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偶在臺上表演着,臺下的人看得是津津有味,特別是黃放留下來的那個女兒,目不轉睛地盯着,雙手慢慢舉起都忘記鼓掌了。只不過黃放好像有什麼心事一般,不時地環顧着左右,好像在找什麼人,許久又幹脆起身來,整理了下自己的馬褂,朝着廁所的方向慢慢走去。如果換在平時,恐怕留下來看戲的人都會紛紛起身,詢問黃堡主是否有什麼事,但大木偶的表演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幾乎誰也沒有留心到黃放的離開,除了在屋頂上的山西王和李朝年。
“又要殺人了。”山西王盯着黃放的背影。
“殺誰?”李朝年警覺道,發現黃放去廁所的方向,也是自己與師父所住的偏院,立即警惕起來。
“不知道。”山西王面無表情道。
李朝年皺眉:“那你怎麼知道他要殺人?”
“殺人者都帶着一股氣,你還年輕,過幾年經歷多了,自然也能看得見啦。”山西王輕描淡寫地說着,李朝年轉身就要跳下屋頂,試圖去阻止黃放,山西王卻用一根手指勾住了他的衣服,雖然只是一根手指,卻已經讓李朝年動彈不得了。
“你認爲你能阻止?”山西王盯着李朝年。
“救無辜者性命,是我輩的職責所在。”李朝年重複着師父穆英豪時常掛在口中的話。
“好!”山西王點頭,鬆開李朝年,“我們打賭,你要能救得了,就算你贏,救不了就算我贏,如果我贏了,今晚我說什麼你就得做什麼,當然這個賭注的前提是,我不會作惡。”
“好!賭就賭!”李朝年跳下房頂去追那黃放。山西王盤腿坐在那,笑吟吟地看着李朝年的背影,喃喃道,“你不是不信天意嗎?”
爲了跟蹤黃放,又不被他發現,李朝年算是用盡了所學的所有本事,一路尾隨,最終跟隨黃放來到偏院側面下人所住的大院之內,此時下人大院之中也沒有亮燈,大部分人還在幹活,因爲大戲唱完之後按照規矩,還有一頓夜宵,大家都忙活着做些點心甜湯。
黃放進了大院,故意咳嗽了一聲,李朝年開始以爲他這聲咳嗽是在給某人發信號,隨後等黃放一甩袖子沿着右側的牆面小心翼翼前進時,才明白他只是故意在試探下人偏院中是否還有人在。
沿着牆角行走的黃放不時低頭查看腳下,像是害怕留下腳印一樣,繞了一圈又來到最右側瓦房的牆角處,蹲下來從土中挖出了個布包,從布包中拿出了個東西捏在手中,進了隔壁的屋子,沒多久又大搖大擺走了出來,顯得十分淡然,像是進屋給了某人什麼物件。
黃放離開,李朝年立即跳下來,來到先前挖出布包的地方,發現那裡只有一塊爛布,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剛看到這,李朝年猛然醒悟過來,暗叫一聲“不好”,拔腿就朝着那屋子中跑去,在推開門的瞬間,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糟糕了!李朝年緊閉雙眼幾秒,適應黑暗之後,再順着那血腥味傳來的方向慢慢摸去,摸到一張大牀旁邊,揭開那蚊帳朝裡面一看,牀上躺着的是一個上了年歲的老婦,而老婦的喉頭插着一支做工粗糙,卻鑲嵌有一顆珍珠的銅簪。
黃放爲什麼要殺死一個老婦?還是家中的下人?這個下人爲什麼不用去幫工,而是躺在屋內睡大覺?李朝年很不明白,畢竟他年少氣盛,這種時候稍有經驗的人就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他沒有,而是在這間屋子內查看着。發現這間下人所住的瓦房之中竟然只住着老婦一人,從周圍的擺設就可以看出來。按理說,下人院中,男人和女人都是分開住的,一間大瓦房之中至少住6到8個人,而這個老婦卻有資格睡這麼大一間瓦房,這麼說在下人中她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李朝年找了半天,終於在大門口右側找到一塊木牌,木牌上刻着老婦的名字“李玉珍”,另外一面還刻着其在黃家大院的職位“牙娘”。看到這,李朝年明白了,這個名叫李玉珍的老婦,是個接生婆,也就是俗稱的穩婆,黃放爲什麼要大費周章,深夜來這裡殺死一個接生婆呢?這一點,李朝年實在無法想明白,還有那支銅簪,爲何偏偏要用那個東西來殺死接生婆,黃放到底想做什麼?
一大堆疑問在李朝年腦子中互相碰撞,他轉身又來到牀邊,伸手在那老婦身上仔細地摸索着,發現那老婦渾身的骨節很酥軟,摸着皮肉若不稍用力,都感覺不到其中的骨頭,肯定是得了某種病,好像是風癱了一般,也許因此她纔不用去幫工。
黃放殺一個手無寸鐵,而且還已經風癱病入膏肓的老婦,爲什麼?
爲什麼這三個字冒出來的那一剎那,老婦所躺的那張牀突然發出了“嘎吱”的怪聲,李朝年心一驚,立即俯身向牀下看去,發現牀下除了一些早已落滿灰塵的木箱之外,什麼都沒有,等他再擡頭的時候,擡眼就看到屍身猛然間抖動了一下,原本鬆展開的雙手十指抓緊了所蓋的棉被,而且是越抓越緊,滿頭銀髮的腦袋也開始左右輕微擺動起來。
詐屍?
不可能呀!哪兒有剛死的屍體詐屍的!李朝年雖然說還年少,但關於異術之中的那一套理論也是相當清楚,知道剛死的屍體是不可能詐屍的,而且也沒有詐屍的必要條件。
李朝年翻身跳上牀,雙腳踩在老婦屍體的手腕之處,算是簡單制住,再一屁股坐在其大腿之上,壓住其四肢,又從袖筒之中摸出一張普通的空白符紙來,直接扔向那老婦面部上方。
這方法是師父穆英豪所教,穆英豪曾經說過,如果剛死之人出現抽搐,基本上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死後的正常抽搐,另外一種是這個人還沒有徹底死絕,還剩下一口氣,也許還有救。要試探的辦法也很簡單,那就是試探鼻息,但人的手部感覺不一定準,只能採取用輕薄符紙扔於面部,如果符紙落於面部口鼻之上,符紙四角還有起伏,就證明這個人也許並“沒有死”。
只不過這個“沒有死”還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回魂”了。
這裡所說的“回魂”和民間傳說人死後七七四十九天的回魂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前者是佛教中所稱的人還沒有成爲鬼之前的中陰身,而這裡所指的是,這個人剛死,魂魄剛離身就清楚明白知道了怎麼回事,不甘心於是試圖重新返回軀殼之內。當然也有不是出於本意,而是被別有用心的施術者給硬塞回去的。可不管怎樣,這種回魂屍相當可怕,一旦出現,最好的辦法是在其沒有完全可以自由行動前將其燒死,亦或者碎屍萬段,否則將來會比殭屍還難對付。
李朝年扔下的那張符紙慢慢飄向牙婆的面部,剛落下就忽然揚起,飛向半空符紙的動向足以說明,這個牙婆還有極重的呼吸。
不對頭!李朝年沒有急於上前救人,而是死死踩住牙婆還在拼命掙扎的手腕,屁股也死死壓住其大腿根部的位置,原因很簡單,因爲那銅簪明明是刺進那咽喉之處,氣管都被扎破了,怎麼可能有這麼沉重的呼吸?難不成真的是回魂屍?
李朝年身體下的牙婆屍身動得越來越厲害,他都快要制不住了,畢竟他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而已,沒有真正成年人的那種力量,況且如果真的是回魂屍,他是絕對控制不了的。
施術者!肯定周圍有施術者!李朝年四下看着,這個屋子中藏不下人,施術者會躲在什麼地方?亦或者,是有什麼施術的法器?李朝年剛想到這,就看到那根銅簪,猜測着會不會是那銅簪導致的,隨着那牙婆的屍身掙扎得越來越厲害,李朝年忍不住伸手就將那支刺入牙婆咽喉處的銅簪給抽了出來,緊握在手中,誰知道這一抽,那牙婆的腦袋直接彈了起來,隨後便聽到手腕部關節斷裂的聲音,牙婆整個上半身掙脫了李朝年的控制,直接壓向坐在自己身上的李朝年。
李朝年向後一翻,從牀尾滑落下去,避過了牙婆的那一壓,再擡眼看去,驚得一身冷汗,那牙婆竟然將自己的身體象一張紙一樣對摺了起來,如果自己依然留在原位,恐怕早就被壓死了。
回魂屍!毫無疑問,這肯定就是回魂屍!但施術者在哪兒?那法器又在什麼地方?李朝年坐在地上,左手捏着那隻銅簪一步步向後面挪動着,心知這種玩意兒真的不是自己能對付得了的,同時雙眼緊盯着在牀上正在慢慢舒展身體,隨後像是被繩子直直拉起來,墊着腳尖還在左右晃動的牙婆。
李朝年又從袖筒之中扯出一張符紙來,衝過去要貼到牙婆的身上,這純粹是死馬當活馬醫,自己都不知道扯出來的這張符紙到底是做什麼用的,也許只是一張完全空白,沒有填滿硃砂字的空白符紙。
李朝年這向前一撲,那回魂屍也隨之朝前一倒,兩人看樣子就要撲到一塊兒了,李朝年擡手將符紙貼了上去,同時也發現那回魂屍停在了半空。
有用?李朝年吐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氣,正在此時一隻手突然從牙婆的身後出現,伸向其腹部,扯下那張符紙來,同時又傳來一個沉重的男聲:“空白符紙?你還真是慌不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