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立刻讓人準備馬匹，與楊東和千曉婷，還有李斯等人一起回咸陽。
“曉婷，你的傷勢好了，是因爲服用了長生不老丹嗎？”路上，扶蘇突然問楊東和千曉婷，兩人同時愣了一下。
千曉婷本能地搖頭。
“那是？”扶蘇疑惑，當初千曉婷無藥可治，是扶蘇給楊東獻策，可以用長生不老丹化解。現在一個月過去，千曉婷安然無恙，不是服用了長生不老丹是什麼？
千曉婷回答不出來，看向楊東。
扶蘇問楊東道：“楊東，我聽陰陽家的人說這次你爲了救我，上蜃樓抓了那個叫月兒的小女孩，用她來換我，是真的嗎？”
“是……真的。”除了撒謊，這時候楊東沒有別的任何選擇。
“那個女孩還好嗎？”
“還……行吧。”至少楊東肯定月神暫時不會殺月兒，在蒼龍七宿開啓前，她都是安全的。
“可是，千曉婷體內的丹藥力量爲什麼化解了？”扶蘇疑惑地問楊東。
“因爲我們遇到一個高人，他會陰陽家的魂兮龍遊，用游龍之氣爲曉婷化解了丹藥力量。”楊東道。
“哦。”扶蘇相信了楊東的說法，他對武功也不太懂，想來除了長生不老丹，這世上能人異士極多，有人會治千曉婷的傷勢也沒什麼奇怪。
扶蘇騎上馬匹，楊東和千曉婷騎馬跟在後面，千曉婷傳音給楊東道：“爲什麼不告訴公子實情？”
“能說嗎？我能告訴他，我拿到了長生不老丹，並且和少司命分着吃了嗎？”
“爲什麼不能？公子本來就不贊成他父皇煉丹，他不會吝惜那枚長生不老丹的，就說你吃了，我相信他也不會介意。”千曉婷道。
“我不是說丹藥，而是說立場，如果我告訴他，我吃了那枚丹藥，就會牽扯出我們和月神達成的條件，進而牽扯出很多事。
我上蜃樓到底是爲什麼？那幾乎就是造反，能告訴扶蘇嗎？
而且一旦承認拿了長生不老丹，就是帝國的死敵，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公子再寬宏大度，他也不會背叛父皇，摒棄帝國，和我們站在一邊吧？”
長生不老丹絕對是嬴政的底線，讓嬴政知道長生不老丹被別人吃了，不但陰陽家要倒大黴，楊東也一定成爲帝國第一要犯，如此一來，扶蘇會怎麼辦?
一邊是朋友，一邊是帝國和父皇，扶蘇只會左右爲難。
更何況，要是牽扯出這次整個行動，都是楊東策劃的，楊東就是墨家鉅子，那無論如何扶蘇也不可能再與楊東做朋友，兩人只會成死敵。
以扶蘇保守的性格，他沒有選擇，他永遠會站在帝國一邊，站在嬴政一邊。
至少現在，楊東不能與帝國公然作對，因爲王語嫣還在咸陽，沒什麼事比這件事對楊東意義更大。
所以，楊東不會說蜃樓發生了什麼，也不能說。
千曉婷側頭看着楊東的樣子，忽然很心揪，她忽然發現自己沒有足夠理解楊東，在墨家時，楊東平衡墨家與帝國的關係，現在面對扶蘇，楊東還要隱藏與墨家的關係，甚至這些謊言，不知哪天就會破裂。
楊東現在心裡一定很累，可是卻什麼也沒說。自己應該理解他的，可是卻因爲自己，再次讓他在扶蘇的問題上犯了難。
好在扶蘇完全相信楊東，更相信千曉婷，沒有說什麼，一行人向西趕路。
“是誰，沒看這是公子和丞相的車隊嗎？閃開。”
前方突然起了喧譁聲，楊東和千曉婷陪着扶蘇踏馬上前查看。
車馬隊前方站着五個人，一個男孩，三個女人，四個人年齡都不相同，男孩大約八九歲的樣子，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一身紫衣，安靜站在男孩側後方。
在她旁邊，是一名二十多歲的成熟女人，紅色衣服，眼神冷厲。
與小男孩並排而立的，是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但是其美貌，半點不下於一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子，甚至別有一股風味，只是用絲帶遮住眼眸部分，顯得有些陰鬱。
在四人後面，還站着一個穿着紫袍的男子，只是背對着衆人看不到面貌，從背影看，應該是個三四十歲的男人。
一名侍衛將軍上前喝止五人，走到那名男孩面前，就要一把提起他，脖頸處卻突然感覺到一股鉗夾之力傳來，喉嚨立刻被鎖，整個身體被一股詭異的力量吊到空中。
“如果你再敢多說一個字，你就永遠也不用說話了。”男孩出聲，語調陰鬱，彷彿讓整個場面都瞬間冷卻下來了。
此時侍衛將軍已經嚇得魂飛魄散，讓他說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如小雞一般，在空中徒勞掙扎。
“星魂大人，這些侍衛都是桑海調遣的地方軍，不認識您，你高擡貴手，就別跟他一般計較了。”
李斯身體本來就不好，在墨家待遇也比扶蘇差，現在連夜趕回咸陽，身體撐不住，扶蘇特許他坐轎。
從轎中出來，李斯一眼認出了那個小孩，以及另外三個女人的身份，不就是陰陽家的左護法星魂，以及五大長老之二，大司命和少司命嗎？
楊東看到少司命有些詫異，同時心口跳了一下，少司命不是去安置小靈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背叛了陰陽家，等待她的又是什麼？
不過看現在她的狀況，似乎並沒有什麼事。
“看在李丞相和公子的面上，自斷一隻手臂，就放過你一次。”
星魂說得輕描淡寫，拿眼看了一眼李斯，向走馬過來的扶蘇問道：“公子，您認爲在下這樣處置是否過重？”
扶蘇緊皺眉頭，李斯臉有慍色，星魂這麼做，明顯是針對自己和扶蘇的，這是陰陽家在示威。
但是扶蘇正要開口，李斯還是眼神阻止了他。
“公子，爲一個侍衛，不值得。”李斯向扶蘇搖搖頭，他知道扶蘇一開口，肯定是求情。
李斯在朝堂儲君之爭中，是不佔立場的，此時開口，一來是因爲扶蘇這樣做實在愚蠢，如今朝堂四大勢力分立，排除不佔立場的章邯，趙高支持胡亥，如果扶蘇得罪陰陽家，那對他將來極端不利。
二來這幾天和扶蘇待在一起，兩人安靜下來相處，李斯發現扶蘇是一個很好的公子。
他是秦國數十年的丞相，政治成熟，絕不會因爲感情影響判斷，但是人非草木，此時對扶蘇有點好感，又是順口而爲，李斯便提醒了。
至於聽不聽，李斯就管不着了。想來，以扶蘇的性格，應該是不會聽的。
果然，扶蘇還要說話。
一隻手及時伸出來，攔住了他，是楊東。
“公子，李丞相說得對，小不忍則亂大謀，記得我那天對你說的話嗎？作爲君王，就算仁慈，也是對天下，不是對某個人。”
在楊東看來，星魂殺不殺那個侍衛隊長，和他毫無關係，那侍衛隊長也不是什麼好鳥，如果星魂真是個普通小男孩，估計已經被他扔到草地裡了。
但是楊東不想看到扶蘇因爲仁慈，毀了自己，當初他祭拜楚夫人，就是因爲孝道毀了自己，這也是秦始皇這麼多年不待見他的原因。
然後又因爲大秦的徭役賦稅，秦始皇的煉丹養方士，和秦始皇對着來，那能討好嬴政纔怪。以至於扶蘇這麼聰明的一個人，竟然完敗給胡亥那白癡。
自從上次墨家劫持，扶蘇讓楊東先走，楊東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扶蘇，什麼纔是真正的仁君，他和佛家高僧是不一樣的。
楊東不知道扶蘇會不會聽自己的，他希望會，否則，恐怕扶蘇要重蹈歷史上的悲劇。
假如自己始終無法湊齊五行精魄，不能帶千曉婷回都市，失去扶蘇，千曉婷在這個世界還剩下什麼？
但是楊東的心最終放下來了，因爲扶蘇除了在袖口捏緊拳頭，沒有再說什麼。
“侍衛冒犯在先，如果星魂大人覺得，有必要和一名侍衛較真，那就動手吧。”
扶蘇突然想起那天在桑海郊外視察，聽到李斯說出那些十分荒謬的言論，他心裡十分憤怒，但是最終還是忍下來的時刻，楊東對他說過，那麼多倒懸的黎民，都需要等待自己君臨天下。如果自己意氣用事，那大秦難道還要繼續墮落下去嗎？
或許，以前祭拜母親，竭力反對父皇煉丹，都錯了。
扶蘇說完，就靜靜地看着星魂，這下，星魂反而陷入兩難之境，此時殺了這侍衛將軍，倒真顯得自己小氣了。
星魂不確定地看了一眼身後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沒有動，只是探出袖口的手指，向下壓了一下。
“我倒是覺得很有必要。”星魂衝着扶蘇笑了一下，丟開侍衛，一把將侍衛的刀吸出，掉在侍衛肚子上。
“自己動手，如果要我親自動手，你卸下的肯定不只一條手臂。”星魂冷冷道。
侍衛將軍額頭的汗水一顆顆掉下來，可憐他本來只是桑海的一名地方軍小校，扶蘇身邊侍衛全部被殺，幸運地徵調到他護衛。
他還以爲翻身的時候來了，出桑海的時候別提多風光，哪知道一個高興過頭，惹來這麼大禍事。
以秦朝的“福利制度”，斷了一條手臂的將軍，基本就是廢物了，大秦帝國可不會給非戰受傷的殘疾人發撫卹金，以後連職位都保不住，一生都等於毀了。
哪裡知道呵斥一個小孩，會惹來這麼大禍事。
看看四周，星魂，李斯，扶蘇，楊東，都沒任何人說話，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拔出佩刀，咬咬牙，閉上眼，用力一刀向左臂斬下去，臂口鮮血噴出，侍衛痛得仰天大喊，青筋暴露，極盡痛苦。
“擡下去治傷。”扶蘇立刻道，兩名侍衛擡着侍衛將軍下去。
“曉婷，你跟在扶蘇身邊的時候，注意一下那名侍衛。”楊東小聲對千曉婷道。
“注意什麼？”
“他可能對扶蘇不利。”楊東道。
“什麼？不會吧？要不是公子，他都失血死了，他不感激公子，還要害公子？”千曉婷不可思議道。
楊東冷笑一聲：“世上的人就是這麼奇怪，很多時候不會恨直接傷害他的人，反而會恨給他不夠幫助的人，他會覺得是你害了他。在都市世界，你這樣的人見得少麼？”
“哦，還真是。”千曉婷點點頭，想起剛纔侍衛離開時的眼神，痛苦中掩藏着一絲恨意，那股恨意應該就是針對扶蘇的吧？格外寒冷。
他算是命好，碰到扶蘇，斷臂後很可能還是會被留在公子府，要真是對扶蘇懷恨在心，的確是一個定時炸彈。
“要不……直接殺了？”千曉婷這樣想着，又搖搖頭，那樣子，扶蘇會以爲自己多狠辣的女人啊？自己可不是呂雉。
從侍衛斷臂，到侍衛被擡走，星魂一直看着扶蘇，最後略有一些失望。
“現在星魂大人滿意了，可以讓開道路了嗎？”扶蘇冷冷對星魂道。
星魂立即拜了一禮，用‘倉惶’的語氣道：“在下哪敢攔公子車駕，只是這次東皇大人到來，找楊伯爵有一點事，恩，也是我們陰陽家的陰陽長老。”
“東皇？”李斯，扶蘇，都震驚地看向星魂月神身後的中年人，那人竟然是東皇太一？
東皇太一作爲陰陽家首領，傳說從來不出陰陽家一步，這次爲什麼事竟然連他都親自出來了？還要找楊東？
“來者不善，別過去。”扶蘇立即伸手攔住楊東。
楊東搖搖頭，表示沒事。少司命在那邊，楊東有什麼好怕的？何況以東皇的實力，過不過去都沒什麼區別。
看着楊東上前，扶蘇捏緊腰間佩劍的劍柄。一旁千曉婷更是知道楊東干了啥，把長生不老丹吃了，讓陰陽家幾乎陷入絕境，東皇發怒殺了楊東，也不是不可能。
游龍之氣換換催動，一股股黃色氣流縈繞在纖細的手掌上。
“東皇大人。”楊東向東皇太一拱了一下手。
“跟東皇閣下說話，陰陽長老至少該下馬吧？”星魂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