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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房舍望山而建,近處竹林環繞,所在甚爲的幽靜。此處,便是天玉客棧!
客棧坐北朝南,臨街的是幾間門臉,後面沒有院子,只有一塊平坦的草地,還有幾棵老樹以及那二、三十間客房。此外,另有掌櫃夥計三五人,皆爲修士。伙伕與廚娘則爲凡人,乃是一對年近半百的夫婦。
客棧的房錢不便宜,卻無美酒佳餚與相關的防禦法陣。看情形,這兒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地方,與凡俗的客棧沒甚兩樣。而唯一不同的是,四下裡仙元之氣頗爲濃郁!
提起元氣來,便有人想起了地下的仙脈!幹過兩年的仙門大盜,雖說小發了筆橫財,卻也留下幾分時而萌動的賊心。這惡習不好,貪慾可是惹禍的根源,當力戒除之!再者說了,此地不比他處,幹了壞事可跑不掉!
客房不大,應物俱全,雖無奢華,勝在素淨而一塵不染。正值清晨時分,有人從靜坐中醒來,擡腳下了牀榻,緩緩踱了幾步,隨即伸開雙臂推窗看林。只見碧翠入目,景色入懷;微微清風吹來,涼爽中還帶着淡淡野花清香!此人眉宇舒展,悠悠長舒一口濁氣,隨即摸出個酒罈子來便欲暢飲一番。而不過瞬間,其又低頭看着手中之物,神色中若有所思……
站在窗前的灰袍年輕人,正是昨晚入住客棧的林一!他與龍魔兩嬰分開後,沒費什麼周折便溜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來不及獲悉所在的情形,又匆匆躲入地下藏了起來。
眨眼五年過去,天上地下未見金聖與監寅的蹤影,林一呆不住了。要修煉、要提升修爲、還要返回衡天仙域以及尋找仙奴等等,要忙活的事兒多着呢,這般縮着腦袋躲下去可不是法子!待他離開藏身的山谷尋至左近的小鎮上,才明白自己竟然到了天羅仙域!
天羅仙域,豈非就是九州羅家先祖的來源之地?而自己的手上,恰有羅家先祖留下的一塊令牌!或許是機緣湊巧,又或是早晚要途徑的一個地方,既然無意中遇上了,倒不妨趁機撞撞運氣。一則可以探悉界外仙域的情形,見識一下羅家高人的風采;二來可以借勢躲過兩個妖王的追殺,並尋獲返回衡天的途徑。但有不對,到時候再離去不遲!
如此權衡一番利弊之後,尚不覺得有何不妥之處,林一便於途中買了天羅的輿圖,直奔羅家所在的天玉山尋來。到了羅家鎮,恰逢天色已晚,偶遇酒肆的女掌櫃……
林一立於窗前,拿着酒罈子灌了一口,猶自暗忖不已。
一個有着化神後期修爲的女子,貌美驚人不說,且待人接物收放自如。而她竟然開了那樣一家酒肆,賣起了這樣的一種酒?還有臨別前的那句話,‘我這酒肆乃羅家子弟聚集之地,你所喜歡的暮雲酒,爲天羅僅有……’
自己來到此處,唯恐觸犯了羅家高人的禁忌,這纔沒有隱瞞修爲,被人看出深淺來亦屬尋常。而與那女子不過萍水相逢,談話寥寥數句,便被她一言道破了自己的心思並隱有殷殷期待之意!正所謂,世有解語花,今有花解語!或許,她身爲酒肆掌櫃,原本便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人道陌路是天涯,望斷天涯不見家;只恨青山相阻隔,青山還被暮雲遮!於這茫茫途中,誰人不是青山,誰人不是暮雲?而酒乃忘憂物,可去一世情;仙道寂寞遠,且飲三千杯……
不知在不覺之中,林一將壇中的酒飲了個乾淨!窗外風過疏竹,翠影搖曳,宛若平湖漣漪,又似深潭微蕩……
片刻之後,林一才從恍惚之中慢慢沉靜下來。他輕吁了下,暗暗搖頭。是那詩情畫卷讓人沉迷,還是自己妄動了心境?
林一丟下了空酒罈子,隨手除去四周的禁法,施施然走出了房門。他到了門外稍稍站定,隨即擡起頭來輕輕閉上了雙眼。朝陽的暖意伴隨着濃郁的元氣沐浴而來,讓人心神舒泰。龍、魔兩嬰所在的那顆星辰,於此時隱入明亮的天光中不見了蹤影,彼此相隔三百萬裡之遠,卻因神魂相牽而仿若近在咫尺。而那兩位憑藉分身的強大,早已鑽入地下的深處,倒不虞被人所察覺!
“呵呵!林仙長早啊……”有人在打招呼,笑聲很隨意。
林一回首看了下,含笑點點頭,揹着雙手踱了過去。
一株老樹下,一個年近半百的男子臥在竹製的躺椅上。其鬚髮灰白,身形略胖,舒適的笑容中透着愜意。他一旁還有位年歲相仿的婦人,坐着矮凳,手裡拿着針線布頭,同樣是安逸的模樣!
那是天玉客棧的伙伕劉仙兒,與他的婆娘醜女。劉仙兒的名字帶着仙氣,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凡人。那婆娘也不難看,反而是相貌端莊,只因孃家姓醜罷了!
客棧之中,無論是掌櫃夥計,以及入住的客人,皆有着不俗的修爲且少有口腹之慾。故而,劉仙兒夫婦雖是伙伕與廚娘,且是此處僅有的凡人,卻甚爲的清閒。除非有人要享用那些凡俗的煙火之食,他兩口子纔會忙碌一番,不然便在這兒曬着日頭、嘮着閒話。
見林一走近,且神態隨和,劉仙兒直起身來,笑道:“你這人不錯!不似有的仙長自恃修爲,眼高於頂……”他並未離開躺椅,仿若在與街坊鄰里說話,根本沒有那種仙凡相隔的敬意與忌憚。而其婆娘亦是如此,自顧忙着手裡的針線活。
林一微愕,隨即饒有興致地打量着這夫婦兩人。
劉仙兒順手扯過一個矮凳子,說道:“林仙長請坐……”他婆娘醜女擡眼一瞥,微微一笑便又垂首自顧忙活着。或許,一位仙長遠沒她手上的布頭好看。
林一轉而環顧四周,不見其他的人影。身後那一排客房半多有禁制屏蔽,應該是住着客人。臨街的幾間房舍內,只有一個金丹修爲的夥計在閉目打坐。而籠罩在晨輝中的百多戶人家,同樣炊煙未起,即便街道上也是冷冷清清,整個羅家鎮透着異樣的悠然與寧靜,便如這夫婦兩人一般……
“呵呵!鎮子上的住戶,多爲羅家以及仙人的後輩,皆喜好養生之道。晨間飲幾口清泉,生啖兩粒山果,足矣……”劉仙兒雖爲凡人,卻見多識廣,早已看出林一是頭一回來到此處,便順口分說了兩句。
林一初臨異地,不敢輕易動用神識,卻還是有意無意間循着街道往南看去。而那古樹下的酒肆之中,一抹青色的人影正在門前駐足北望。他忙心神一斂,衝着一旁的劉仙兒頷首會意,這才就着一方竹製的矮凳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的祖上也是仙人?”
劉仙兒坐在躺椅上,倚着身子衝着林一笑道:“仙人又能如何?”其裹着一身粗布衣衫,面色紅潤,眉梢微垂,兩眼有神,便是灰白的鬍鬚都根根帶着光澤。尤其是他笑起來,油潤的兩頰隆成個肉球,更添了幾分喜色。
許是覺着自家的男人詞不達意,一旁的婆娘頭也不擡地說道:“我兩家的祖上皆爲修士,只因各顧着修行便丟下我二人於此結伴度日……”
劉仙兒對婆娘的話很不以爲然,扭頭問道:“仙人豈有種乎?凡人便沒了逍遙……”那女子不理他,手裡拿着枚細針在鬢角上磨了下,將心思盡放在膝頭的麻布上。
劉仙兒儼然一個當家男人的架勢,滿不在乎地呵呵一笑,轉向林一又道:“實不相瞞,我與我婆娘皆可以修煉,卻沒人樂意瞎折騰……”
修道成仙,在某些人的眼裡只是瞎折騰。這說法倒是稀罕!
林一坐下的凳子低矮,與劉仙兒說話要稍稍仰着臉。他有些好奇地看着這位語出驚人的伙伕,問道:“何以見得?”對方俯下身子,唾星飛濺地反問道:“仙長乃是得道高人,自有上天入地之能。尚不知,尋得逍遙否?”
自下山以來的五百多年間,無一日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何來的逍遙?林一轉向前方,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
劉仙兒早有預料般地咧嘴一樂,接着問道:“倘若仙長修至仙道的巔峰,可得逍遙否?”
這仙道的巔峰何在?一山還有一山高!即便有着羅家家主那樣的修爲,也不敢說逍遙宇內吧!林一嘴角一撇,無言以對。今日被一個伙伕說教了一回,可見世間的大道理沒什麼玄機。
“啪”的一聲,劉仙兒用力拍了下竹椅的扶手,兩眼炯炯,有些賣弄地說道:“您看看我與婆娘的日子過得是否逍遙?”
林一沉吟了下,默默點了點頭。如此夫妻相隨,促膝相伴,安閒度日,怎一個逍遙自在啊!
劉仙兒伸手扶着鬍鬚,帶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感慨道:“我與婆娘雖非仙人,卻有着仙人沒有的逍遙,夫復何求?足矣、足矣……”
一個伙伕,如此安逸自足,倒也不失一番境界!林一見劉仙兒習性豁達且話語中不乏睿智,不由得生幾分興致來。他纔想說話,有人在不遠處叱呵道:“哼!一介凡夫俗子,亦敢妄稱仙人逍遙,真乃無知者無畏!”
聞聲,林一轉過身去。一間客房的門前,站着一位壯年的玄袍男子。其濃眉黑鬚,雙眸深邃,鼻直口闊,方臉膛上帶着威嚴的神情。那是一位合體初期的高手!
林一站起身來,不由看向一旁。那突遭呵斥的劉仙兒渾然無事一般,正歪着身子瞅着婆娘手裡的針線活,臉上的笑容如舊。淺而易見,他在裝聾作啞!
那壯年男子討了沒趣,也明白客棧裡的人不好得罪,轉而衝着林一叱道:“你這個小輩枉爲修士,竟與凡人談經論道,真是好沒道理……
”
林一還想着與那人打個招呼,雙手擡起了一半,又懶洋洋地放了下來。我與誰說話,你管得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