛向她看來……
李月軒輕輕轉過頭,向少女喚道:“月兒,快過來”
鍾靈秀,秦月兒此時堪堪反應了過來,不禁向盈盈走來的美麗少女看去。
黛月兒走到李月軒身旁,向他溫柔一笑,隨即向秦月兒,鍾靈秀福了福,道:“妹妹黛小樓見過兩位姐姐”
聽到黛月兒自稱黛小樓,李月軒微微一驚,隨即朝黛小樓柔柔一笑。黛小樓始終是黛小樓,不是秦月兒,也不是秦月兒的替代品黛月兒。李月軒現在愛的也不是秦月兒的影子,愛的是那個曾經叫黛小樓的江南第一雅人。
秦月兒,鍾靈秀聽到眼前的少女稱呼自己姐姐,都愣了愣,她們齊齊將目光透向李月軒,李月軒笑笑,點點頭。
雖然還不明白怎麼回事,但是兩個女孩還是禮貌性的回道:“妹妹不必多禮”
經過最初的激動,李月軒,鍾靈秀,秦月兒都平復下了心情,李月軒拉着三個女孩,向正在門口含笑看着自己的秦淮玉走了過去。
“月軒見過岳父大人”李月軒恭敬一揖。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秦淮玉開心的將李月軒扶起,“咱們先回家再說---”
一行人高高興興的往府內走去,這時居然有個很囂張的聲音從衆人身後傳來,讓衆人再度陷入了迷茫和驚訝中。
“李月軒,你就不管我們了嗎?”獨孤玉拉着趙嫣兒氣鼓鼓的站在路口處,瞪着他。他身後獨孤明不好意思的跟着。
李月軒暗叫一聲大意了,忙向秦淮玉道:“岳父,這是獨孤伯伯的女兒獨孤玉,身後那個是她大哥獨孤明,而玉兒身旁那個是趙伯伯的女兒,趙嫣兒,聽獨孤伯伯說他已修書給你了---”
秦淮玉一聽,恍然道:“原來是幾位賢侄,賢侄女,哈哈,倒是老夫疏忽了”言罷,秦淮玉向獨孤玉趙嫣兒走過了過去,拉過兩位女孩的小手,笑道:“都怪伯父失禮了,哈哈,來,隨伯父回家”
終於,一羣人浩浩蕩蕩的回家了
皇宮.司禮監
一名小太監急急跑進一間金碧輝煌的房間裡,灰暗的燈光一閃一閃的,讓整個房間看上去似乎飄忽不定。一個身着大紅袍子、頭戴太監冒看上去五六十歲的老太監倚*在太師椅上,雖已上了歲數,只見他油光滿面,身子微微發福,正愜意的哼哼着一口陝西地道的秦腔,神態悠閒。小太監跑到他身前恭敬跪下,稟告:“公公,剛剛廠衛回報,禮部左侍郎秦大人府上,今日掌燈結綵,似乎來了重要的客人”
紅服太監微微睜開一雙三角眼,好似有氣無力道:“查到是誰了嗎?”
小太監低着頭,回道:“目前還未查到,不過據廠衛回稟,來人和秦大人的兩位千金當衆抱在了一起,痛哭流涕,似乎很親密的樣子”
紅服太監眼中閃過一絲異彩,緩緩道:“知道了,下去吧”小太監慢慢退下。
“慢着,你去李閣老那傳個話,就說秦淮玉那件親事,請他儘快辦託嘍,皇上那可是等不及了”紅服太監忽然叫住小太監,吩咐道。
小太監躬身領命,這才退出了房間。
紅服太監又閉上了眼睛,嘴角露出個冷冷的笑容,自語道:“秦淮玉,在江南你查我的證據,雖然你大難不死有命逃回了京城,但我劉謹倒要看看,你怎麼守住你那個寶貝女兒,哈哈,哈哈----跟我鬥,恐怕你是吃了洶心豹子膽了”
劉謹手指敲打着太師椅的扶手,又悠閒的哼起了一段“秦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