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荊山山脈方圓數百里,幅員遼闊,兼之山林茂密,霧氣騰騰,所以要從裡面找到一個人,並不簡單。
但是,對於善於感知的修行者來說,隔着數十里數百里去搜尋一些人,並不是什麼難事。
婦人的神識凝聚,一絲也沒有放鬆。蘇漸的行動,她突然間無法鎖定,這一點很奇怪。她不知道爲什麼,不過,只要能夠鎖定對方,那麼抓到他是遲早的事情。
她如是想着,所以追得不緊不慢。
蘇漸以爲她慢了,其實,只是她在一邊追趕,一邊想着事情。
但是,當她發現了蘇漸的小動作之後,她的心裡隱隱有些不安。爲了避免那些不安讓自己功虧一簣,她的速度加快了三倍。
所以,就算是蘇漸,也逃不掉了。
只不過,當蘇漸看着她突然出現時,卻並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反而,從他的眼神裡,她看到了一些別的東西,一些熟悉而又很遙遠的東西。她看着那雙算不上多麼英俊的眼睛,深深思索,所以只是站着,並沒有開始進攻。
蘇漸沒有半點驚慌和不安。
因爲,他的身邊,沒有任何人。
楚清秋,已經不見。
莊玄青往四周看了看,然後感知了一番,最終還是一無所獲。她開始覺得事情有點意思。
那些路上的蘇漸留下的氣息,她本以爲是某種陷阱,所以逐一出手破解。現在看來,那些可能只是蘇漸用來拖延自己腳步的小花招。
因爲她破解那些氣息的時候,注意力有所鬆懈,所以沒有注意到,蘇漸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將楚清秋藏了起來。
如今,是一對一。
莊玄青想,以他的能力,他可以很快掙脫血殺的控制。
她不想再失去他,但是她現在找不到他,所以她不想殺蘇漸。
但是,她知道,對付蘇漸這樣的人,就算是再如何可怕痛楚的逼供,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她閱人無數,知道蘇漸不是以逼供就可以得到答案的少年。然而,在他恢復之前,就說服蘇漸,或者說能夠逼供蘇漸,那是意見極爲困難的事情。所以,就算是她,一時之間,也有些苦惱。
但是,她很快想到了關鍵點,於是她不再苦惱。
蘇漸見女人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知道師叔和自己說的,果然是對的。
莊玄青很清楚在楚師叔的眼裡,除了顏師叔恐怕沒有任何人。所以她才偷了別月劍,偷別月劍,無非是引楚師叔來見她。如果她找不到楚師叔,那麼就不會對自己怎麼樣。
因爲,現在知道楚師叔方位的,也只有蘇漸一人而已。
而且,蘇漸在楚清秋的身上,施展了宇字訣;楚清秋現在躲在了某處,身在荊山,卻又不在荊山,只待慢慢地恢復。
在那之前,蘇漸只要拖住對方。
“你把他藏在哪裡了?”
蘇漸笑道:“我能轉移自己和自己所解除的人的方位,那個道法的名字,我取作‘鬥轉’;而我還能單獨轉換自己接觸到的人的方位,這個道法,我還沒有當着你的面施展過,叫做‘星移’。”
“斗轉星移?名字,倒是很貼切。”
莊玄青知道蘇漸可以用某種神秘道法施展逍遙境的神通,輕而易舉地轉移自己的方位。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這個少年,居然還能在自己方位不變的情況下,轉換別人的方位。
這種道法,甚至隱隱超出了逍遙境修行者的能力範疇。
蘇漸心中微寒,勉強笑了笑,說:“前輩過譽啦。”
“我再問一句,他在哪裡?說出來……”
莊玄青望着蘇漸,她的眼睛有些紅,不是因爲悲傷,而是因爲憤怒。她強行壓抑自己的憤怒,所以她緊緊握着拳頭,望着蘇漸,彷彿只要蘇漸的嘴裡,說出一個不字,她就會把蘇漸撕碎,嚼爛,一根頭髮都不剩地吞進肚子。
“我就不殺你。”
她彷彿發誓一樣,說着這樣寬容的話。
蘇漸知道,她有多麼憤怒,心想,果然女人瘋起來,都是可怕的。
和轉移自己的能力相對應的,宇字訣裡,還有一個“星移”的招法,可以將自己所觸碰到的,或者念力足以影響的目標轉移方位。這種道法看起來遠不如“鬥轉”,但是如果運用得宜,實際上是一種極爲厲害的手段。
蘇漸笑了笑,正要說話,突然身子一震。
他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雙眼直勾勾看着前方,看着莊玄青,眼睛久久一眨不眨,似乎也不覺得酸澀和痛苦。
莊玄青看着蘇漸,看着他的眼神漸漸變化,知道自己爲什麼無法感知到楚清秋了。
因爲真正的楚清秋,現在在蘇漸的念宮裡。
所以,就算她找到了楚清秋,找到的,也不過是一個被“血殺”之術封印的軀殼。
她的眼神柔和了幾分,卻又漸漸變冷,往事的美好和痛苦在她的心頭輪番敲擊,令她痛不可遏。
“是你?”
“是我。”
蘇漸望着莊玄青,神色肅然,或者說木訥,眼神變得非同以往。
楚清秋在與蘇漸解除的時候,用了某種道法,將自己的部分神識送進了蘇漸的體內。
這就是蘇漸能夠在短時間裡,終於不再受莊玄青制約、可以自在施展“鬥轉”的原因之一。
在這段時間裡,他可以算是半個逍遙境的修行者。
莊玄青含着淚,嘴脣囁嚅着說:“你爲什麼總是躲着我?就算到了今時今日,還是要躲在別人的軀體裡跟我說話?我就那麼讓你不喜歡嗎?”
蘇漸,或者說楚清秋沉默了一會,說:“你是一個好人。但是,我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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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話,蘇漸在自己的念宮裡聽的一清二楚。
宮殿巍峨,明月如舊;蘇漸坐在念宮的地面上,看着背對着自己、對着空氣說話的楚清秋,突然覺得他的話很肉麻。
莊玄青卻不覺得這種話肉麻,反而覺得可笑。
她往蘇漸走去,看着那張陌生的臉,看着那雙熟悉的眼,冷冷道:“那你爲什麼又來見我?”
“我來見你,一是因爲那把劍;二是因爲,這些孩子都是書院的弟子。”
“好,我答應你,我把別月劍給他們,我送他們出荊山,只要你肯留下來陪我,我就放他們走。”
莊玄青冷冷地說。
楚清秋淡淡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