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雨和霍清和中午回來的時候,就見院子裡還是早上走時那般,原本有幾樣東西是要給林文他們帶回去的,林文卻沒往回帶,張氏說送了人後回來收拾,這會還被扔在那。
林澤雨和霍清和疑惑的看了對方一眼,不會是張氏沒回來吧,不應該啊,中午吃飯的點,張氏每次都是準時給他們做飯的。
兩人尋到竈間,也就是正屋後面院子裡的一間小屋,這會還是冷鍋冷竈,顯示着家裡沒人女主人的失職。
霍清和看着林澤雨道:“小舅舅,我娘不會沒回來吧?”
林澤雨一樂,調侃道:“難不成你以爲你娘與你我大嫂又回村子了。”
霍清和一想也是,她娘纔不會做這般不靠譜的事呢,這樣想着,便笑道:“那我去我孃的屋子看看,沒準我娘在屋子裡呢。”
林澤雨嗯了一聲,道:“你去看看吧,或許是你娘不大舒服,回頭你知會我一聲,要不咱們去請個郎中來。”
霍清和也是有這樣的擔心,不過還是要看到人再說,笑道:“好,我先去看看咱們再說。”
霍清和進屋的時候就看見張氏閉着眼睛仰躺着,身上連個被子都沒蓋。
霍清和忙拿了一旁的被子蓋在張氏的身上,張氏其實並沒有睡着,只是陷入了自已沉思中,一時沒能自拔,這會家裡有人了,霍清和又給她蓋了被子,張氏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猛的坐了起來,道:“哎呀,清和,你都回來了,澤雨也回來了吧,娘還沒做午飯呢!”
一邊說着一邊就翻身而起。
霍清和見張氏的面色也不大好,瞧着臉色有些有健康的蒼白,忙扶着張氏坐下道:“娘,你先別忙,你看看,你這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這兩天折騰的累了,要不兒子去給你請個郎中吧。”
說完就朝着外頭喊道:“小舅舅,還是給我娘請個郎中吧,我娘好像是病了。”
林澤雨一直在院子裡等消息呢,張氏若是病了他就去請郎中,要是沒病,可能就是累了,那就讓張氏好好歇歇,他出去買點吃的,中午就對付一口得了。
霍清和這麼一喊,林澤雨剛要轉身,緊接着張氏的聲音就傳來道:“澤雨,別聽清和瞎說,張姐姐沒事。”
林澤雨以爲張氏是不好意思,也有硬挺的成分在裡面,村裡人的習慣,不到實在病得起不來炕的時候,絕不會去看郎中,張氏現在越來越適應村裡的氣息了,林澤雨還以爲張氏也犯了這樣的毛病。
笑着朝屋裡道:“張姐姐,有病咱們就治,你可別怕花銀子,我這裡有的。”說完就往外頭走。
張氏一聽就知道林澤雨這是誤會了,忙推開霍清和起身開了門對着已經用手握上大門把手的林澤雨道:“澤雨,我沒事,別大驚小怪的,不過這會都中午了,我忘了給你們做飯了。”
林澤雨見張氏這會氣色也許是緩過來些,總之不像是病的嚴重的樣子,想了想道:“張姐姐這是累了吧,我看姐姐還是好好休息休息,一會我出去買點吃的,中午咱們隨便對付一口,等到晚上再做些合張姐姐味口的吧。”
張氏點了點頭,道:“成,那我去給你們買。”
霍清和也跟着張氏從屋裡出來了,剛要張口說他去,林澤雨就搶聲道:“還是我去吧,我走的快,清和在家照顧好你娘。”說完開了大門就出去了。
霍清和扶着張氏的胳膊道:“好了,娘,咱們先回去吧,小舅舅一會就能回來了。”
張氏也點了點頭,隨着霍清和回了屋子,對着霍清和道:“娘還是有些累,先躺會,一會你小舅舅回來,你們一塊吃了,吃完了就去書院吧,回頭晚上娘給你們做好吃的。”
霍清和有些不放心的道:“娘,你先眯一會,一會兒小舅舅回來了,兒子再叫你起來吃點,不然睡覺肚子也會餓的。”
張氏搖了搖頭,道:“不用,娘餓了自然會起來,好了,你也去自已的屋子歇會吧,吃過飯,你們不用管那些碗筷,只管走就是,回頭娘起來弄。”
林澤雨和霍清和吃完飯以後還是收拾好了戰場,又跟張氏打了聲招呼兩人才雙雙出了院子。本來霍清和想請個假在家陪着張氏的,畢竟這些年張氏爲他操了不少的心,而且張氏又很少鬧這種毛病,可張氏偏偏不同意,鬧得他也沒辦法,只好與林澤雨一塊去了書院。
路上林澤雨勸他道:“別擔心,你孃的身體一向都沒大礙的,也話是這兩天有些累壞了,讓她歇兩天就沒事了。”
這會還有兩個人正費力的打聽着張氏的消息,因爲張氏一行來到墉州不過小月餘的事,還沒有在墉州有什麼讓人引起轟動的行爲,所以這樣有的人尋找起來實在是有些難度,而且那一條路通過的幾條通道他們都找了個遍,皆沒有人影,如今這一條是最後一條了。
忠叔看着有點沮喪的霍老爺,嘆道:“老爺,你別這樣,興許咱們會有什麼好運氣也說不定呢。”
霍老爺苦笑道:“忠叔,你說老天不會與咱們開個玩笑吧,咱們帶來的人都分了下去,到了現在連個結果都沒有。”
忠叔也知道霍老爺是真急了,不然也不會不顧自已的身份,跟着一塊尋人,兩人剛纔就從這條巷子走過,堵頭就是那座落山書院,可想而知,青姨娘不能出現在這樣的地方,兩人便又從落山書院往回走。
剛好與回家吃午飯,纔回來的霍清和與林澤雨撞了個正着,或許是父子天性,也或許是天生的骨血相依,不知道爲什麼,霍清和與霍老爺在擦肩而過的時候,都回頭看了彼此一眼,那一眼都覺得對方長的眼熟。
不過霍清和也不在意,回頭笑着對林澤雨道:“小舅舅,我覺得剛纔那個男人跟我長的還挺像的,不過我要是到了那個歲數長的還像他這般英俊,也算不錯了。”
與霍清和交錯而過的霍老爺這會也忍不住在心理嘀咕道:“這些年還真沒見過哪個人與他長的相像,沒想到來了青州,反倒遇到個少年與他長的相像。”
少年,相像,這四個字一再的在霍老爺腦海裡徘徊,要是別人準會覺得這老爺有病吧,看到個相像的就往自已身上沾,不都說這世上百分之五十的人都在某個部位長的相像嗎,只是沒湊到一起就分不出來罷了。
霍老爺想着想着腳步就慢了下來,忠叔自然也跟着頓了下來,有些不解的看着霍老爺,納悶道:“老爺,你怎麼了?”
霍老爺擡眼看着忠叔問道:“忠叔,剛纔那兩個人,你看到沒?”
忠叔點了點頭,道:“看到了,瞧那打扮應該像是書院的學生。”
霍老爺這回徹底停了下來,往身後的方向看去,那個書院就那般安靜的矗立在這條巷子的尾端,與書院的名頭很襯,落山書院,日落黃昏,定是彩霞滿天。
霍老爺開口道:“聽說這落山書院是褚州府裡最好的書院了。”
忠叔點了點頭,落山書院的落山居士以桃李滿天下而名揚京都,雖然不曾見這落山居士進過京,可是京裡這些年不少後起之秀都出自落山書院,而且凡是時事策論,都直指要害,犀利也懂得迴旋,竟是讓這些學生成了十足十的能臣,而不愚腐,就這一點,便是許多書院不能比擬的。
忠叔客觀的說出了自已的觀點道:“落山書院以落山居士之名命名,來往子弟不管富貴,貧窮,都是知上進,有天分的學子,而且落山書院入仕的學子又都有一顆仁愛之心,若爲一方父母,必是以造福百姓爲己任,就是那些富人家的公子,還有官宦子弟,到了這裡,也能修身養性。這也是爲什麼許多爹孃不盼着孩子能考取功名,只求能習得做人的基本,也尋了門路把孩子送來的原因。”
霍老爺點了點頭,回身對着忠叔道:“忠叔,你說剛纔那個歲數小些的孩子與我長的是不是有幾分相像?”
霍老爺這麼一問,忠叔纔有所覺,想着剛纔他不過與那兩人打了個照面,因爲兩人穿的都是學生的統一着裝,上面繡着落山書院幾個字,所以他纔多看了一眼,當時也只是覺得那個年紀小的有些眼熟,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可是霍家在褚州還真沒有親朋顧舊的,除了當地的府衙,別的人就沒什麼熟的,按說他不應該見過這孩子,可能真就應了那句人有相像,也許是他以前見過的什麼人,與這孩子相像也說不定。
這會被霍老爺這麼一提醒,忠叔也是醒悟的拍了一下自已的腦袋道:“老爺不說,老奴還沒覺得,老爺這般一說,老奴才想明白,難怪這孩子我瞧着就像是在哪見過,經老爺一提點,這孩子可不就與老爺生了個八成的相像,若不是年齡還算稚嫩,只怕老奴都會覺得這人與老爺像親兄弟似的,好在老奴跟在老太爺身邊多年,知道咱們府裡就老爺一個嫡子,否則還真會鬧了誤會去。”
霍老爺聽完忠叔的話,心思一下子就活了起來,連着臉上也帶出了笑意,看着忠叔道:“原來不只我一人覺得像,連忠叔也覺得像啊。”
忠叔聽着霍老爺這話似乎有別的意思在裡面,有些不解,又有些大膽的猜測,隱約覺得今天遇到的事都有些出乎所料,小心的問道:“老爺是懷疑?”
霍老爺一樂,道:“走,忠叔,咱們去拜訪拜訪這位書院的院長,想來落山書院收的是什麼樣的學生,這家勢自是要做個調查的。”
忠叔一想也是,若是真是自已心理想的那樣,可真算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咚咚咚咚”,連着不斷的敲門聲,張氏正在後院,才聽到動靜,便轉回前院問道:“誰呀?”一邊問一邊走到了門邊,手都搭上了門把手,卻沒有直接開。
忠叔看了一旁的霍老爺一眼,霍老爺目光如炬的盯着那一扇門的後面,要說剛開始他還有些懷疑的話,那麼這一聲清潤的嗓音,便如一道閃電一般打開了他記憶裡的閘門,此人若不是清兒,他腦袋都敢揪下來。
見霍老爺這般樣子,忠叔心理也跟着落了口氣,這要是真認錯了,老爺得多失望啊。
自從那天在書院亮了身份,得了這個消息,老爺就帶着他在這條巷子裡守了兩天,看着那孩子進進出出,又打聽了孩子的成績,在書院的情況,方方面面,連着衣食住行都問了個仔細,可是書院偏偏是不留學生住宿的,所以這些情形自是無法描述。
後來得知他與一同來的親戚住在了這條巷子裡的一間房子,霍老爺就有些皺眉,清兒在褚州哪裡來的親戚,帶着懷疑,守在了這條巷子兩天,就想着不要貿貿然打擾,萬一認錯了人,大家都尷尬,想着等等看,能不能遠遠的見一見這房子的女主人,到時候也好辯辯真僞。
誰知道好像老天與他們開了個玩笑一般,守了兩天,只見這兩個學生進進出出,連着早起買菜的事都包了,偏見不着這院子裡的女主人,這會霍老爺也是實在沉不住氣了,再說他的身份也不適合在外頭久留。
張氏問了一遍見外頭沒人說話,還以爲人走了,那握上門栓的手就要落下,卻在這裡又響起了敲門聲,張氏還是先問道:“誰呀?”
忠叔知道霍老爺此是怕是說不出話來了,不過只要確定人是那個人就好。
忠叔有些激動的笑道:“小嫂子,我是書院的老僕,過來給家裡送個消息。”
張氏一聽是書院,心理就激靈一下,莫不是澤雨和清和在書院出了什麼事,也顧不得多想,便直接拉開了門栓,還不及看清來人的面目,就張口問道:“是不是清和和澤雨在書院裡出了什麼事,他們兩個不會與人打架了吧?”
聲音越來越弱,及至看到那個門外的身影,張氏才知道自已被騙了,這會她還沒看到另一扇門邊站着的霍老爺,而是皺着眉頭看着忠叔,這哪裡是書院的老僕,分明是京裡將軍府裡的老僕。
自然張氏不會愚笨的挑明身份,而是裝作一臉不解的道:“大叔不是那天與我問人的嗎,怎麼今兒又尋了這來,莫不是大叔也在書院裡?”
忠叔一樂,心道:這清姨娘的警惕性可真高,都到了這節骨眼了,還這般能裝蒜,嘴角輕抿,忠叔忙一旁錯開一步,順着忠叔的目光一望,張氏竟是愣怔在當場,連着握着一邊門栓的手都有些顫抖。
輕顫的雙脣顯示着張氏此刻心理的緊張與激動,或許說從那天見到忠叔起,張氏的心就沒能平靜下來,漣漪再起,張氏努力壓抑着自已的心緒,十多年了,當這個人再出現在自已面前的時候,張氏還是沒能學會平靜以對,還是沒能學會忘記,原來以爲的忘記,也只能成爲以爲。
張氏這番表現這般的明顯,自是逃不過門外兩個男人的眼睛,會心一笑,帶着重逢的喜悅與心慰,霍老爺輕聲問道:“清兒,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一句話帶着從未有過的小心與心疼,竟讓張氏鑽心的痛了起來,那痛比針扎入心還痛,想着自已擔驚受怕的那些日子,張氏忽然就醒了過來,低頭避開了霍老爺的目光,緊攥着的雙手顯露着此刻心理的緊張,可面上還是強作鎮定道:“霍老爺怕是認錯人了吧。”
一句話出,引來的是外面男人的輕笑,以及院內女人的羞窘。
張氏有些暗惱自已的愚笨,怎麼就把這話說成了這樣,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是什麼。
當然與張氏有着一樣想法的大門外的兩個男人,這會肯定以及確定了自已的猜測,霍老爺從未有片刻的愉悅來得過現在的失而復得,藉着張氏愣神的瞬間,推門而入,忠叔自然也隨後進來。
張氏這會看着強行進院的兩個男人,輕嘆一聲,鬆了手裡的把手,大門未關,卻是回身道:“不知兩位大架光臨,有何指教。”
霍老爺一怔,心理嘆道:清兒這是怨上我了。
不過有怨也好,有怨至少說明清兒心理還是在乎我的。
霍老爺還記得佛經上的一段話:
佛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伽葉:如何能爲離於愛者?
佛曰:無我相,無人相,無衆生相,無壽者相,即爲離於愛者。
伽葉:釋尊,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如何無我無相,無慾無求?
佛曰: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
伽葉:釋尊,世人業力無爲,何易?
佛曰: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伽葉:世人心裡如何能及?
佛曰:坐亦禪,行亦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
伽葉:有業必有相,相亂人心,如何?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