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牧野擡手，氣海之中，劍意翻騰而起。
一道劍光出現。
又一道劍意，劍光斑斕，閃耀虛空。
又一道。
又一道。
又一道。
這一刻，天地之間，唯有劍光！
漫天，皆是劍光。
二十三道劍意，分爲七彩之色，無數散落劍氣，如和風細雨。
兩道彷彿光柱的紅藍劍光，引動天地大勢震動！
“瘋子……”
大巖道人的聲音傳來，透着一絲恐懼：“你到底煉化了多少劍意？”
“不對，還有兩道劍勢，一共三道劍勢在身，你的壽元和身軀，怎麼扛住的……”
聽到他的話，韓牧野目光落在那些劍光之上。
這些劍光，有的在他氣海中駐留數月。
有的，是他才修行時候，就吸納入氣海。
這些劍意，來自劍閣二樓那些前輩劍器之中。
擁有這些劍意在氣海，韓牧野方纔心安。
哪怕是在壽元將盡時候，他都沒有將這些劍意散去。
他目光落在那道火紅的劍勢上。
這是陶然老祖凝出的劍意，然後他不斷溫養，將其化爲劍勢。
這劍勢雖然駐留在氣海，其實，已經有被煉化的趨勢。
慢慢溫養，百年之後，說不定就真的能成爲他自己的。
只是此時，他清空了氣海。
“韓謫仙。”
看着漫天的劍光，有人茫然低語。
什麼叫劍道謫仙？
真是沒有起錯的外號啊……
一身凝聚二十多道劍意，兩道劍勢。
這樣的劍修，便是天境來了，也無可奈何吧？
如此劍意聚攏，天境也能一戰！
“真是，太強了！”之前還有挑戰韓牧野之心的那些劍道精英，一個個只覺心中戰慄。
“原來，你已經這麼強。”一位身穿黑袍的青年低語，將頭低下。
這麼多劍意隨身，還有能敵半步天境的劍勢凝聚，韓謫仙別說同輩無敵，整個西疆，幾人能敵？
怪不得當初他敢在雲巢嶺上逆戰天境！
“趙前輩，伱能出手助韓謫仙嗎？”唐雲浩沉聲問道。
他知道身側趙雲龍的身份。
他希望以趙雲龍的手段，能幫到韓牧野。
趙雲龍搖搖頭，低聲道：“幫不了。”
“道兄已經出手，我去了只能添亂。”
“何況我現在也被天魔壓制，動彈不得。”
話說到此，他雙目中有璀璨光暈：“不過主人敢逆行而來，定能一劍斬魔。”
一劍斬魔？
唐雲浩低頭，看向那萬丈的骸骨。
不敢想。
“他，”木家老祖看着漫天的劍光，皺眉低聲道：“他真有斬魔之心？”
韓牧野顯露的劍道力量，已經能與西疆劍修中最強的那幾人相提並論。
此等手段，只要轉身，百年後西疆第一劍修唾手可得。
今日韓牧野不走，難道真要斬魔？
“便是魔焰滔天，也心中不懼，我悟了。”不遠處，一位身背長劍的青年咬牙低喝。
心中無懼。
韓牧野看着衝向自己的無盡噬魂妖，心中無悲無喜。
他懸在天際的另一道意識之中，看到的，根本不是什麼噬魂妖。
那些，只是可憐的冤魂，被奴役無數年，迷失了自我而已！
應對這樣的冤魂，不難。
他的神藏之中，金色的紅塵咒震動，化爲金光，消散而去。
再出現，已經出現在他身前，化爲一道金色的屏障。
“轟——”
一道噬魂妖的身軀撞在光幕上。
灰黑的噬魂妖穿過那光幕，然後黑光散盡，只剩一道淡薄的虛影。
青袍，背劍，面目青澀。
“何木劍宗邵德全，謝道友醒魂之恩。”
那青年向着韓牧野一躬身，身形散去。
此時，第二道噬魂妖的身軀已經穿過光幕，化爲一頭白狼。
那白狼向着韓牧野嗚咽幾聲，身形消散。
一道道噬魂妖撞過光幕，落在韓牧野身前，然後化爲清澈神魂。
浩然之氣，最能鎮魔驅邪。
噬魂妖迷失的神魂，被浩然氣盪滌，立時清明。
“師叔祖！”
下方，有人疾呼出聲。
這位青袍黑鬚的道人看着韓牧野身前躬身的老者，瞪大眼睛。
那老者回過頭，向道人笑一聲，然後身形散去。
“原來，師叔祖是被天魔控制，化爲了噬魂妖。”
“怪不得當年我們尋不到他的蹤跡。”
道人攥着拳頭，面上露出解脫的神色：“師祖，我們知道師叔祖下落了。”
一道道噬魂妖被韓牧野化解怨念，下方那萬丈骸骨怒吼，帶着沖天的魔氣，往韓牧野撞去。
對它來說，噬魂妖只是控制的工具罷了。
黑靈谷也好，噬魂妖也罷，都可以犧牲掉。
它要的，是韓牧野那柄劍。
那劍，有空間之力，是打開天玄世界封鎮通道的鑰匙！
今日，誰也不能阻它得到那劍！
只要得到劍，打開此界通道，招引本族無盡天魔降臨，此界，就能被掌控。
便是天地本源，也能吞噬！
這就是天魔，以天地大道本源爲食的天魔！
萬丈天魔衝向韓牧野，下方所有的修行者都攥起拳頭。
這天魔實在太強，強到天境大能，木家老祖和道侶芍藥仙子都無能爲力，被定住身形。
此等大魔，誰能擋？
韓謫仙，擋得住嗎？
“韓小子，他日見到玉娘，你告訴她，大巖從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
韓牧野身前的黑色長劍中，大巖道人的聲音傳來。
然後，長劍震鳴，散落的所有劍意與劍勢，化爲旋渦，灌注入劍中。
長劍轟然化爲萬丈，劍鋒清冷，森寒閃耀。
“韓小子，這一劍之後，你轉身就走。”
“天魔之力，多在神魂，憑這一劍，能斬碎它身軀，卻傷不了他神魂。”
大巖道人高喝，然後長劍劍鋒前指，劍身震盪，準備前刺而去。
韓牧野搖搖頭。
他擡起手，雙指併成劍指。
“嗡——”
長劍震動。
“小子你幹什麼！”
“你控制不住這等劍意的，我來！”
長劍中，大巖道人驚慌高呼。
數十道劍意，還有兩道劍勢之力，別說韓牧野的修爲，就是一位天境，也驅使不動。
大巖道人準備耗盡神魂，也不敢說能催動這等強大劍意多久。
在他看來，韓牧野的神魂與靈氣，催動這劍，千分之一息之間，就會神魂碎裂，靈氣耗幹。
沒有搭理大巖道人，韓牧野雙目眯起。
他頭頂，一柄青色的劍光出現。
神魂之劍！
韓牧野還有一柄神魂之劍！
下方，那些修行者都是瞪大眼睛。
他們完全無法想象，韓牧野竟然有這麼多的隱藏手段。
劍意。
劍勢。
神魂之劍。
還有那能擋噬魂妖的光幕。
這每一樣拿出來，都是能橫行西疆的手段。
可是今日，韓牧野全部拿出來，只爲與天魔一戰。
“值得嗎？”
有人輕語。
“你，值得嗎？”
無數人面色複雜的看着韓牧野頭頂神魂劍氣與身前長劍相合。
神魂之劍，一甲子凝成。
便是有劍道天賦絕強者不需要一甲子凝聚，可損耗，再想凝出，依然無比艱難。
這可是百息之內，能逆戰天境的一劍啊……
“韓謫仙所求，已經不是我等庸碌蹉跎之輩能理解了。”一位揹着長劍的老者苦笑低頭。
他修爲已經金丹，之前還在荒原之前評判過韓牧野，說他剛則易折。
“或許，這就是真正劍修，心中有道，百折不回？”
有人握着手中長劍，沉聲開口。
不知道。
不懂。
懂了，那就是大修士了。
所有人都是看着天際，看韓牧野身前的劍，與那天魔相撞。
“我有一劍，名爲萬劍歸宗。”
韓牧野輕聲低語，話語不止他和大巖道人聽見，周圍所有人都能聽到。
“這一劍，不是袁天劍尊前輩那樣驚才絕豔的強者所修。”
“這一劍，是世間所有心向劍道，卻資質天賦平庸之人所修。”
“這一劍，與修爲無關。”
韓牧野的手指點向前方。
手臂前指，仿若擡劍一刺。
這一剎那，劍光耀眼，照徹天地，所有人都閉上眼睛。
無人看到，四道劍光跟在那劍光之後，一閃而逝。
黑色的長劍刺在妖獸骸骨的額頭。
劍鋒，穿過額頭，從之前那道傷痕中穿透，將巨獸壓着，從天而下，撞落在大地之上。
“轟——”
比之前點星一劍更爆裂百倍的震動轟鳴聲響起。
天際，所有被定在那身影都吐血飛散。
整個虛空，瞬間炸裂。
無盡的罡風，吹散斷魂荒原上無數年來的沉寂。
彷彿，天地醒了。
“轟——”
萬丈的巨獸骸骨碎裂，化爲一根根玉色的長骨，散落萬里空間。
這長骨，就是連天境大修士都需要慢慢熬煉的玉骨。
妖骨。
隨着妖骨散落，整個荒原上，飄飄灑灑下起雨來。
一抹生命的氣息，油然而生。
立在半空的韓牧野面帶笑意，任雨絲落在身上，身形慢慢飄落。
暢快。
今日一劍，纔是暢快。
劍氣，劍意，劍勢，神魂之劍耗盡。
今日一劍，天魔不死，他韓牧野必死無疑。
好在，天魔，死了。
腳落在鬆軟的泥土上，韓牧野俯身撿起一截五尺長的玉骨，當成柺杖，拄着，緩步前行。
一切力量耗盡，他此時，是個凡人了。
連走路都費勁的凡人。
無數修行者飛身落在他身側，看着他緩步前行。
韓牧野面帶笑意，擺擺手道：“這滿地的妖骨可是機緣，別浪費了。”
滿地妖骨。
所有人看着韓牧野，只覺得心頭有一種難以壓抑的情緒涌動。
若不是韓牧野拼盡所有的一劍，恐怕此時這裡不是滿地妖骨，而是，滿地的噬魂妖！
此地的修行者，全都要被天魔控制，化爲噬魂妖魔。
今日，是韓謫仙救所有人。
而他，卻成了凡人。
“韓謫仙，我送你回九玄山。”婉月上前一步，低聲開口。
隨着她聲音落下，又有聲音響起：“我也送韓師兄回九玄山。”
“韓謫仙，我隨你去九玄劍門。”
韓牧野呵呵笑一聲，腳步不停，口中淡淡道：“諸位的情我領了，我韓牧野還沒有到需要你們送我回山的地步。”
“好好修行吧，等九派重排之日，韓某再與諸位爭鋒。”
九派重排之日！
西疆九派重排之日不遠，此時的韓牧野修爲盡失，到時候恐怕連一個低階弟子都擋不住。
可他此時豪情，誰敢不敬？
如果不是損耗一身修爲，誰能接韓謫仙一劍？
如果不是逆行斬魔，二十多道劍意在身，誰能在韓謫仙面前出劍？
如果不是損耗神魂之劍，天境之下，誰有資格站在韓謫仙面前？
這，纔是劍修！
輕生死，淡榮辱，只爲心中一劍。
這一劍出，萬死無悔！
“韓謫仙，九派重排之日，只要遇到你韓謫仙，我段毅宏絕不出劍。”一位身穿白袍的青年上前一步，躬身高喝。
段毅宏！
無間道宗段毅宏！
那位被看成可與韓謫仙爭鋒的天驕。
“韓謫仙，九派重排之日，我孫吉絕不對你出劍。”
“韓謫仙，九派重排之日，我羅洮陽送你一場勝。”
“韓謫仙，九派重排之日，我先輸你一場。”
……
一道道聲音響起。
這些有資格參加九派重排的精英弟子開口，就不會食言。
韓牧野一場未戰，已經爲他日九派重排之日定下數百場勝局。
聽到背後呼聲，韓牧野笑着拿出一個小葫蘆，咬開塞子，灌一口酒。
酒液甘甜清亮，入口，穿腸入腹，一片火辣。
“韓師兄。”
唐雲浩的聲音響起。
他快步上前，躬身道：“師兄，我和趙前輩護你回九玄山。”
一個凡人，橫穿數萬裡往九玄山，怎麼可能？
何況，這一路上，還有多少人阻道？
聽到唐雲浩的話，韓牧野轉頭看他一眼，甩手，幾根妖骨飛出。
“送你的。”
唐雲浩伸手接住，渾身一震。
這是真正的大妖玉骨。
方圓萬里散落的妖骨，其中力量都幾乎耗盡，真正品質足夠的，寥寥無幾。
能與這幾塊玉骨相比的，恐怕一塊都找不到。
“趙雲龍，你幫唐雲浩在烈陽宮舊地組建勢力，佔住那通道。”
“我會安排人與你們交接，往後你折花堂就做正經的劍器與丹藥生意。”
韓牧野轉頭，看向唐雲浩，淡淡道：“你明白了嗎？”
唐雲浩擡頭，看到韓牧野的雙目，整個人愣住。
深邃，睿智，其中透着無盡的浩瀚。
一個眼神，就讓他完全迷失心神。
等他醒來時候，早不見韓牧野身影。
“韓師兄他——”唐雲浩握着手中玉骨，低聲開口。
“主人已經走了。”趙雲龍看着他：“你只要明白，真正的強者，並不是靠着堆砌的修爲。”
“他們便是沒有修爲，一個眼神，也能讓人身死道消。”
“中州儒道至聖文墨聲，遠隔萬萬裡，一筆落墨，天地傾覆。”
“這纔是真正的大修士。”
擡頭，趙雲龍雙目中靈光閃動：“西疆修行界衰落太久，或許，要在主人手上重興。”
說完，他擺擺手道：“走吧，我帶你去烈陽宮舊地。”
——————
此時，韓牧野並未繼續徒步前行。
他端坐在一艘飛天舟上。
操控飛天舟的，是九玄劍門三石齋執掌大弟子，趙普。
這一艘飛舟兩側，還各有兩艘十丈飛舟隨行。
飛天舟上，有大大的劍光標記。
九玄劍門。
“韓師兄，你好好修養，一切有我。”船艙之外，趙普的聲音傳來。
韓牧野笑一聲，擡手，一個陣盤落在身前。
靈光閃動，陣盤散發金光，佈設出陣法，隔絕探查。
“這小子不是已經修爲耗盡了嗎？怎麼還能激發陣法？”隨行的一艘飛舟上，盤坐的九玄劍門水脈太上老祖張志和搖搖頭，將探出的神念收回。
韓牧野，他從未看透過。
陣盤隔絕神念探查，韓牧野雙目之中方纔有星光閃動。
大巖道人的身形出現在他身側，然後癱軟在地。
“你，你快點，我撐不住了……”大巖道人面色漲紅，顫抖開口。
聽到他的話，韓牧野笑着擡手。
四顆劍丸，從大巖道人身上飛出。
黑色的小劍自動插回發間。
伸手握住四枚劍丸，韓牧野身上一道淡淡的劍光涌動。
然後，如洪流一般的力量，倒轉而回！
劍丸之中飽含一頭天魔所有的力量，還有那無數純淨神魂的饋贈，力量太強，太多，已經讓大巖道人都扛不動了。
修劍丸，就是這等霸道。
“乖乖，這一次，都以爲你虧死。”
“其實，你纔是最賺的那個啊……”
看着渾身劍光繚繞，金光涌現的韓牧野，大巖道人面色複雜。
他伸手，握住一塊妖骨，將其中透出的力量慢慢煉化。
劍靈，也是能修行的。
“嗡——”
韓牧野身上，劍吟聲起。
一道火紅的光影浮現。
火脈劍意。
消耗殆盡的劍勢，重新歸來。
每一道劍意都凝實成一道劍絲。
但這劍絲，是世間劍修最渴望得到的狀態。
凝劍成絲，纖毫畢現。
這樣的劍光，可碎星辰！
那天魔其實沒有實體，聚攏的骸骨，全靠天魔神魂力量鎮壓，韓牧野那一劍看上去損耗了所有，其實，只是全力激發一次，然後再收回來罷。
二十三道劍絲，兩道劍勢，一根不少，重回氣海，比之前凝練百倍。
“轟——”
張牙舞爪的虛幻獸影出現在韓牧野的神藏之中，然後張開巨口，要將韓牧野的神藏撕碎。
這是天魔無數年修行的神魂力量。
四顆劍丸之中，抽取了這強大天魔的神魂力量。
這是寶藏，讓所有天境大修都垂涎的寶藏！
下一刻，韓牧野神藏中無數金光，化爲鎖鏈，將這虛幻獸影鎖死。
浩然氣。
韓牧野以浩然氣點醒斷魂荒原上所有被天魔控制的噬魂妖，又煉化無數怨氣，回饋給他的浩然氣，直接成就儒道半步宗師。
中州儒道浩然氣修行，從斷文識字的童生開始，經歷秀才，舉人，進士，儒道大師，儒道宗師，儒道大宗師，直到成就儒道半聖，乃至登頂，成爲如文墨聲一般的至聖。
此時，韓牧野神藏中的浩然氣修爲之盛，已經直接跨越童生秀才，舉人進士，登臨儒道大師巔峰，半步宗師。
中州蜀西郡郡守，一紙文書求來萬里甘霖的蘇子展，也不過是儒道半步宗師境。
整個中州，儒道浩然之氣修到半步宗師，有資格執掌一郡的，鳳毛麟角。
滾滾如潮，浩蕩無盡的浩然氣灌注入神藏，將那獸影淹沒，然後重聚爲神魂劍氣。
如此蓬勃神魂之力，不知能凝聚出幾柄神魂之劍來。
神魂劍重聚，氣海劍意歸來，浩然氣登臨半步宗師，這一刻，韓牧野好似一步登天。
但，還不止這些！
一團淡黃的光球，從韓牧野面前橫放的玉骨上升起，然後將韓牧野整個人籠罩住。
“天地饋贈，大地之力親和滿級。”
大巖道人看着這黃色的光幕，眼中全是羨慕：“這是，真要逼我認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