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慢慢是殺手。
無生樓五毒之一,武功自不待言。
徐慕深居皇宮多年,一心修行元陽功,六十年精純功力更在餘慢慢之上。
要不是他交手經驗淺薄,可以稱之爲當今世上第一等的高手。
然而此時此刻,兩個人聯手施爲,卻是奈何不了易蒼暝半分。
就見他一身寥落,雙眸猩紅,渾身上下金剛不壞,任憑餘慢慢手段如何了得,五毒貫世經又有着什麼樣驚才絕豔之能。
任憑要害被屢屢擊中。
卻無法對他造成絲毫傷害。
不僅如此,易蒼暝舉手投足之間,裹挾着一股血氣,幾近於無物不破。
徐慕幾次和他比拼內功,都是無功而返,不僅僅未曾傷到對方,反倒是被對方那古怪的內力震動氣血,以至於嘴角掛上了一抹殷紅。
王景元和趙晨眼見於此,當即衝上前來。
趙晨手中單刀一展,自江然身上學來的冷月大·法當即於刀身之上,凝聚了一抹寒霜。
鋒芒一掃,易蒼暝眼角餘光捕捉到這刀鋒。
探手要抓,卻見那刀鋒忽然消失,再次出現已經斬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嗯?”
易蒼暝低頭看了一眼:
“雕蟲小技,也敢班門弄斧!”
話音落下,隨手抓住刀身,五指一攪,那單刀好似一張薄紙,直接被他五根指頭扯得稀碎。
趙晨臉色一變,不及變招,易蒼暝一掌已經到了跟前。
正要閉眼等死,就見銀芒一閃,王景元提槍殺來,直取易蒼暝那血紅的眸子。
易蒼暝所修煉的武功,名爲百鍊玄身訣。
其實跟金剛門的如意金剛身有異曲同工之妙。
蔣如龍在江然的手裡,固然是一件趁手的兵器。
可是放在江湖上,那便是人形大殺器。
相比之下百鍊玄身訣則更加剛猛,哪怕是易蒼暝如今未曾修煉到大成境界,罩門也比蔣如龍的如意金剛身還要少。
偏偏眼睛便是其中之一。
故此,這一槍他不能不讓。
原本想要先掌打死趙晨,好叫江然痛失愛徒。
如今也只能收回手掌,反手抓住槍頭:
“你是找死!!”
伸手奪槍,就要一腳將這不知死活的小小將領踢死。
可就在此時,後腰忽然傳出叮叮叮,叮叮叮接連聲響。
低頭一看,卻是餘慢慢摸到了跟前。
平日裡慢如樹懶,輕看人間的他,此時此刻,手中匕首卻好似一團旋風。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接連刺出數十刀。
每一刀都極爲狠辣,不是爲了殺人,而是爲了找出這人身上的罩門破綻。
因此每一刀落差都在一寸二分左右,沿着後腰,屁股,大腿,就在易蒼暝低頭的功夫,這刀子都快要戳到後腳跟了。
易蒼暝險些活活氣死。
按照餘慢慢這架勢,罩門找不找得到尚且另說。
自己的褲子多半是穿不成了。
自己堂堂北道奇俠,回頭光着腚跟人交手,大殺四方,這特麼好說不好聽啊!
原本打算踢向王景元的這一腳,只好一收,又朝着餘慢慢掃來。
而就在此時,他雙肩一震。
一股純陽內力被人轟進了體內。
禁不住口中發出一聲悶哼。
不得不說,徐慕這六十年精純的元陽功,可謂是易蒼暝的天生對頭。
他這一身內力取之陰邪,一旦碰到元陽功,那便是殘雪遇驕陽。
先前幾次比拼之所以能夠屢屢佔據上風,那是因爲他有心算無心,如今被徐慕雙掌打中,體內真氣頓時如潮水一般退卻。
形式一瞬間就到了岌岌可危之境。
終究是北道奇俠,身處此般境地之中,心思冷靜剔透,沒有半點焦躁。
一腳落在地面,周身上下玄色罡氣裹挾着幾縷血氣,騰騰而轉!
在場圍攻他的幾個人,同時感覺他的身上好似是有一股極強的吸力。
尤其是手中持有兵器的,都感覺這兵器似乎要脫離自己的手掌,對敵人投懷送抱之感。
正驚愕之間,一股巨大的反震力忽然朝着四方衝擊。
砰砰砰!!!
趙晨,王景元,徐慕,餘慢慢……以及周圍不少的人,全都被這一股巨大力道逼退。
衆人口中同時噴出鮮血,縱然是徐慕也感覺體內元陽功的真氣隱隱有些不穩,被一股陰詭的力道侵入到了經脈之中,彼此爭鬥不休。
好似稍有不慎,就會有走火入魔的危險。
他趕緊運功屏息。
就聽易蒼暝那略顯沙啞的聲音開口: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衆人下意識的擡頭去看,就見易蒼暝站在場中:
“百鍊玄身訣!
“練得原來不僅僅是我自己的刀槍不入。
“畢竟,這世上萬事萬物皆有極限。
“天地是否長久,都尚未可知。又有誰能確定,這百鍊玄身訣練成之後,就真的可以金剛不壞?
“是以……玄身所說,並不僅僅只是自身。”
話音至此趙晨忽然一愣:
“我的刀!”
他的刀其實並不值錢,是江然在鐵匠鋪花了二兩銀子買來的。
這算是他們這一脈的傳統。
然而此時此刻,這把刀竟然漂浮在半空之中。
除了他的刀之外,還有王景元的槍,餘慢慢的匕首……這會都在易蒼暝身邊徘徊。
隨着易蒼暝兩手分開,真氣一吐。
場內衆人只覺得手中兵器,當即便躍躍欲試。
想要從掌中脫身……正不明所以之間,易蒼暝雙掌已經徹底壓下。
嗖嗖嗖!!!
破風之聲接連響起。
一把把兵器自山寨衆人手中飛出,一把接着一把,於當空流轉匯聚,最終凝聚在了易蒼暝身邊。
他看着眼前這一幕,忽然哈哈狂笑:
“江然……你將我抓住,餵我毒藥,限制我的內力,想要讓我做葉驚雪的磨刀石。
“卻沒想到,我竟然能夠打破禁錮,更能將這從古至今少有人能夠練成的百鍊玄身訣修成吧?
“我的藥人被你帶在身邊這麼久……也應該還給我了。
“只是在這之前,這些人的命,我就先收下了!!”
他言說至此,周身漂浮着的兵刃,便要被他激發。
而就在此時,一抹銳意鋒芒,倏然橫渡虛空而來。
易蒼暝猛然擡頭,只見眼前金光一閃,好似一輪彎月裹挾無盡鋒芒轟然而至。
“這是?”
前所未有的危險感覺忽然自心頭浮現。
易蒼暝不敢多想,兩手一轉,嘩啦啦,諸多兵器當即密集如潮,朝着那彎月而去。
卻不想,兩者一碰之下,這諸般兵器竟然一觸而潰。
兵器如潮,那一輪彎月便是逆流而上,無物可擋!
一路向前推動,將那兵器打的四散蹦飛。
這場面只看得在場衆人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而剛剛聽完了八卦回來的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到了那傳聞之中的追雲弓,逐月箭!
說遲實快!
便在這眨眼之間,周遭兵器已經盡數蹦飛。
裹挾着巨大彎月的箭矢已經到了易蒼暝的跟前。
易蒼暝兩掌一合,砰的一聲死死的將這逐月箭夾在當間。
追雲弓送出的力道,卻讓他的身形不住向後飄退。
一連退出三五丈,兩手便再也拿不住這逐月箭的箭身,崩開之後,箭尖直抵前心,發出叮的一聲響。
餘力又將他推出去兩三丈的距離,他雙腳一沉,地面踩得泥土飛濺,這才穩住身形。
長出了一口氣!
伸手抓住這龐大的箭矢,面上隱隱有後怕之色。
他見多識廣,只是看了一眼便是臉色難看:
“逐月箭……”
猛然擡頭,生怕方纔射來箭矢的方向,再來這麼一支。
憑他現如今的狀態,再有這麼一支,他多半是難以接的下來了。
結果擡頭一看,箭矢不見,但是兩道劍氣卻是相攜而至。
一左一右,直奔身形兩色大穴。
來不及多想這逐月箭爲何忽然出現在這裡的事情,他只能展開雙臂接招。
然而這一交上手,只覺得面前這兩把劍的劍招是一招接着一招。
每一招每一式都裹挾霞光。
霞光遍撒天下,劍氣橫掃八方!
轉眼之間雙方以快打快,已經過了三五十招,可笑的是這盛氣凌人的劍芒霞光之下,他竟然一直到現在都不成看清楚自己的對手是什麼人。
只覺得這劍越來越快,他開始的時候尚且能夠見招拆招。
後來索性仗着百鍊玄身訣,對於殺來的招式,直接硬抗!
到了此時,他方纔想起來,自己已經練成了百鍊玄身訣。
這才內息一轉,霞光頓時散去,兩把劍就在距離他不足半尺之處,懸停不動。
他擡眸一看,就見跟前一左一右,站着兩個姑娘,長着的是一模一樣的容貌。“是你……們?”
易蒼暝心頭一緊,葉驚霜葉驚雪!
她們怎麼會在這裡?
緊跟着他趕緊擡頭,果然就見不遠處已經多了一羣人。
這些人裡有些他見過,有些他根本就從未見過。
爲首的那位,正是讓他恨得牙根癢癢的江然。
不知道是誰搬了一把椅子過來,他這會正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瞧着自己呢。
“江然……”
易蒼暝險些咬碎了後槽牙。
江然一笑:
“易大俠,好久不見。”
易蒼暝深吸了口氣忽然兩手一按,葉驚霜和葉驚雪手中長劍頓時一轉,連帶着兩個姑娘一起,朝着江然奔去。
葉驚霜和葉驚雪同時一驚,想要按住手中長劍,卻感覺這兩把新入手的寶劍,竟然半點都不聽話。
剛纔還並肩而戰,這會竟然想要殺了江然一樣。
江然倒是微微一笑,身形一晃,自葉驚霜和葉驚雪兩個人當間穿梭而過。
兩把劍就已經落入了他的手中。
可縱然如此,這兩把劍也在用力朝着他的脖頸努力,想要直接將他的頭顱斬下。
“有趣!”
江然輕聲說道:
“先前遠遠看你施展,操控他們的兵器……
“如今這兩把劍在我手中和我較勁。
“看來你這是有新花樣了。”
言說至此,他抓着兩把劍的劍柄,隨手一甩,嗡嗡兩聲劍鳴,原本在他手中跳躍不休的兩把劍,頓時就消停了下來。
反觀易蒼暝口中發出一聲悶哼,有鮮血流淌。
他臉色一變,本來以爲練成了百鍊玄身訣,能夠跟江然有一戰之力。
可如今,且不說江然這邊人多勢衆,而且看上去哪一個都不好惹。
單說江然自己,他也沒有一點把握可以戰勝。
如今再見,只覺得他越發的深不可測。
心念至此,腳下一點,飛身邊要離去。
現在他心中最後悔的就是,剛纔脫困之後,不想着趕緊走,而是想着要將這幫人都殺了,好讓江然將來大大的驚喜一番。
結果,現在自己驚喜了。
正想着呢,忽然感覺周遭空氣流動不對,猛然擡頭,就見一個鬚髮皆張的小老頭,滿身筋骨壯碩的站在自己對面,哈哈狂笑:
“小子,伱往哪跑!?”
“滾開!!!”
易蒼暝冷喝一聲,雖然不知道這小老頭到底是什麼人,但只要不是江然,他都自信有一戰之力。
“嗯?”
渡魔冥王哈哈狂笑:
“斗膽!”
單拳一握,轟然就打。
易蒼暝仗着一身百鍊玄身訣,哪裡會怕硬碰硬?
當即一招蒼龍探爪便迎了上去。
兩者剎那碰在一處,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
十方震動!
渡魔冥王周身一震,眸子裡滿是錯愕。
然而易蒼暝卻是臉色大變。
一股澎湃巨力好似滔天巨浪狠狠垂落一般,直接將他身形壓得接連後退。
方纔跑出去多遠,如今就退回來多遠,再回頭,江然就站在剛纔的位置,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就聽渡魔冥王大聲喊道:
“少尊,這兔崽子有點意思。
“他的內力之中,有點咱們魔教的影子……本王好似在何處見過。”
“哦?”
江然擡頭看了渡魔冥王一眼:
“冥王可以仔細想想,說不定對我有用。”
“那行,既然少尊這麼說了,本王當然會仔細琢磨琢磨……實在不行的話,回頭去了總壇,咱們去魔經窟看看。
“多半能夠從裡面找到答案。”
“好,如果能找到的話,也算是解了我一塊心病。”
他說到這裡,回頭看了葉驚雪一眼。
葉驚雪則跟個沒心沒肺的傻妞一樣,見到江然眼神看他,便說道:
“把劍還我……”
“還你……”
江然哭笑不得。
他手裡這兩把劍,正是他從青國寶庫之中找到的那兩把,一把叫藏鋒,一把叫藏戮。
當日是讓金歌先帶走,安置在唐詩情那邊。
其後從青國皇都離去的時候,這些東西,以及抓到的俘虜自然也都得帶上。
葉驚霜和葉驚雪兩個得到新的寶劍,自然欣喜。
尤其是葉驚雪,對手中這把藏戮珍惜至極,生怕江然不給她了。
一直到寶劍落到劍鞘之中,她這纔算是放下了心。
而江然則看向了易蒼暝:
“到你了,是束手就擒,還是打算讓我動手?”
“……你是魔教少尊!?”
易蒼暝到了這個時候,哪裡還能不知道江然的身份?
渡魔冥王半點掩飾都沒有,直接用少尊稱呼,方纔還說咱們魔教……易蒼暝聽着這話,再看看江然帶來的這羣人,越看,心越往下沉。
他是得了魔教的一門歹毒手段,方纔有了今時今日的武功。
而這幫纔是貨真價實的魔教中人。
江然更是魔教少尊!
這簡直就是偷學人家的皮毛,以爲可以縱橫江湖,結果出門就遇到了人家的老大。
除了被拿捏之外,哪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啊?
這一瞬間易蒼暝心如死灰,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
直接往地上一坐,愛咋咋地吧。
江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這滿目瘡痍,卻搖了搖頭:
“算了,你還是太危險了……”
“你要殺我?”
易蒼暝擡頭冷笑。
江然卻搖了搖頭:
“殺你是驚雪的事情,但是你的危險性,卻需要先給你褪一褪。
“畫意……”
“來了來了。”
唐畫意一步來到江然身邊,摟着他的胳膊就看了易蒼暝一眼。
易蒼暝臉色一變,當即想要扭轉目光不去看唐畫意的眼睛,同時下意識的運轉心決。
想要抵禦精神手段。
然而唐畫意只是一笑:
“你在這坐着幹嘛?”
易蒼暝當即感覺很有道理,我爲什麼要在這裡坐着?
當即站起身來,卻又不知道該去哪。
就聽唐畫意說道:
“餵馬去啊,收拾馬糞,你一個馬伕,在這大馬金刀的像話嗎?”
“哦!多謝多謝。”
易蒼暝當即連連點頭,雖然感覺好像哪裡有什麼不對,卻又感覺唐畫意說的全都是金玉良言。
自己就是個馬伕,這會就得去餵馬,去收拾馬糞。
當即一路小跑的就去了。
葉驚雪看着昔年尊重到了極致的師丈,落到了這樣的下場,也是歡喜。
卻還有點憂心:
“他會不會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那我殺他還有意義嗎?”
“怎麼會不記得?”
唐畫意笑道:
“只是我給他的認知,超越了他自己的認知。
“但是過去的事情,他全都記得清清楚楚,你殺他,他也會知道原因。
“而且也不會讓你輕易殺他……”
“磨刀石變厚了。”
江然看了葉驚雪一眼:
“可有信心?”
“有也得有,沒有也得有!”
葉驚雪深吸了口氣:
“就算是死,我也得殺了他之後,才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