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溫柔一刀

昔日的蘇白王三人,便如今日的李沉舟和柳隨風一般,名動天下。

現如今有“要滅權力幫,先殺李沉舟”,“要誅李沉舟,先殺柳隨風”一說。

而當年,則是“要殺蘇,先殺白”。

然而,蘇夢枕還是死在了白愁飛的前面。

他爲了救白愁飛而死。

白愁飛本質上天性涼薄,但是自從金風細雨樓的兄弟,尤其是他的兩個結義兄弟蘇夢枕和王小石先後犧牲了自己,給他換來了逃生的機會之後,他就不可能再繼續涼薄下去。

他終究還是一個人。

他尤其欠蘇夢枕的太多了,多到讓他難以承認。

遇到蘇夢枕之前,他屢敗屢戰,屢戰屢敗,遭受了不知道多少的打擊。

長安城一見如故,生死相許的諾言,他成爲了金風細雨樓的二樓主。

蘇夢枕將金風細雨樓的大權盡皆放倒白愁飛的手裡,對他沒有絲毫的防範。

蘇夢枕本來就是這樣一個豪情蓋天之人,重情重義,恩以待人,對兄弟部屬決不懷疑。

白愁飛在蘇夢枕的麾下,得以盡展才華,名動天下。

這種情況下,他本來是逐漸萌生了取代蘇夢枕的野心的。

他認爲自己有這個實力。

但是權力幫的到來,毀掉了一切。

金風細雨樓一夕之間便毀於一旦,蘇夢枕和王小石戰死,僅僅他一人逃出生天。

什麼宏圖霸業,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從那以後,白愁飛就只剩下了復仇。

他欠蘇夢枕的知遇之恩、救命之恩,這輩子都無法還清。

蘇夢枕若是活着,當然是不用他還的。

但是蘇夢枕死了。

白愁飛也就被困在了這個怪圈裡,再也出不來。

紅袖刀,正是蘇夢枕的兵器。

他的“黃昏細雨紅袖刀法”自成一家,當世之中除了“天刀”之外。沒有任何一把刀有把握打敗他。

當時的蘇夢枕,號稱“夢枕紅袖第一刀”。

就是眼前,柳隨風手中的刀。

刀略短,刀身緋紅,刀鋒透明。

柳隨風沒有拔刀,紅袖刀深深的插入了白愁飛的胸膛。

柳隨風放手,後退兩步。

他知道。白愁飛已經活不成了。

當世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正面中了他一刀,還可以安然無事的。

不過白愁飛還沒有死。

到了白愁飛這個級別,就算是要死,也總能比一般人多堅持一段時間。

白愁飛只是笑。

笑容中有解脫。有欽佩,也有痛恨。

“柳隨風,你真是一個卑鄙的人。”白愁飛笑罵道。

柳隨風沒有反駁。

是的,他的確是一個卑鄙的人。

他並沒有把握擊敗白愁飛,更別說擊殺。

所以他耍了手段。

他動用了蘇夢枕的紅袖刀。

當年蘇夢枕戰死,他的兵器,自然便成了權力幫的戰利品。

那場大戰之後。紅袖刀就被柳隨風貼身佩戴。

白愁飛不知道,柳隨風爲了這一刻,到底籌劃了多久。

白愁飛的武功,比起柳隨風,還是要高出一籌。

但是戰鬥的勝負,從來都不是隻決定於誰高誰低。

否則的話,這個世界上也就沒有戰鬥了,大家開打之前。直接互相報一下各自的武功境界,武功低的一方直接自殺就好了。

白愁飛本來能夠躲過柳隨風的這一刀。

但是他看到了紅袖刀,當即知道了這是蘇夢枕的紅袖刀。

白愁飛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他幾乎時刻都保持着理智。

但是總有幾個人的名字,是白愁飛永遠都不想去碰觸的回憶。

蘇夢枕,就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看到紅袖刀,白愁飛就想到了蘇夢枕。就想到了和蘇夢枕在一起的日子。

就因爲這短短的一瞬,他就註定躲不開柳隨風的這一刀。

柳隨風算計了這麼多,當然不容許白愁飛再躲開這一刀。

這一刀,並不算太快、太準。但是太狠。

不是刀狠,而是人狠。

柳隨風太狠。

白愁飛沒有輸在武功上,他輸在了算計上。

柳隨風算計了一切,包括人心。

這種手段,讓人心驚膽寒。

白愁飛,金風細雨樓的副樓主,也是金風細雨樓唯一的漏網之魚,今日終於還是死在了柳隨風的手裡。

柳隨風仰首看天,神色複雜。

“老二老三,你們在下面有沒有怪過我?”白愁飛閉上了眼睛。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流淚。

他也不怕別人趁機偷襲。

勝利的人,內心沒有絲毫的喜悅。

失敗的人,反倒感覺到了一種解脫。

“大哥,三弟,當年我就不應該逃走。這些年,我活的太累了,我想你們。”白愁飛喃喃道。

場中忽然響起了歌聲。

“我原要昂揚獨步天下,奈何卻忍辱藏於污泥;

我志在叱吒風雲,無奈得苦候時機。

龍飛九天,豈懼亢龍有悔?

鷹飛九霄,未恐高不勝寒!

轉身登峰造極,試問誰不失驚?

我本想淡泊退出江湖,奈何卻不甘枉此一生;

我多想自在自得,無奈要立功立業。

從心所欲,哪怕佛阻鬼攔?

要權要名,不妨要錢要命!

手握生殺大權,有誰還能失敬!

我若要鴻鵠志在紅塵,只怕一失足成千古笑;

我意在吞吐江山,不料卻成天誅地滅;

養兵千日,竟然欲用無人?

回首萬里,怎堪碧落黃泉!

至今還思項羽:‘彼可取而代之’!

大丈夫久居人下,生死等閒,順風則行,逆風則泊?

我欲上九天攬月,痛飲狂歡,寧鬥而敗,不屈而活!

一朝得勢自比天,揮斥方遒,有何罡礙,有何不可?

我志在萬世功業,名揚天下,寧鳴而生,不默而死!”

——三十三宮闕嘆歌吟。

白愁飛的一曲悲歌,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讚歌。

至少他活過,而大多數人,只是生存。

白愁飛終於還是閉上了眼睛。

他已經被柳隨風用紅袖刀穿胸而過,沒有任何生還的機會。

在白愁飛閉上眼睛的一剎那,他看到了蘇夢枕,看到了王小石。

那個時候,他與王小石走在一起,寫着屬於他們的故事,談着屬於他們的理想,傾訴着有志難伸的鬱悶,坐看長安數不盡的繁華。他們眼中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膽量,有着一展抱負展翅欲飛的希冀。

後來,他和王小石遇到了蘇夢枕,名動天下而又獨步天下的蘇樓主。

那是他們最青澀而又可貴的年華。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白愁飛目光一閃,彷彿又回到了最初的花前月下。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遇到蘇夢枕,還是那個有志難伸的白愁飛。

不過那時,已經有了王小石,有了他喜歡的女孩,也有了喜歡他的女孩。

那一夜,雷純彈琴,王小石吹~蕭,白愁飛起舞,溫柔在一旁很可愛的抱怨。

白愁飛以爲他早已經忘記了這一幕,然而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才知道,這一幕早已經銘記在他的心底。

真好,又能看見你們了。

白愁飛開心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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