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忽然迎來了一個客人。
本來高大全是沒有在意的，雖然高俅在朝中很少有存在感，但是畢竟也是一個聖眷極深的太尉，有人來串門也很正常。
只是當知道這個人的身份之後，高大全就有些奇怪了。
居然是蔡京。
按理說，就算蔡京真的和高俅會面，也肯定是高俅主動去找蔡京。
地位在這兒擺着呢。
除非，他們談的是私事，而且還是蔡京有求於高俅。
既如此，高大全就來了興趣。
蔡京啊，被全江南州的人唾罵，地位卻穩如泰山。
這個能力，高大全不服不行。
毫無疑問，蔡京肯定是一個奸相，但是奸臣也分級別。
世人多誤解，總以爲奸臣只需要阿諛奉承就夠了，殊不知這也太拉低奸臣的檔次了。
至少能當上宰相的奸臣，除了楊國忠這種走了狗屎運的外戚之外，都是有安邦定國的本事的。
區別只是，他們爲了權力，有沒有真正用出自己的本事罷了。
蔡京也是寒門出身，從一介書生，成長爲今日政壇的一代巨擘，說他只會阿諛奉承，那真是太低估他了。
這樣的人，下定決心施展自己才華，絕對不會比那些青史留名的賢相差多少。
只是那些賢相，下場也未必多好。
蔡京顯然是一個享樂主義和現實主義者，一切以保住目前的地位爲重，至於抱負什麼的，那是年輕時候纔有的東西。
政客當久了，熱血也就漸漸沒有了。
對蔡京，高大全沒什麼好感，這樣的人肯定是於國於民無益的。
但是他也不想招惹蔡京，在高大全眼中，蔡京是比劉太后還麻煩的。
因爲蔡京名聲本就極差，爲人又死不要臉。
這樣一個處處破綻的人，他反倒是找不到攻擊的點。
偏偏他又是當朝第一人，真得罪了他，蔡京這些年不露聲色玩死的人多了。
高大全寧可去和周侗拼實力，也不想和蔡京這種官場老油條玩心眼。
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前廳很快就傳過話來，高俅讓高大全過去。
高大全一臉懵逼，“他和蔡京說話，讓我過去幹嘛？我可不想和蔡京接觸。”
蔡京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根本不在乎名聲如何，但是高大全需要好名聲啊。
傳話的蔣平也很疑惑：“太尉沒有說，不過好像是蔡京主動提出的，說很欣賞衙內的文采，還是衙內小說的忠實讀者。”
“那他倒是挺有眼光的。”高大全恬不知恥的自得道。
雖然很多人都鄙視蔡京的人品，但是蔡京的才華，沒有任何人能夠否認。
蔡京可不是高俅，他是實打實的文人，一步一步從進士爬起來的。
蔡京是當世書法大家，甚至可以說，整個江南州，都沒有能比蔡京書法更好的了。
江南州有“蘇黃米蔡”四大家，蔡本是指的他，但是世人以其“人品奸惡”，改爲蔡襄。雖然如此，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蔡京的書法明顯是在蔡襄之上的。
另外蔡京的散文也做的極好，不乏傳世名作。
如果他不像現在這樣玩弄權術，以他的文采，未必會輸給蘇仙太多。
當然，高大全也不否認，在他心中，蔡京明顯是比蘇仙強的。
舞文弄墨，哪裡比得上執掌江山神器？
他自己也就是沒有這個機會，否則他也不會放棄這種榮譽。
被蔡京這種人欣賞，對於高大全來說，確實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蔣平打斷了高大全的自吹自擂，有些哭笑不得：“衙內，太尉那邊還等着你呢，蔡京明顯是有備而來，知道你在府中，是躲不過去的。”
“那就不躲了，我去會會這個當朝第一權臣。”高大全整整衣領，做好了戰鬥準備。
反正蔡京是一個文人，又不會吃人，再說他無論怎麼想，自己和蔡京也沒有什麼仇怨。
見到蔡京之後，高大全微微有些吃驚。
這個人比他預想中要老一些，臉上已經出現皺紋，頭上也開始出現華髮。
這是早衰的徵兆，這個左相的位子，不是這麼好坐的。
不過蔡京看上去，確實絲毫看不出當朝第一人的威勢，反而更像是一個垂垂老朽。
清瘦的身材，好像一陣風就可以吹倒，這樣的人不會帶給人絲毫壓力，反而會讓人下意識的小看，認爲沒有威脅。
高大全忽然心中一驚。
小看這個當朝第一人？
他哪裡有這個資格？
高大全自認不是那種容易被外表迷惑的人，可是今天在蔡京面前也差點判斷錯誤。
由此看來，憑藉這副皮囊，蔡京只怕沒少騙到人。
一個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致仕的人，誰會把他當成威脅？
可是這個人的身子骨真的有他表現出來的這麼弱嗎？
高大全沒有記錯的話，在地球古代的天朝，蔡京可是四起四落，執宰天下十七年，古今未有。
現在，應該在他的巔峰期纔對。
“大全，見到相爺還不行禮？”
看到高大全愣了，高俅出言斥責。
高大全反應過來，急忙以晚輩之禮見過蔡京。
蔡京表現的很和善，看向高大全的眼神也全是欣賞。
“衙內不要多禮，對衙內我可是聞名已久了。衙內的那篇《愛蓮說》，老夫親手寫了一副，然後掛在臥室的牆上，每日都要誦讀一遍用來自省，提醒自己雖然身在官場，但是千萬不能和那些貪官污吏同流合污。在這一點上，老夫和衙內都是有同感的，出淤泥而不染，何其不易。”蔡京感慨道。
高大全想吐了。
大哥，知道你很無恥，但是沒想到你能這麼睜眼說瞎話啊。
江南州誰不知道，朝中最貪的一個就是你。
敢情到你這裡，自己還成了白蓮花了。
高俅也是連連咳嗽起來，老臉通紅。
論臉皮，他還是不及蔡京啊，至少這麼睜眼說瞎話吹捧自己的事情他幹不出來。
蔡京的無恥，刷新了高大全的認知下限。
他越發肯定了自己不進官場的正確性。
雖然自己臉皮也很厚，但是像蔡京這種人，根本就不要臉啊，怎麼和他鬥？
“那個，蔡相果然不是常人，晚輩可不能和蔡相相提並論。”高大全強笑道。
總感覺“出淤泥而不染”這種話從蔡京嘴裡說出來，就把《愛蓮說》的檔次拉低了。
蔡京似乎一無所覺，很是開懷的和高大全攀談起來，從聊天中高大全得出了一個認知：蔡京真的是研究過自己的。
他所作的文章詩詞甚至戲曲，蔡京都能信手拈來，準備功夫極爲充分。
難道蔡京真的很欣賞自己？
高大全有些狐疑，不然沒有理由蔡京會這麼關注自己啊。
畢竟對蔡京來說，高大全還是一個小字輩。
蔡京的文采不用多說，高大全本身也是有點貨的，也能和蔡京聊到一起去。
不過在這種話題中，高俅就有些尷尬了。
他大字不識一個，根本插不進去話，在這呆着就好像是一個多餘的人。
本來以蔡京的情商，絕對不會忽略高俅，但是今天蔡京的眼中似乎只有高大全，一點沒有給高俅臺階下的想法。
高俅終於坐不住了，藉助上廁所的理由成功尿遁。
等高俅走後，高大全直接說道：“蔡相，家父已經離開，你可以有話直說了。”
蔡京笑：“你看出來了？”
高大全聳肩：“我又不傻，蔡相明顯就是在趕家父走，然後有話想和我單獨說。”
“衙內果然聰慧。”蔡京先是稱讚了高大全一句，而後幽幽道：“其實老夫這次來，是想和衙內講一個故事。”
“晚輩洗耳恭聽。”
雖然不知道老狐狸到底要賣什麼藥，但是高大全還是給予了足夠的尊重。
蔡京緩緩道出了一個書生的人生。
“從前有個寒門書生，寒窗苦讀十年，一直想要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他在很年輕的時候就考中了進士，然後進入官場，平步青雲，前途無量。”
高大全：“……”
他還以爲會有轉折，會怎麼不容易，沒想到居然沒有套路。
蔡京不知道高大全心中所想，繼續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然後，他認識了一個女人，一個美到可以讓他失去一切只願和她長相廝守的女人。”
“這個年輕人很出色，是當時的政壇新星，他很用心的追求這個女人，最終也成功打動了對方，並且讓這個女人懷了他的孩子。”
還是沒有轉折，高大全感覺這個故事好無聊。
不過，他馬上就改變了想法。
“後來，這個年輕人就像這個女人求婚了，這個女人也答應了。不過婚禮前三天，年輕人悔婚了。”
高大全精神一振，轉折終於來了。
“因爲這個年輕人發現了女人的身份，她是瑤池的少掌教。如果選擇和她在一起，那大宋官場，將沒有這個年輕人的立錐之地。”
高大全猛然站起身來。
“居然是你。”高大全一字一句說道。
蔡京笑的百味陳雜，“是啊，居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