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網中人

距離萬劍山莊不知千里萬里的神秘大山。

漫山遍野都是枯敗的樹木,遍地動物腐屍,這裡唯一活得滋潤的物種就是食腐鳥。這種食腐鳥長着寬闊的翅膀,光禿禿的頭頂露出嫩紅的肉色。其鳥椽堅硬如勾,利爪鋒利似刀鋒,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腐敗的味道,成日裡嘎嘎叫着在空中高飛低旋。

神秘大山深處,處處瀰漫着毒瘴,叢林裡生活着的都是劇毒物種:毒蛇、蠍子、蟾蜍……它們彼此傾軋,互相吞噬,除了它們,別的生命也無法在這裡生存。

在神秘大山的極深處,有一座幽靜深邃的山洞,洞內蜿蜒崎嶇,高低不平,石鐘乳倒掛在洞頂,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珠,狹窄的洞內,不時還有一汪地下泉水在汩汩噴涌着,若是仔細看去,你會發現那泉水竟然也是綠色的,其上還籠罩着毒瘴。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座山洞,洞內巖壁上竟然還點着火把,讓人看後禁不住會聯想:究竟是怎樣的人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呢?

洞的最深處,是一座高大寬闊的圓形洞府。在這洞府中央,有一張石牀,此刻牀上正盤膝坐着一個人,這人身穿灰色連帽長袍,全身都縮在這長袍內,看不清容顏。他背對洞口,面朝牆壁,一根根細不可見的暗紅色絲線從他身上射出,在他身邊織成一張瀰漫了整個洞府的大網,而那人正似是坐在這網中央。那個人身上散發着一陣幽光,那光芒時隱時現,將他以及整張網給籠罩起來,詭異非常。

滴答,滴答……

洞府外傳來陣陣水滴聲,那聲音被折射之後迴盪在整個山洞內,讓這淒冷的地方更顯幽靜。

山洞內狹長的通道中傳來一陣細微不可辨識的腳步聲,那坐在網中的人緩緩開口道:“幽炎!”這是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那聲音低沉陰冷,卻又充滿磁性,這天下任何一個女子聽到此聲音,都會禁不住浮想聯翩,面紅心跳。

通道中的腳步聲戛然而止,似乎是頓了頓,又響了起來。

“主人!”一個女子身影出現在入口處,就着周圍火把的光芒,可見這女子身穿黑色緊身衣,長髮披肩,面容清麗,身材也是一流的好,只不過這樣一個美麗女子,其十指指甲竟然血紅,長而鋒利,她的嘴脣也是血紅色的,如同最新鮮的血液,鮮豔欲滴。

“你的修爲又精進了,這一次離開神秘大山,卻不知又吞噬了幾個高等武者的腦髓?”那網中人緩緩說道,其聲音中透着一股不可捉摸的意味,似是嘲諷,又似關懷,令人費解。

幽炎怔了怔,冷冷說道:“主人也不錯麼,幾日不見,氣色已經越發的好了,看你身上這幽冥鬼火織就的大網,只怕現在就算是一個靈寂後期的高手前來,也只是送死而已。”

“靈寂?呵呵……”網中人似笑非笑道,“我讓你辦的事,如何了?”

幽炎閉口不語。

“失敗?我就知道……”網中人,“那麼羅逆人呢?”

幽炎舔了舔嘴脣,不說話。

“若是我猜得沒錯,應該又被你吞噬掉了吧?”網中人嘆息一聲,“你總是不能讓他們把事情做好再去吸食他們的腦髓和修爲,這樣下去,本尊何時才能達成所願呢?”

“他早就是個死人,我只不過是把傾注在他身上的功力收回而已。”幽炎反駁道。她雖然口口聲聲稱呼那網中人做主人,但是言語間卻極其冷傲,似乎並未把那人放在眼中。

“你怎樣做都無所謂,只要早日找到本尊要找的人,殺死他,或者帶他來見本尊即可。”網中人,“斷魂珠碎片,本尊已經收集了兩片,現在還差兩片,你和芒虎誰先找到,誰就是功臣,等到本尊練就附魔大·法,成功進入妖聖境界,自會賜給你們幾個元嬰期的老東西嚐嚐鮮。”

“那幽炎就等着那一天了。”幽炎聽後,沉默片刻說道。

“不要想着跟本尊耍心思,要知道你的元魂內被我下了降頭,你的一舉一動,一思一想,都在本尊的掌握中,本尊隨時都可以將你毀滅。”網中人又道。

“豈敢!”幽炎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苦表情,生硬的說道。

“多跟芒虎學一學,真心真意的順從了我,自會有你的好處。”網中人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聽起來似乎有些疲倦,他揮揮手說道,“繼續尋找碎片,沒事不要來打攪我,退下吧。”

幽炎悄無聲息的轉身離去。

網中人等候片刻,似乎是在確定幽炎確實已經離開,這時他才緩緩的收了神通,身邊的那張大網倏然消失,他身上時隱時現的幽光也沒了。他緩緩自石牀上站起,走到正對面的洞壁前,伸手在巖壁上摸索片刻,只聽轟隆隆一陣悶響,那巖洞牆壁竟然開了一道石門,一股強烈刺目的光芒自那石門外射來。

網中人皺了皺眉,拿手遮擋着眼睛,似乎他對這光線十分不適。站在石門口足足半個時辰之後,他才一步跨出去,這石門外,竟是另外一個洞天。

整個神秘大山都是灰綠色,死氣沉沉的模樣,可是這石門外,竟然仿若世外桃源一般,花紅柳綠,鳥語花香,芳草悽悽,遍地野花。這裡是一處山坡,自山坡下去,是一處村落,不過這村子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除了一座石頭打造的大宅子,其餘房屋盡數焚燬,斷壁殘垣間生長着一人多深的雜草,看起來有些淒涼。

網中人站在山坡上,久久凝望着山坡下的村莊,嘆息一聲,轉身拿手一揮,身後的石門又轟隆隆緩緩閉攏,而他則沿着山坡向下面的村莊走去。

在那座牆體已經被大火燒的發黑的石頭院子前,網中人停下腳步,輕輕推開那硃紅大門,進了院子。走近了看去才發現,原來這座石頭大宅子竟然籠罩在一重幽芒之中,那光芒顏色透明,若不仔細觀察,很難看到。院子裡擺着一張竹牀,竹牀上躺着一個身穿雪白衣衫,雙目緊閉的絕色少女。

網中人走到那竹牀旁邊,俯下身去仔細的看着那少女,目光中透着無盡的溫柔和憐愛,他伸出手去,輕輕撫摸着少女的面頰,喃喃說道:“六十年了,已經過去六十年了……你還是那麼美,一點都沒變,不過我也沒變不是麼?”

竹牀上的少女身旁放着一張彎月似的長弓,以及一個箭壺,壺內插着幾隻箭羽,看樣子是她慣用之物。

“月兒,再過幾日,等至陰時辰到了,我便可以引幽魂入你體內,讓你復活,你我二人從此夫唱婦隨,長存在這天地間,好麼?”那網中人的聲音極盡溫柔纏綿,似乎對這少女愛到極致。

又過了片刻,那人站起身來,轉身欲離去,卻沒發現身後的竹牀上,原本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少女眼睛倏然睜開,一雙如星的眸子裡冷漠無神色,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般。

萬劍山莊上。

儘管莊主將最好的藥用在江寒夜身上,但是三天過去了,他的身體依舊還有幾分虛弱,整日躺在那張描金大牀上,只有小白日夜陪伴在他身邊,任何人若想將它抱走,都會遭到它一番激烈的反抗。

“算了,看着畜生也算有情有義,就讓它留在這裡吧。”姬尚軒最後發話了,小白這才得以安靜的伏在那裡,陪伴着江寒夜。

“唔!”江寒夜的喉嚨上下翻滾一下,發出個呻吟聲來,緩緩睜開眼睛,此時已經是日落時分,晚霞透過窗櫺射入房內,散發着一抹黯淡的紅暈。

“嗚嗚嗚!”原本正依偎在江寒夜手腕處熟睡的小白聽到這聲音,立刻就跳了起來,嗚嗚的歡叫着。

“咦,小白!”江寒夜那日被救醒之後,只清醒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又昏死過去,一直到現在才醒轉過來。

江寒夜伸出手,無力的撫摸着小白的毛髮,這幾日或許是沒吃好,也沒人照顧,小白原本光滑油亮的毛髮竟然變得有幾分乾枯,眼神也充滿哀憐神色,直到看到江寒夜醒來之後,那雙眸子才煥發光彩。

“小師弟,你行了?”這時姬豐端着一碗蓮子羹走進來,放在牀邊。江寒夜昏睡不醒的這段時間,全靠他們一勺一勺的將粥等稀薄食物灌下去。

“四師兄!”江寒夜靠着牀背坐起來,“這幾日連累你們了。”

“唉,自家兄弟,何需多言。”姬豐笑了笑,“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江寒夜一愣。

“師父決定破格收你做入室弟子。”姬豐溫和的笑着,他的笑容總是讓人覺得那麼舒服,感覺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我前幾日剛剛結束歷練任務回到山門,就聽說你被襲受傷,是師父親自將你救回的。”

“入室弟子?”江寒夜還有些不太明白,其實對這萬劍山莊,他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咱們門派的弟子,分爲兩大類,外姓弟子,本門弟子,但是這不代表外姓弟子比本門弟子地位低,我想你也見過大師兄宋青雲了,他就是個外姓弟子。”姬豐解釋道,“可是卻是當代弟子中最傑出的一個,只要肯努力,任何人都有機會成功的。這所謂的入室弟子,是指的那些被師父看中,收在身邊親自調教的弟子。”

“是麼?”江寒夜聽後眼睛放出光芒,“真的是這樣嗎?”他還記得桃伯在強收他做弟子的時候,曾經戲謔的說過他連師父的面都沒見過這等話,現在居然成了莊主師父的入室弟子,看那桃伯還有啥好說的。

“是啊,所以咯,你要加倍努力才行,要知道師父身邊的入室弟子,個頂個都是這個。”說罷,姬豐衝江寒夜豎起個大拇指,“你也不能落後於人纔是。”

“我……”江寒夜不由得想起自己到如今連個馬步都還扎不穩,便有些悵然,“也不知我能不能讓師父滿意。”

“盡力就行,我們這些師兄師姐會幫你的。”姬豐笑道,“對了,這隻小狼,你是從哪裡弄來的?很是稀有呢,白色的毛皮,少見的很。”

“嗯,是我和朋友在一處山林裡玩耍時找到的。”江寒夜本不想對姬豐撒謊,但是卻又想到小玉說過的話,她似乎不願意讓人知道悠悠谷的事,所以話到嘴邊又咽下,隨便敷衍道。

“哦……”姬豐哦了一聲,指着那碗蓮子羹說道,“這是師孃親自爲你熬製的,快些喝了吧,你小子可有福氣呢,我們都很少吃到師孃做的東西,我還有事,就先出去了,你吃完後就放着,會有人來收的。”

“嗯,四師兄再見。”江寒夜道。

“再見。”姬豐又俯身摸了摸他的腦袋,笑着出去了。

門外是一座莊嚴肅穆的院子,院子裡一個華服男子正負手而立。姬豐走上前去,拱手道:“師父。”

“嗯,他醒了?”原來這華服男子正是姬尚軒。

“是。”姬豐說道,“卻不知那日襲擊他的,究竟是什麼,竟然會帶來屍毒……”

姬尚軒擰眉道:“我堂堂萬劍山莊,竟然會被人這樣輕易闖入,還險些害了門內弟子性命,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事後弟子隨着大執事等衆位前輩在整個首陽峰巡查了一遍,防禦結界似乎沒有任何破損。”姬豐也皺起眉來,“這件事太古怪了。”

“前段時間,我不在的時候,聽聞山莊內也有弟子走失甚至變瘋癲,可有此事?”姬尚軒問道。

“那時弟子還在外執行任務,所以並不知情,不過回來之後聽師兄弟們說及此事,好像是真的。”姬豐說道。

“嗯,看來近幾年,魔道又開始猖獗了。”姬尚軒道,“這山莊內的結界需要加固,你去通知你幾名師叔和大執事等幾位師叔公,就說我請他們到內宅議事。”

“遵命!”姬豐躬身道,同時心裡一沉,內宅議事,這是多少年纔會發生一次的事啊,平日裡山莊上下所有的大事都是有大執事等長者在萬機堂決定的,莊主基本不會去過問,只有發生大事的時候,纔會邀請衆位師叔師伯師叔公到內宅密室之中議事。

夜深人靜的時候,整個山莊一片靜悄悄,不過卻時不時有手持長劍的弟子在各院巡視,這是自從發生江寒夜被襲那件事之後才添加的人手。

內宅密室是一間斗室,室內只有一張碩大的石頭方桌,十幾把靠背圈椅圍着這方桌擺着,姬尚軒坐在首位,其他山莊長者依序坐了,每個人面前都有一盞茶,茶香四溢,溢滿斗室。

“諸位師兄弟,師叔師伯,近日山莊不太平,這件事你們也都知道了。”姬尚軒環視在座者,緩緩開口道,“不知你們有何高見?”

胖乎乎的姬闊海撫着鬍鬚當先開口道:“從那日衛長平瘋癲起我就覺察到了,山莊上似乎混入了魔教奸細,不過我暗中查訪之後,卻沒有什麼結果。”

“我與師叔的意見不同。”姬如雲說道,“我認爲,這山林裡極有可能存在魔物,你我都知道,這魔物修行,就是靠着吸食人的三魂七魄才能進行下去的,當日那弟子眼神呆滯,行爲異常,很明顯就是失了魂魄所致。”

“我同意侄女的說法。”一直沉默不語的大執事姬闊天說道,“還記得五百年前,在山莊與當日莊主大戰九日九夜的那個人麼?雖然當時已經被上任莊主擊斃,但是屍體至今都沒找到。我們都知道修煉過的人,就算死去,也有保留靈魂意識的能力,修爲越高,靈魂保留能力就越強,若是他經年累月吸食日月精華,就會變爲魔屍,我想,我們是時候去找找他了。”

“嗯!”姬尚軒一邊聽一邊點頭,“這件事,就交給師叔了,有勞!”

姬闊天道:“莊主不必客氣,這是闊天應當應分的。”

“另外,祥雲結界已經有了破綻,我看我們需要另布結界了,還請兩位師叔協助我。”姬尚軒道。

“是!”姬闊天姬闊海點頭道。

江寒夜躺在牀上,百思不得其解,他曾看過傷口,那傷口巨大紅腫,還有血肉外翻,鑽心般的痛楚令他夜不能寐,可是以前他幾次受傷,都是在不經意間,很短時間就痊癒了的,這一次是爲什麼呢?

“簡單的很!”那神秘人的聲音驀地在他耳畔響起,“這次傷你的人,修爲太高深,在那武器上,有高人法力加持,就算你有自我修復的能力,也難敵一二。”

“可是,修爲那麼高深的人,爲何要傷害我呢?”這正是江寒夜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那神秘人沉默着,似乎是在做思想掙扎,過了片刻他沉聲道:“唉,我本想你自己去發現這一切,現在看來,似乎有點困難,罷罷罷,既然如此,我就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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