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一句正好被悠悠轉醒的徐若萍聽了去,頓時氣得跳大神,早把之前的小心翼翼拋到九霄雲外:“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出來讓我電一個試試!”
誰知她不說這話還好,一提這話,風夷老祖卻不怒反笑,好像抓住了她的把柄,徹徹底底要譏諷她一番:“好!本尊就站出來,有本事你就放個雷電給我看看!”
話音剛落,一個白鬚白髮的老者,穿一件青色長袍,不偏不倚站在他倆面前。
老人這次顯出的是魂魄,沒有了包裹全身的蛛絲,徐若萍和胡一輝得以看清他的廬山真面目。
與聶震軒仙風道骨不一樣,風夷老祖鬚髮稀疏,兩道長長的劍眉向兩鬢斜斜飛起,雙眸幽黑似無底深潭,如果不細細觀察,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白,目光一掃 ,能拍死蒼蠅一大片,整個人籠罩在一片詭異肅殺裡,自然而發出一種強大的氣場,讓人輕易不敢靠近。
他似笑非笑地站在離他們丈許遠的地方,繼續禍害徐若萍:“同樣修煉,人家澤令尊者現在都得以修成仙體。你呢,小黛月,要不是仗着出身好,有衆多大能在身後拼命教導,我看呀,嘖嘖••••••”
“嘖嘖”什麼,後面沒有接着說,並且故意拉長了尾音讓人充分發揮想象的空間,不過,這句說了一半,半遮半掩的話,比說全了更能打擊人的自尊心。
看來,在損人方面,風夷老祖一點也不比徐宏博差,更要命的是,仗着自己是大能,擺明了只有他損別人的份,你要敢損他試試,不電你個燒豬纔怪。
徐若萍被數落得臉如金紙,再加上頭上一片奼紫嫣紅,那形象真的是沒得說,估計被徐宏博看到,心中的憤懣不平應該就會煙消雲散了。
胡一輝雖是被褒揚的那一位,見女友被損,心中也不好受,連連低眉順目地勸慰:“若萍,大道三千,不見得能打善戰纔是修行的最高境界,能感悟至上真理纔是修行的真諦,否則,你就算再有通天徹地的法力神通,也是枉然,最後也只得個邪魔外道的名號罷了。”
此話明裡暗裡不着痕跡地回罵了冥敬熙,老頭也不惱,笑眯眯地望着他,目光細針一樣上上下下把胡一輝掃了一遍,煞有介事地說道:“邪魔外道也好,正神大能也罷,沒有強大的實力做後盾,誰鳥你,還不是滄海一粟,大浪淘沙,螻蟻似的任誰都能踩在腳下。自保尚且不能,更甭說要拯救蒼生。遠的不說,就拿那位年年歲歲在我家門口講經佈道的碎嘴地藏老兒,要他不具通天法力,不說我,就連我底下最低級的修羅戰士,也會把他吸乾喝淨,骨頭渣渣都不剩下。如此看,實力纔是硬道理,你說對不?”
胡一輝被他噎了個倒仰,瞥見徐若萍的臉色越發難看,不由得板起臉,心思急轉,想把這些巴巴扇在女友臉上的話揭過去,忽又聽得風夷老祖話鋒一轉:“你們身邊的那隻兔崽子徐宏博,來頭不簡單。”
胡一輝心念一動,直覺對方不會吐出些什麼好話來。
徐若萍倏地一滯,心道:我弟到底怎麼啦,爲什麼一個個的都針對他。
“也不知什麼品種,到現在我還探查不到他的氣源來自哪裡,一身的反骨和逆鱗,也不會是什麼好貨。”
風夷老祖冥敬熙自顧自地嘀咕着,反反覆覆在琢磨着什麼,好半晌,才道:“好了,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今後是福是禍,看你們自己的造化吧。”
徐若萍一直在心裡犯糊塗,自己的弟弟地地道道凡人一個,怎麼到這老頭嘴裡就來頭不簡單。
胡一輝認認真真聽着風夷老祖好一番話,心亂如麻,越來越多的疑問虐待解決,偏偏對方又是徐若萍的弟弟,動不得,心裡彷彿被塞了團棉花,堵得不行。
徐若萍的心思沒有那麼細膩,她直覺風夷老祖言重了,甚至私下裡認爲,之所以冥敬熙感覺不到徐宏博的氣源,是因爲他身負重傷,修爲受阻的緣故。
她見風夷老祖似乎要下逐客令,心裡正求之不得,連忙用胳膊肘捅了胡一輝一下,讓他開口道謝走人。
胡一輝神思正發散神思,苦苦思索冥敬熙的一番話,被徐若萍這麼一捅,竟一時接不過她的意思,脫口而出:“前輩,晚輩有些許不甚明解的地方,還請賜教。”
徐若了萍瞪大一雙被燒糊的風眼,一臉不解地望着他,差點沒忍住要罵道——好不容易這老頭有散場的意思,你腦子缺根弦了嗎?
話到嘴邊,又生生和着口水吞了回去。
胡一輝不知道她恍神間對自己微微責怪,憑直覺無論如何要弄明白這其中的來龍去脈。
風夷老祖卻皺皺眉頭,不耐煩地拉長了老臉:“有什麼好問的?本尊可沒那麼多空閒,想知道自己查去。”
他態度顯得火急火燎,十分不耐煩,完全忘了方纔自己是怎麼在那裡長篇大論喋喋不休地陳述一堆的雞毛蒜皮。
伸出左手往前一指,一道白光閃過,人就倏地不見。
胡一輝真的是很無語,僅就這麼一愣神,徐胡二人便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徐宏博和蘇巧倆個已經停火,跟姬周、君無尚一起圍坐在“大蜘蛛”風夷老祖下方,各自盤膝凝神聚氣,見胡一輝和徐若萍全須全尾閃出來,紛紛興高采烈地迎上去。
徐若萍剛纔捱了一記霹靂,頭上頂了大波浪,膚白如雪的手臂和臉上同樣變成了徐宏博一樣的棕黃色!
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是怎麼回事,忍住笑,若無其事地上來噓寒問暖。
有了同樣遭遇的伴,徐宏博再也不是那個“出類拔萃”,雖然是自己的親姐,心裡卻忽而有種撥開雲霧窺見一絲光明的舒暢。
舒暢歸舒暢,這貨還十分不合時宜地把自己那張油黑光亮羊屎蛋一樣的嘴臉蹭上來比一比,有意無意地來一句:“哎呦,這回總算遇到有同樣遭遇的夥伴了。”
徐若萍苦大仇深地覷見了衆人臉上強裝出來的“什麼也沒有看見”的表情,終於在徐宏博那兩瓣一張一合的嘴脣吐出來的安慰爆發了。
她出其不意騰出兩根手指,死死捏住他的耳朵,把連日來積賺起來的憋屈山洪般傾瀉出來:“誰他媽的跟你是夥伴,哪兒涼快閃哪兒去。”
徐若萍從小就是一匹脫繮的野馬,瘋起來無邊無際,可從來都未曾爆粗過,之所以脫口而出,完全是耳濡目染徐宏博的爆粗次數多了,無意識裡就學會了的。
徐宏博被這突如其來的變臉怔住了,張着嘴巴呆了老半天,連被揪着耳朵的疼痛也無知無覺,訕訕地問道:“姐,你受什麼委屈了嗎?”
此言一出,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胡一輝身上。
胡一輝覺得兩邊額角的太陽穴突突突地跳了起來,皺眉想了想,一路上自己因爲有事纏心,只一心救母,對徐若萍的關注不足,也不知道她爲何突然發難。
自從跟徐若萍相處以來,胡一輝的性格改變了很多,漸漸學會了許多武力意外的東西,友情、親情、愛情,一點點地拾起來,卻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有一天要背上什麼拯救蒼生的重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捲入什麼樣的旋渦。
他忽然覺得自己十分可憐——徐若萍雖然修爲上有着飛躍式的進步,但實戰經驗聊勝於無,要是遇上真正的大能級別的對手,不但不能上陣殺敵,分分鐘需要一干人團團保護;蘇巧平時沉默內斂,看起來乖巧懂事,可總能時不時氣你個肺炸上天;君無尚膽小怕事,懦弱起來雞都比他要強幾分,要命的是,他還身受重傷:徐宏博就更不用說,平時顛三倒四,惹是生非不說,關鍵時候總能幫倒忙。
風夷老祖的腦子是不是曾經被什麼東西刨過,居然把這種砸下來一根手指都能挑死自己的任務往自己的頭上扣。
一想到這,胡一輝就有種自出生以來想拿塊豆腐砸死自己的衝動。
這倆人從出現到現在的各種反應,就連姬周這種只有巴掌大鳥腦袋的傢伙,都能覺察出不對勁,更別說其他人了。
當下大家短暫地十分默契地禁了聲,誰也不肯先開口說話,生怕一不小心點燃了某根導火線。
當然,也有不怕點燃導火線的作死鬼。
風夷老祖就是那隻作死鬼。
他回到自己那具纏滿冰毒蜘蛛絲的軀殼裡,感受到冥化在周遭輻射出一圈強橫的神識,竟頗有“八荒六合,唯我獨尊”的驕狂,將這片自己努力維持着的結界淨土薰得血氣繚繞,無處不在的蛇一樣的侵襲擾得自己缺了一塊法身的胸口隱隱灼痛。
他凝神調息了好一會,卻不見姬周前來幫忙燒掉纏住自己的蜘蛛絲,又不好開口求人,只好在嘴裡發出一串夜梟般陰森的笑,道:“嘖嘖,本尊還要提醒澤令尊者,你心魔頗重,不如讓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