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的時間已經是臨近晚飯了,但是不知道是這個籤售活動還沒有開始還是真的人氣爆棚,居然現場擠得水泄不通,而且是要先買書纔有資格進現場排隊。
葉仁帶着樑露到了賣海報上的書的地方,書店裡整整五排貨架上都擺滿了書。葉仁從貨架上拿了一本書出來翻了起來,葉仁很想知道外面橫幅上說的這是本“自傳體小說”,那作者到底都寫了一些什麼。
樑露卻還在關注着書店裡到處都掛着的弔旗和裝飾物,樑露還沒有看清楚隨處可見的海報上都寫了些什麼。
樑露還沒有接受過特種部隊更深一層次的訓練,對於環境事物的閱讀速度完全比不上接受過無意識記憶的樑露。
這個作者還真的和葉仁是朋友,而且是很多年的老朋友。
在樑露四處打量的時候,葉仁已經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書翻了起來。
“我不再去想象那些美好的東西,但從不放棄對生活的要求,舒適地活着成了對人生唯一的眷戀。像是把自己設定在黑暗的地方,而那地方總有微弱的光。”
書的開篇就這樣寫道。
這句話讓葉仁看得莫名地心酸,葉仁看到了一個失意的人內心最深處最卑微的僅存的一點點樂觀,對生活的最後的堅守。
“文化人就是有文化。”葉仁在心裡唸了一句。
當然葉仁不是說這句話到底有多深奧,而是純粹在說這句話寫得確實看起來就讓人感覺到傷感。
這句話要是改成葉仁來說,那葉仁一定會說:“哪怕全世界都已經拋棄了我,孤獨到底,我也要自己讓自己活得好。”
但是葉仁這麼說顯得多丟份?
“《悲觀的樂觀主義》,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啊?”樑露對葉仁說道,“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不矛盾,你還是太年輕了,也是你的童年沒有她那樣的經歷,所以你看不懂。”葉仁對樑露說道。
樑露被葉仁這麼一說反而更加理解不了了。
“這說的是一種人,他們因爲一些事情而對未來失去了希望,不再願意去追求什麼,但是又不甘心就此了結一生,於是變得不再憧憬着美好的事物,學會了逆來順受,用‘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來自我消解,卻對於自己能夠掌控的一切無比的固執,在任何情況下都不願意爲了外在因素而降低自己的生活品質,因爲他們偏執的認爲生活已經如此艱難,孤苦伶仃,自己倘若還讓自己活得難受,那生活就真的沒有了意義。讓自己的日子舒坦順心就成了無盡悲觀當中唯一的樂觀主義。”葉仁對樑露說道。
樑露搖了搖頭,還是理解不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一種人。
其實就像是那句話,“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一個人在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去積極追求去拼搏之後換來的卻只有失望,失望和失望,他就會明白“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這是一種更高一層的境界,終於學會了超然。
“她從來不是一個活在激情裡的人,也似乎沒有體驗激情的渴望,或是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在自己的世界裡體驗了這一切。”
葉仁合上書,自言自語了一句,就往交錢的地方去了。
想想戈聖潔的書出版的時候,特種部隊這幫人不但一本沒買,反而讓戈聖潔倒貼錢一人送了一本。但是這個朋友的書,葉仁是一定要買的。因爲儘管兩個人已經分開了許多個年頭,但是當讀完第一頁葉仁就已經知道,他的這個朋友究竟是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寫出了這本書,所以這本書一定要買。而且葉仁也知道,這麼些年,他的這個朋友過得到底是有多麼的艱難。
而在此時葉仁也不可遏制地想到了他讀書時候的兩個晚上。
在一個晚上,葉仁認識了一個人。
在另一個晚上,也認清了另一個人。
這些故事都已經時隔多年,其中的晦澀現在看來有多少有些矯情,葉仁並不想再去評價。然而恐怕葉仁自己也沒有發現,當自己有這樣的想法的時候,其實自己就已經是一個悲觀的樂觀主義者,依然有着向前的動力,爲了自己身上的綠軍裝,但卻不願意再回頭看看來時的路。
就像這本書的結尾寫的那樣“因爲對過往的恐懼,所以選擇了未來的平凡。想想那些離你而去的人,終於不再怕一個人走夜路。”
曾經那些我們傾盡全力付出想要博取回報的東西,終於有一天我們會發現它們真的一文不值,並沒有什麼大不了。只是我們也不再願意付出,因爲我們知道或許還會和以前那樣讓我們感到傷心難過,所以選擇就這樣吧,愛怎麼樣就怎麼樣,過自己的生活,吃飽穿暖,畢竟無人問津,畢竟冷暖自知。
也或許有一天,終於遇到了對的人,生活變得有了光華,也終於要幸福成一個真正的樂觀主義,而那些過往的故事,傷你的人,也終於不再陰魂不散。
所以,同樣的一本書,也許在樑露乍看來是一個悲觀主義者的自憐自哀,是在用近乎“無病**”的方式向所有人強行講述着自己的可憐。
但在葉仁和大多數來買這本書的人看來,這卻是一個跌跌撞撞地走在人生道路上的弱者內心無比強大的樂觀主義,它要說的不是悲觀的樂觀主義有多麼的實用,而是要說的,也許你現在不再有希望,但也要樂觀起來,你理當相信總有一天上天會還你光明。
而看不明白的人只是不明白,主人公付出的那些所有對於旁的人來說或許不值一提,但對於主人公來說就是整個世界。
有一首歌的歌詞是這麼寫的。
“人羣中哭着,你只想變成透明的顏色。你再也不會夢,或痛,或心動了。
“你已經決定了,你已經決定了。
“你靜靜忍着,緊緊把昨天在拳心握着。而回憶越是甜,就是越傷人,越是在手心留下密密麻麻、深深淺淺的刀割。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
“你決定不恨了,也決定不愛了,把你的靈魂關在永遠鎖上的軀殼。
“這世界笑了,於是你合羣的一起笑了。當生存是規則,不是你的選擇,於是你含着眼淚,飄飄蕩蕩、跌跌撞撞的走着。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
“你決定不恨了,也決定不愛了,把你的靈魂關在永遠鎖上的軀殼。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傷從不肯完全的癒合。
“我站在你左側卻像隔着銀河,難道就真的抱着遺憾一直到老了,然後才後悔着?
“你值得真正的快樂,你應該脫下你穿的保護色,爲什麼失去了,還要被懲罰呢?能不能就讓悲傷全部結束在此刻,重新開始活着?”
葉仁掏錢買了書加入了排隊的行列。
……
連續簽了一百多本書,可能大多數人早就已經煩得要死了,也累得要死了。但是恰恰現在坐在書案前的是張穎若。
在這個連許多大公司都開始實行無紙化辦公,絕大多數時候記錄已經從手寫改成了電子文檔,絕大多數作者都已經習慣於捧着一臺MAC搞創作了,甚至那些在網絡上寫小說的,每天抱着電腦,一個小時就能夠碼出一萬多字來的年代裡,張穎若絕對是一個另類。因爲張穎若至今依然堅持着用鋼筆和稿紙本寫故事。
所以,對於張穎若來說,籤這點字還是不成問題的。
“還好嗎?”
葉仁把翻開扉頁的書遞到了張穎若的面前。
聽到有人問問題,張穎若擡起頭來。
看到站在桌前的是一個全副武裝的軍人,但是這個人說話的聲音也確實耳熟,聽着像是家鄉的口音,而且看着面熟,張穎若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了一點點的印象,但是不確定。
“還記得那座橋嗎?”葉仁問道。
“葉仁!真的是你!”
張穎若驚訝得失態地大喊了一聲。
“對咯。”葉仁這才笑了起來。
張穎若的眉頭也舒展開了,對葉仁說道:“原來你還記得啊?”
“那是真正的你,我當然記得。”
“坐會兒,等我忙完了我們聚聚。”張穎若把葉仁往書案後面讓了讓。
葉仁也不客氣,繞到後面就坐下了,翻開書先看起了書。
樑露看着葉仁坐下了,也跟着坐在邊上,掏出了葉仁給她的書看了起來。
張穎若也繼續埋頭開始籤書。
不過張穎若的心裡開始風起雲涌起來了。
葉仁說的橋是南江並不起眼的一座人行天橋,就在南江中學的旁邊。那個時候,葉仁和張穎若還有幾個小鎮上一起出來讀書的同學放學之後都要穿過校門口的馬路,馬路邊停着僱傭來專門接送他們的麪包車。
小時候的鎮子閉塞,生活的圈子不大,這些同學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一起上的幼兒園,一起上的小學,一起上的初中。
儘管關係如此,但是就如同平靜的海面下暗藏的暗流,總歸是有一些裂縫的。
而這座橋,對於葉仁和張穎若的來說,也算是對這些故事的見證。
只是現在,兩個人都可以笑一笑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