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可怕嗎?
可怕!有些狗一口就會咬掉人的咽喉,扯出食道和氣管讓人瞬間斃命,整個過程不到五秒。
其實最可怕的不是狗,即便它有兇殘的能力,最可怕的應該是狗的主人,能夠駕馭狗的那個人。
夜叉王看着傀儡怪屍消失在峽谷盡頭後,想起了薛甲宏告訴自己的那番話,整顆心突然就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死死抓住,加之周圍傳來的那些混亂嘈雜的聲音,讓他有一種踩在烈焰上行走的感覺。
假如兇殘的狗沒有主人,那該怎麼辦?夜叉王反問薛甲宏,他知道薛甲宏所說的“狗”指的就是傀儡怪屍。
薛甲宏的回答很簡單:“當狗沒有主人的前提下,它的主人就是自己,當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運用自己的能力,就會徹底失去控制。”
傀儡怪屍被他人控制,這並不是夜叉王最擔心的,他擔心的是那個同樣會操縱屍體的人,“解放”了傀儡怪屍,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他自己都不清楚。
自己真的變弱了嗎?夜叉王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與此同時那些原本混雜在一起迴盪在峽谷內的聲音逐漸減弱,最終變得一片死寂。人就是這種奇怪的高級動物,在安靜的環境內突然有聲音發出的時候,人會緊張,同時停下所有的動作開始觀察,在反應過來後接着開始繼續先前的事情,可當突如其來的聲音啞然而止的時候,人又會重複先前的行爲——停止自己的動作,仔細觀察。
通常這種行爲只會嚇到自己,就算一個人的膽量再大,呼吸也會急促,腎上腺分泌開始增多,讓你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耳部,你不想聽卻沒有辦法控制器官的本能反應。
衆人又停下腳步,仔細傾聽,並不是因爲胡順唐停下,而是不約而同的行爲。
“你找的是我,還是莎莉?”一個聲音從石壁之中幽幽地傳來,胡淼的聲音,胡順唐聽到這句話之後,加快腳步向前走着,走了好幾步,才發覺胡淼沒有跟上。
胡順唐和胡淼心中都清楚,那句話是峽谷中某種東西模仿胡淼的聲音說出來的,可即便是這樣,胡淼還是停下來,想知道胡順唐的回答。
很明顯,她中招了,自己還沒有發現。
“是莎莉,我現在才發現是莎莉,不是你。”那個聲音又模仿胡順唐的聲音回答。
這句話讓胡淼的身子一震,原本因緊張而聳起來的雙肩鬆懈了下來。胡順唐立即從狹小的通道內費力轉過身子,看着胡淼說:“別聽那東西胡說!快走!”
“你沒有胡說!你心裡明明就是這樣想的!”那東西這次模仿着胡淼的聲音,一直在那“自問自答”。
後方的夜叉王喊道:“不要聽!不要去想!快走!”
“你明明就有自己的目的!你根本就不信任我,否則你爲什麼要隱瞞那麼多事情?涅槃計劃具體是什麼?0021又是什麼?你爲什麼不回答我?”那東西又立即模仿胡順唐的聲音開始質問夜叉王。
“不要聽!這東西會窺視我們的內心!快走!”胡順唐伸手去抓胡淼,試圖拉着胡淼快速離開這個地方,手伸向胡淼的時候,胡淼卻無動於衷,半天才擡頭來看着胡順唐。
“你說這東西會窺視我們的內心?”胡淼問,這次是她的聲音,她說完後那個模仿衆人聲音的東西開始“嘻嘻”竊笑起來,聲音在每個人胸膛內穿梭着,讓人胸口膨脹,像一團火焰一樣燒盡胸膛內的心肺。
胡順唐還未意識到先前那句話自己說錯了,至少應該算沒有表達準確,但在這種環境下,一句沒有表達準確的話,就會導致很可怕的後果。他想表達的是:那東西會窺視人的內心,抓住內心中的弱點,再模仿人的聲音,將弱點用另外一種方式說出來,但卻改變了內心想法的初衷。
“那東西可以窺視我們的內心,對嗎?你是這個意思對嗎?你的意思就是說,剛纔他說的話,就是你心裡的想法?”胡淼盯着胡順唐,雙肩微微抖動着,腦袋輕輕地晃動着,“是嗎?我……”
胡淼開始有些混亂,原本她剛剛返回,好不容易纔整合了自己與莎莉之間的記憶,又看到記憶中有太多自己不願意去看到的畫面。
“他說得沒錯!那東西的確是在窺視我們的內心!”那東西又模仿着夜叉王的聲音說,夜叉王大吼道,“閉嘴!你媽的!”
“每個人都有七情六慾,你應該理解他!人的慾望是單純的!”這次那東西模仿的是劉振明的聲音,劉振明聽完後也和夜叉王一樣開口罵道,讓那東西閉嘴。
“別發呆了!繼續走呀!烙陰酒的秘密就在前面!你們之間有什麼矛盾和我沒有絲毫關係!”這次模仿的是賈鞠的聲音,賈鞠沒有反駁,的確這真的是他內心的想法。
唯獨那東西沒有模仿葬青衣的聲音,葬青衣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難道是因爲自己有語言障礙,那東西無法模仿自己?亦或者說自己的內心中就沒有什麼確定的想法,只是走一步算一步?
接下來,那東西開始模仿着所有人的聲音爭吵起來,爭吵隨即變成了互相咒罵,用最惡毒的語言攻擊着對方,站在峽谷內的衆人雖然沒有任何動作,聽起來場面卻好似十分混亂。
胡順唐的腦袋開始發痛,他擡手使勁給了自己腦袋兩拳,實在沒有忍住,大喝一聲:“你們都他媽的閉嘴!”
胡順唐話中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在隊伍後方的夜叉王聽到這句話立即明白鬍順唐也產生了混亂,快分不清楚到底是衆人自己說話,還是那個東西在模仿。
“不是你們,是……是你!閉嘴!”胡順唐使勁揉着額頭,指甲都將額頭劃出了一道道血印。
那聲音果然停止了,爭吵聲越來越小,終於安靜了下來,就在安靜下來的一瞬間,突然王婉清的聲音從隊伍的最後方傳來:“胡順唐!你殺死了我爺爺!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我要殺死你!用菜刀把你的腦袋砍下來!”
胡順唐猛然擡頭,雙眼發紅,咬牙盯着後方,整張臉都變得猙獰起來。而他不知道的是,剛走進峽谷內的王婉清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後退了好幾步,緊貼着身後魏大勳的身體。
“你瘋了?”魏大勳還未發現那不是王婉清說出來的話。
“不是我!”王婉清爭辯道。
“喂,不要說話……”王婉清前方的凱特低聲道,他聽明白前方發生的情況後,原本是來告誡魏大勳,卻被王婉清誤以爲是讓自己不要說話。
王婉清急了:“不是我說的!”
“不是你說的?那會是誰?那明明就是你的聲音?你回到這裡來,明明就是想復仇!我也是想爲了我那羣被夜叉王害死的兄弟復仇而來的!”那東西抓住了這個空隙又立即模仿着魏大勳的聲音說,在魏大勳還未來得及反駁的時候,那東西又緊接着說,“說到底,我那些兄弟的死,都應該怪你,如果不是你那麼愚蠢,那麼堅持,要盡孝心,去找牧鬼箱,他們會死嗎?不會!你纔是罪魁禍首!”
“不是我!魏大勳,你現在就可以滾!我沒有求着你來!”王婉清憤怒了,想要轉身去與魏大勳對峙,但狹小的空間卻無法讓她順利轉身,只得卡在那雙手拼命捶着旁邊的石壁。
“對呀,就是這樣,我纔會利用你們,來到中國,你們無法擺脫我對你們的要挾!乖乖聽話吧!嘻嘻!”這次那東西用凱特的聲音說,凱特愣住了,四下看着,像先前前面的衆人一樣試圖找出說話的東西所在的位置。
一線天峽谷內,整個場面徹底混亂了,衆人的矛盾在那東西的一句又一句的話語中被激發,化成了一個巨大的火藥桶,只需要某個人親手點燃,就會徹底爆炸!
胡順唐盯着胡淼,胡淼身體微微抖動,注視着對面男人的雙眼。其後的葬青衣緊貼着賈鞠,還算是冷靜,劉振明在擔心胡順唐的同時,又害怕夜叉王會因此發狂,而自己就是第一個送命的人。再往後,離前面一隊人保持了一定距離的凱特、王婉清和魏大勳三人,各自艱難地擡手要去抓槍套中的手槍,凱特擔心着身後兩人同時對自己開火,在這種空間內根本無法躲避,只有死路一條,被夾在兩人之間的王婉清除了憤怒之外,還在拼命地剋制住自己也不清楚是否存在的復仇念頭,站在最後的魏大勳卻冒出了最可怕的念頭——要不要在這個地方殺了凱特,以徹底擺脫他對自己的控制?
一線天峽谷內,瞬間就變成了人性的熔爐。人性的最初,是善良的,但在逐漸接觸這個世界後,便因此變得扭曲,曾經純潔的心靈遭受到污染,自身也會成爲自己最大的敵人和最大的人生障礙。一個擁有正常思維的人,總是會下意識要求自己靜下心來思考,但靜心之後往往思考的東西,都會超出原有的範疇,甚至會將自己被日光或者月光投射出來的身影當做是障礙和包袱——身影在前的時候,會變成你永遠無法越過的黑色障礙,不管你速度多快,你跳躍能力多強;身影在後的時候,會成爲你永遠無法擺脫的包袱,拖累你,最終將你活活拖進黑暗之中,被暗影之中隱藏的怪獸撕咬成碎片。
內心的想法有時候就是無盡的慾望,在正常的環境下,大家都認爲沒有慾望的人是很可悲的,因爲他們沒有理想,就如葬青衣一樣,而在這種環境下,葬青衣是唯一一個不受黑暗侵蝕的人,不知道這算是喜還是悲?
胡順唐的腦子中快速地閃過這些念頭,眼中出現的也不再是胡淼,而是幾秒鐘、亦或者幾分鐘後發生的慘劇,所有人發狂攻擊着對方,再又過了幾分鐘後一線天峽谷內徹底安靜了下來,不再有聲音迴盪,只有卡在縫隙中的一具具帶着鮮血的屍體。
“媽的!”胡順唐深吸一口氣,盯着自己的右手,擡起棺材釘刺進了自己左手的掌心之中,掌心中的疼痛瞬間傳向頭部,掌心的痛楚壓制了大腦原本的痛楚,反而讓他清醒了不少。他擡起自己那隻鮮血直流的左手,抓向胡淼,拉着胡淼向峽谷前方快速跑去。
胡淼的雙眼看到胡順唐掌心中濺出的鮮血後,也清醒了不少,這種清醒來源於他對這個男人的關心,真正的關心和愛,她沒有再反抗,而是努力地挪動着身體向前奔跑,接着是葬青衣、賈鞠和劉振明,夜叉王停留了一陣,扭頭看着身後的三個人,暗罵了一聲,沒有說話,只是向凱特、王婉清和魏大勳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跟上。
衆人向前方跑去,胡順唐終於看到了出口,卻在快跑出出口的時候,看到牆面上隨着自己身體的移動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畸形的腦袋,每一個腦袋都沒有面部,卻在自己盯着腦袋的瞬間,腦袋前部如同有人伸手在捏動一樣,捏出了一張張模樣怪異的臉,那些“捏”出來的臉部在腦袋上左右、上下的轉動着,最終又猛地收了回去,兩側的石壁變成了鏡面,鏡面中倒映着衆人的模樣,乍一看只是影子,再仔細看去,那些人影的面部卻是先前出現的那些腦袋上的臉孔。
“看着前面!不要去看左右!不要看左右!”胡順唐大聲喊道,把腦袋轉向前方,不再去看,後面的夜叉王重複着胡順唐的話,不斷地重複重複再重複。
可這種話,如同是行走在高空鐵索上的人,對其他人說“不要向下看,向前走!”一樣,越是這樣說,越是有人控制不住向下看去,但只需要一眼,原本鼓起來的勇氣就會被恐怖打得煙消雲散。
胡淼大概是隊伍中最聽話的一人,閉上眼抓着胡順唐的手埋頭向前走,葬青衣、劉振明、夜叉王也沒有扭頭去看,包括在郪江崖墓經歷過類似事件的王婉清和魏大勳,唯獨只有好奇心過重的凱特和賈鞠扭頭去看……
賈鞠看向自己的右側,就盯着鏡中的“自己”腦袋上的臉不停地在旋轉,旋轉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最終形成了一個漩渦,隨即“自己”的腦袋也開始旋轉,但旋轉的方向卻是朝着臉部的反方向,賈鞠的腳步隨即放慢,最後乾脆呆立在那裡,不再動彈。
葬青衣埋頭向前走着,很是鎮靜,完全沒有察覺到賈鞠停下了腳步,而在賈鞠身後行走的劉振明意識到賈鞠停下,埋頭閉上雙眼推了推,不敢說話,擔心那東西又模仿自己說話的方式,推了好幾下,賈鞠依然紋絲不動,只得喊道:“賈老爺子!走呀!”
夜叉王在其後,按住劉振明的雙肩,聽見他的話,知道賈鞠停了,但又不敢睜開眼睛,只得在身上搜索着,試圖先找到什麼東西蒙上雙眼,否則就算自己刻意去控制,眼部也會被周圍某種東西吸引過去。
“兩面都變成鏡子了!”凱特似乎沒有受到影響,看完了右側,又看左側,發現兩面石壁變得如同鏡子一般,其中還倒映着在一線天峽谷中行走的衆人。凱特停下腳步來,拿出儀器來,想查看是否有將這些東西全部錄進去,可惜的是這種收發裝置雖然使用太陽能供電,衛星傳輸,可最大的弊病就在於,每記錄半小時,都會開始向衛星自動傳輸,當與衛星傳輸的連接斷開時,也會立即停止工作。
凱特看着儀器上面閃爍着紅光的指示燈,罵罵咧咧地用手拍打着儀器,可這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其身後緊跟的王婉清和魏大勳緊握着手中的武器,王婉清聽見凱特的罵聲,本就心煩意亂,實在耐不住,舉槍對着周圍就開了幾槍,大吼了一陣,試圖將心中憋着的那股煩悶給釋放出來。
王婉清手中的子彈射向周圍變成鏡面的石壁後,石壁竟然在剎那間碎開了,碎開的部分掉落下一塊塊“碎玻璃”隨着峽谷前方吹來的暖風四下飄蕩,掉落的速度異常緩慢。凱特看着周圍其他還未碎開的地方,鏡面的裂縫像蜘蛛網一樣四下蔓延開來,每蔓延一平方就碎開一平方……蔓延的速度開始加快,掉落下來的碎片也隨着越吹越烈的那陣陣暖風加快了速度,像刀片一樣刮向他們三人。
“嗖——”一塊碎片從凱特的臉頰旁刮過去,凱特感覺到臉部一陣冰涼,下意識擡手一摸,卻看到了滿手的鮮血,再一擡頭,看到前面夜叉王、劉振明等人越行越遠時,自己的雙眼也被兩塊飛來裂成三角形的碎片給刺中……
“啊!啊!啊——”凱特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一線天峽谷內,他扔掉自己的儀器,捂住雙眼在那痛苦地掙扎着,卻沒有意識到兩側的如鏡面的石壁雖然看似裂開,可自己身體依然被卡在那狹小的縫隙之中。
痛苦的凱特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槍,試圖給自己腦袋來上一槍,讓自己永遠脫離這種痛苦,他放下雙手,摸出槍套中的手槍,快速上膛,剛舉起還未扣動扳機時,手槍就被身後的王婉清給奪了回去。
王婉清摸索着給自己套上了防毒面具,又將凱特的防毒面具給他戴上,隨即一把將凱特摟住,對身後的魏大勳說道:“是暖風的氣味!戴上防毒面罩!快點!”
魏大勳趕緊戴上先前取下的防毒面罩,與此同時,王婉清說話的聲音被夜叉王聽到,夜叉王也猛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大家都忽略了從峽谷內吹來的那股暖風,一直將注意力放在峽谷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