麪館。
三文錢一碗的陽春麪。
顧閒慢條斯理地吃着麪條,儘量讓每一根麪條都混合着清香的麪湯一起送入口中。
“京城的面,果然很不錯。”
他不由讚歎。
“你若喜歡吃,天天都可以吃的。”
一個少年朝着他走來。
這個人已經很成熟,他面上的棱角風霜絕不是一位少年人能有的。
可是他就像是一位少年,這與他的年齡無關。
他身上的那股勁,他腰間的那柄刀,都是隻有少年纔會有的。
於是顧閒道:“請坐。”
少年也真的在他面前坐下來。
顧閒道:“你要什麼面,我請你。”
少年道:“我要刀削麪。”
顧閒道:“好,老闆,加一份刀削。”
少年笑了:“我的意思是:我想用你的刀來削麪。”
顧閒皺眉道:“這把刀不削麪,我也不會削麪。”
少年道:“只要是刀,都可以用來削麪。削出的面,就叫刀削麪!”
顧閒道:“你要的是刀,還是面?”
少年笑道:“我都要,就連你這個人,我也要!”
顧閒擡起頭,看着面前少年清澈的眼睛,問道:“你是丁寧?”
少年道:“是,我是丁寧,我的朋友們都喜歡叫我丁丁,你也可以這麼叫我。”
顧閒奇道:“我也是你的朋友?”
丁寧道:“當然是,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顧閒道:“這樣看來你的朋友一定很多。”
丁寧道:“對,所以我才能搶在顧道人、景因夢、牧羊兒與彭十三豆之前第一時間找到你。”
顧閒道:“你來找我幹嘛?”
丁寧道:“那把龍王刀,你得給我。”
顧閒沒有急着拒絕,而是問道:“爲什麼?”
丁寧道:“因爲傳說龍王刀中隱藏着一個極大極大的秘密,據說是與當年的青龍會有關。”
顧閒吃了一驚:“青龍會?”
丁寧鄭重地點頭:“傳說中龍王刀就是青龍老大用過的刀!”
顧閒將生鏽的鐵刀拿起來,反覆打量,看了又看。
可是他並沒有從中看出什麼奧秘來,這就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鏽刀,甚至比麪館中那柄削麪的刀還要普通。
“這柄刀中究竟隱藏着什麼秘密?寶藏、財富、還是武學秘籍?”
丁寧苦笑着搖頭:“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必須將它帶回去,免得使它落入某些有心人之手,那就又會是一場江湖浩劫了。”
顧閒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一把刀對一名刀客意味着什麼?”
丁寧道:“我知道,刀就是生命。”
顧閒道:“那你還敢來找我要刀?”
丁寧不說話了。並不是因爲他接不上這句話,而是有另外一個人也來了。
一個他也必須要重視的人。
······
姜斷絃,又名彭十三豆,男,五十四歲。刑部執事,天下第一劊子手。
一個人無論在哪一方面能被稱爲天下第一,都一定是有些本事的。
姜斷絃不但有本事,而且還很有本事。
他的刀是在不斷地揮刀、殺人之中磨鍊出來的。他的刀法據說是從東瀛學來的一種極厲害的刀法,也是一種殺人的刀法。
只殺人。不是修指甲、更不是削麪!
他踏着木屐,一步一步沉穩地走來。
天空中忽然飄灑起淅淅瀝瀝的細雨來。
丁寧忽然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姜先生。”
姜斷絃道:“你可以來,我爲什麼不可以?”
丁寧露出一種很古怪的表情:“你爲什麼會來找他?”
他,指的是顧閒。
顧閒也看着姜斷絃,靜靜地不說話。
姜斷絃卻說出了一番石破天驚的話:“我來保護他!”
他爲什麼要來幫顧閒?顧閒對他有什麼恩情?
——因爲他纔是那個殺死花錯的刀客!
顧閒只是稀裡糊塗、有意無意地恰巧幫他背了一個黑鍋。
丁寧道:“所以我要拿他的刀,你也要幫?”
姜斷絃冷冷地道:“不錯。我也要幫!”
丁寧道:“你不怕我殺了你?”
顧閒突然接口道:“你不能殺他,因爲你與他的戰鬥應當發生在九月十五!”
丁寧嘆氣道:“是,我與他的那一戰是今年的九月十五,現在的確還不是時候。你幫助他擋住了因夢夫人,我也得感謝你纔對!”
若不是顧閒,姜斷絃如今說不定已經死在了因夢的手中,那麼兩位當世的刀法頂尖高手或許也就沒有了交手的機會。
丁寧道:“好,那麼我也幫你!幫你保住龍王刀!”
顧閒道:“那麼兩位也都坐下吃麪吧。”
兩碗陽春麪也都送了上來。
三人還沒有動筷子。
便又有另外三個人走了過來。
巴山顧道人、第一名劍柳不弱、還有一位賣花的老人。
顧閒嘆氣道:“我總之是吃了個五成飽,兩位就不知道有沒有體力打一架了。”
丁寧和姜斷絃當然都還有體力,他們本不是來吃麪的。
巴山的顧道人忽然道:“兩位難道不是來奪龍王刀的?”
丁寧道:“若是你們早點來,我們也就亂刀而上,將顧閒分屍於此了,可惜你們來晚了一步,現在這個人你們已動不得了!”
顧道人皺起了眉頭。
他深知面前的丁寧與姜斷絃都極不好招惹。
尤其是姜斷絃,曾經甚至想在迴風山莊的掌門大典上殺掉他。
顧道人與柳不弱對視一眼,道:“可是今天兩位卻不能出手。”
“爲什麼?”
顧道人譏誚地道:“因爲這一戰是有關巴山顧家的內部事情,外人當然不得插手!”
武當名劍柳不弱也道:“不錯,這一戰由我來作保,是迴風山莊舞柳閣的內部恩怨,按照江湖規矩,其他人不得插手!”
丁寧與姜斷絃當然也懂江湖的規矩,他們看了看淡定的顧閒,於是決定也不勉強了。
顧道人道:“顧閒,你意下如何?我今日就替巴山劍廬清理門戶!”
顧閒奇道:“清理門戶?”
顧道人堅定地道:“是,清理門戶!”
顧閒起身,迎上他的目光。
“好!那麼就看是誰清理誰!”
顧道人的武功並不算特別高,迴風舞柳劍的火候也並不很成熟,因爲他還年輕。
可是他仍然當上了迴風山莊的莊主,這其中當然就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而如今有資格,也有實力揭露他的人,巴山劍廬中就只剩下了一個。
——顧閒。
雖然顧閒並沒有掌握有什麼證據,更未曾想過要去找他的麻煩,可是他卻先找上了顧閒。
他害怕會失去迴風山莊、失去巴山劍廬。
時時刻刻地擔憂、困擾、思慮、折磨,讓他不得不先約上幫手來找到顧閒。
——這是否也正是一個做了壞事的人最大的可悲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