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王容與回到坤寧宮,坐了一會還是覺得胸口堵的慌,換了一身素淨的衣服去交泰殿,在側殿裡,王容與親手捻了香插上,然後在蒲團上盤腿坐下,她想向上體祈求些什麼,即使她並不信這些。

夜深了,王容與還坐在那,也不許宮人點燈,就就着佛前那一點燈油光。朱翊鈞心裡苦悶,也來交泰殿,才知道皇后下午時分就來了,一直在裡面沒出來。

朱翊鈞揮退了人,悄悄的進去,在王容與身邊拉過另外一個蒲團坐下,王容與有所察覺的回頭,“陛下?”

“不要起身行禮了。”朱翊鈞說,“宮人說你進來很久了?不冷嗎?”

“陛下,都三月了。”王容與無奈的說。

“三月也會冷啊。朱翊鈞說,“朕就覺得冷。”

王容與看着他,輕輕靠着他,“陛下心疼嗎?”

“疼。”朱翊鈞說,“也沒那麼疼,更多的是生氣,朕的宮裡都是一些什麼蠢貨。”

朱翊鈞皺着眉不太高興,王容與卻摸他的眉頭,“陛下把我也罵進去了?”

“除了你。”朱翊鈞說,他偏頭看向王容與,“你知道,我一直信任你。”

“可是我就是一個蠢貨啊。”王容與自嘲道,“我知道後宮懷孕的人要避諱送藥材之類的東西,但我想我送的藥材進出庫甚至使用都要求太醫驗過,不會有人做手腳,我自己也不想做手腳,所以才自信的送了藥材給景陽宮。”

“那些藥材很好,就算鹿茸,靈芝只是普通的貨色,但那顆百年老參就是我,庫房也並不是很多,但是生孩子是鬼門關,我不想蘭嬪到生產那一刻急着要老參救命卻沒有。”

“我只是少囑咐一句這些都是救命的東西,就發生這樣的事情。”王容與白着臉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如果我不送藥材給蘭嬪,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我不是蠢貨,是什麼?”

“你知道嗎?”朱翊鈞突然說,“就算太醫在朕面前說,蘭嬪是用了皇后送的藥材才小產的,朕也相信,這事和你無關。”

“蘭嬪小產是因爲她的愚鈍,她宮人的愚鈍,太醫和尚膳監省事,這件事和你沒有一點關係,而你仍然爲自己的大度感到愧疚。”朱翊鈞摟着她的肩膀說,“這個孩子與皇家無緣,你莫要再傷神。”

“也許是上天想讓朕的第一個孩子從皇后腹中出來。”朱翊鈞輕鬆的說。“也許朕還有嫡長子的福分。”

王容與苦笑,“陛下不要再給我壓力了,我嚇的葵水都要不來了。”

“葵水不來是好事啊?葵水不來不就是懷孕了嗎?”朱翊鈞無法理解王容與話裡的意思。

王容與失笑,“可是在懷孕之前就不來葵水,那就永遠也懷不了了。”

“呸呸呸,童言無忌。”朱翊鈞急說。

王容與摟着朱翊鈞的胳膊總算有了點真切笑意,“陛下這樣和我的奶孃好像。”

“看來你從小就不是讓人省心的孩子。”朱翊鈞說。

“誰說的,我可是乖的不得了,是旁人都驚訝的懂事。”王容與說。“我可是從小沒了親孃的人。”

“我的梓童受苦了。”朱翊鈞摸着她的背說。

“陛下日後要受苦了。”王容與說,“陛下要像個勤懇的老黃牛,在後宮中兢兢業業的寵幸后妃。”

“也只有你敢說朕寵幸后妃是受苦了。”朱翊鈞道,“也就是在朕面前說說,這話要是別人聽到,你這個賢良淑德的菩薩皇后的名頭就掛不住了。”

“菩薩皇后?這個名頭我第一次聽說,是陛下給我加的嗎?”王容與說,“會不會顯得陛下對我太偏愛了?”

“可不是朕說的。”朱翊鈞說,“你今日處理蘭嬪小產一事,馮大伴在朕面前說的,皇后真是菩薩心腸,稱讚朕選皇后的眼光很好。”

“陛下不要說我是菩薩心腸,菩薩沒有喜怒,我卻是有的。”王容與說,“若是陛下形成了我是菩薩心腸的定性,日後我要是做壞事了,陛下更加無法忍受,會勃然大怒,還不會輕易原諒我。”

“好。”朱翊鈞道。“梓童只是個普通心善的人。”

兩人在佛前靜靜的依偎在一起,“陛下,也多去看看蘭嬪,她已經失去了孩子,若還得了陛下的厭棄該如何是好?”王容與突然想到說。

“近期裡,朕不想再見到蘭嬪,此事無需再議。”朱翊鈞說。

“你呀,要是不想讓朕把你想的太善良,你就不要總做這樣的事。”朱翊鈞說道,“蘭嬪那樣誣陷你,你不生氣嗎?”

“她那不是誣陷,只是情緒太過激揚下的口不擇言而已。”王容與說,“畢竟如果是別人的過錯比起是自己的過錯來要好過的多。”

“朕不希望你在爲她費神了,她不值得。”朱翊鈞說,“她情緒激揚口不擇言,恐怕平時心裡就是這麼想的,你還要如何做?她們纔會心悅誠服。”

“陛下,皇后和妃嬪是天然的對立面,她們不會全然信任我,就像我不會全然信任她們是一樣的。”王容與說。“我對她們好,不是說我就信任她們,我對她們好,只是因爲她們是伺俸陛下的人。”

“如果蘭嬪明天來給你請罪,朕便依你說的,再去看望她,否則,沒有下次了。”朱翊鈞道。“你也不要想着去提醒她,朕會盯着的。”

“陛下大度點,蘭嬪只是個小女人。”王容與說。

“朕要她真心實意的悔過。”朱翊鈞說,“不然,她的心胸,也不足以孕育皇嗣。”

楚女喂蘭嬪喝了藥,“娘娘今天覺得好些了嗎?”

蘭嬪虛弱的點頭,她的身體底子本來就很好,不然也不會容易受孕,她現在之所以還躺在牀上,只是內心的傷痛讓她除了靜臥,沒有別的力氣和想法。

“娘娘若能走,今日該去給皇后娘娘認錯。娘娘昨日傷痛之下口不擇言,說皇后娘娘要害你。”楚女說,“陛下走的時候表情不太好,陛下不喜歡娘娘污衊皇后娘娘。”

蘭嬪閉眼,半響後才起身,“是要去的。”

楚女扶着她下牀,要給她換了衣服去坤寧宮請安,正好這個時候王芷溪從坤寧宮請安回來,來看看蘭嬪,見蘭嬪起身連忙說,“娘娘起身要做什麼?小產有如做月,現在正該在牀上靜臥纔是。”

“我去給皇后娘娘陪個不是。”蘭嬪說,“昨日皇后娘娘來,我失儀了。”

“這些些許小事,娘娘不會在意的。”王芷溪勸道,“你這小臉慘白的,見了娘娘的面,她還會責怪你爲何不以身體爲重,這樣就去見她。”

“再說,你現在去也見不到皇后娘娘。”王芷溪說,“太后那邊辭了皇后的請安,皇后娘娘也請了后妃的請安,剛纔我們去,只在坤寧宮門口請安就回來了,說是皇后娘娘身體不適。”

蘭嬪聞言坐在凳子上,“那不去?”

“等把身體養好了再去,娘娘會體諒你的。”王芷溪說,“皇后娘娘是大度之人。”

“娘娘小產,就安心休養,可惜了小皇子,聽說手腳都長出來了。”王芷溪流着眼淚說。

蘭嬪坐在梳妝凳上看着鏡中的自己,清淚兩行,“是我這個當孃的愚鈍,害了他。”

“這不怪娘娘。”王芷溪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說,“百年老參本就稀奇,誰能想到皇后娘娘那麼大方隨手賞賜的就是百年老參。”

蘭嬪茫然自若。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問睡在牀凳上的楚女。“皇后娘娘是不是故意送的大補之物給我?”

“也許她就是想要補掉我的孩子,多好,一點痕跡都沒有,人人還要稱頌她。”蘭嬪喃喃自語道。

“娘娘。”楚女說,“皇后娘娘的大方不該是她的錯。是奴婢們的錯,皇后娘娘交代過,藥材的每次使用都要問過太醫,奴婢卻認爲這藥材入庫時沒有問題,之後接手的都是自己人,就認爲沒問題,直接拿去尚膳監用,如果奴婢們問過太醫,恐怕小皇子現在就還好好的。”

蘭嬪看着帳頂,淚流不止,她那麼愛腹中的孩子,生怕有一點損害,她怎麼相信,是自己的愚蠢害了她的孩子。這份內疚會把她擊垮,她想去死。

蘭嬪沒有去坤寧宮給皇后請罪。

朱翊鈞聽聞搖頭,“都是什麼東西,若不是皇后一定會攔着,朕都想撤了她的嬪位。”

王容與也在搖頭,陛下和她的約定,只有他們兩個知道,整整一天蘭嬪未曾到坤寧宮來,太醫說蘭嬪已經可以行走。“罷了,也是她的運氣。”王容與自言自語道,“只是運氣實在不好。”

蘭嬪小產一事,還是一個重要點就是,整個景陽宮的宮人,無人知道孕婦不能大補,這簡直可怕,若都是愚蠢又不知勸誡的人在伺候後宮裡的娘娘,這後果簡直不敢細想。

甚至掌事姑姑木心,也是那個一問三不知的模樣。

雖然大家都沒有明說,但是後宮管理的漏洞暴露出來,不是說不說就不存在的。

李太后在宮裡靜臥了三天,把王容與叫來,把剩餘的宮權交給她。“皇后纔是後宮之主,哀家不能因爲皇后年幼,就要一切代勞,是哀家想差了。如今宮權全部移交給你,皇后慢慢學着掌宮,若有什麼不決的事再來問哀家就是。”

第一次當然不能痛痛快快的接了,王容與說,“母后,兒臣現在還有許多不足,便是從旁協助母后掌宮就是,讓兒臣獨立掌宮,兒臣力有不逮。”

“力有不逮處,哀家會在旁邊看着的。”李太后說,“你是皇后,宮權該在大婚後的第一天就交給你的。”

“兒臣實在不知該如何管。”王容與再次拒絕。

“你在閨中也是學過管家,哀家少時還未學過管家,一切都慢慢來。”李太后說,“這是你的職責,哀家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推脫之言。”

王容與只好應下。

但是短期內她沒有任何動靜。

蘭嬪小產的第七天,傍晚時分王容與去景陽宮看蘭嬪,這七天,蘭嬪除了躺在牀上就還是躺在牀上,聽聞皇后來了,她乾脆閉着眼睛裝睡。

楚女十分窘迫,跪下對王容與說,“皇后娘娘,蘭嬪娘娘這些天總是容易突然睡着,又叫不醒,不是蘭嬪故意要怠慢娘娘。”

“那就別叫醒她。”王容與說,她走到蘭嬪牀前,“她也是心裡苦。”

王容與看着蘭嬪,“我讓人在欽安殿給小皇子做了一場法事,今日是頭七,也是尾七,你這個做孃的要有心,就去欽安殿給他上一炷香。偷偷的去,送他一程,也是圓了你們母子一場的緣分。”

“也許說了你也不信,但我還是要說,這宮裡,恐怕我比你更不想你肚子裡的孩子出什麼差池。”

“也是我的疏忽。我親眼見着我的繼母,就是因爲大補,纔會在生三妹時難產並且落下後遺症,無法再孕。我該早點想到這一茬,早點提醒你的。”

王容與嘆氣道,“可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沉浸在過去的哀痛中,毫無益處。你要早些振作起來,人生還長,”

王容與說完走了,蘭嬪睜眼流出兩行眼淚,“扶我起來,我要去欽安殿。”

楚女替蘭嬪換上宮女的服裝,“宮裡從來沒有聽說給小產的皇子做法事的,我們得偷偷的去。”

蘭嬪點頭,主僕兩人偷偷去了欽安殿,靜宜師太早就在等候他們,蘭嬪還帶了一件給小皇子做的衣服,“師太,能否把這個燒給我的孩兒?”

靜宜師太雙手合十,接過那件小小的肚兜。

靜宜師太唸了一整卷經,才把衣服放進香爐,蘭嬪掉了一會眼淚,給孩子燒了紙,上了香,臨走時一定要塞銀子給靜宜師太,“多謝師太,多謝師太。”

“娘娘謝我爲何?娘娘該謝的是皇后娘娘,她是真正心慈仁善之人,娘娘對你失子的疼痛感同身受纔會如此。”靜宜師太雙手合十然後告退。

蘭嬪被楚女攙扶着回宮,楚女見蘭嬪爲說話,“娘娘,如今誰是對娘娘好的,娘娘還看不清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蘭嬪問。

“娘娘爲何不信任皇后娘娘?難道皇后娘娘有任何地方苛待過娘娘?”楚女問。

蘭嬪仔細想了會,“沒有,她沒有任何苛待過我的地方。只是在儲秀宮第一晚,我和王美人住在一起,她說了很多。”

“娘娘爲何如此信任王美人?”楚女問,“難道王美人有什麼對娘娘的好處嗎?”

“沒有,但是她也沒有害我。”蘭嬪說,“最初在儲秀宮,我們兩個互相扶持的度過。”

“娘娘,娘娘的得寵與王美人沒有半點關係,但是娘娘爲了照顧王美人特意選了景陽宮,如果不是娘娘,王美人何時得寵都不知道?但是王美人侍寢後也沒有對娘娘幫上什麼忙。就是娘娘小產,除了說些話讓娘娘掉眼淚,別的什麼都沒做。充滿着虛情假意”楚女說,“娘娘還記得嗎?娘娘擔心自己的肚子不大,想要大補,問了奴婢,奴婢不知,娘娘又去問了王美人,王美人說娘娘要是擔心,就補吧。補品吃了總沒有壞處。”

“但是皇后娘娘說,她的繼母生二女時就是因爲大補過頭所以才難產以致不能再孕,皇后娘娘都心有餘悸,王美人比皇后只小了幾個月,難道她不知道?”

“如果那一個月裡,王美人但凡多說一句,事情就不會如此。”

“可是她每天都來見娘娘,笑着給小皇子做衣服,可是她一句都沒說,眼看着娘娘越來越豐腴,她什麼都沒說。”楚女說,“若不是她,娘娘不會這麼防備皇后娘娘。”也不會遭了陛下的厭棄。

蘭嬪搖頭不想承認,她和王芷溪睡在宮裡的第一晚,抱着對未知的期待和恐懼,她們說好要做一輩子的好姐妹。

王芷溪不會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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