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到了太和殿前,長孫無忌和褚遂良等人竟然也到了。
吳詡忙掙開李治的手，不着痕跡地退開一旁。
她仔細打量着來人,發現來的竟然都是政事堂的相公們。
吳詡不由驚歎不已，這長安城到翠微宮雖然不遠，可這一路上得過多少道關口啊，虧得國舅大人能馬不停蹄趕過來,還能捎帶上這麼大一幫人！
“太子…………”幾人見到李治，忙躬身行禮。
慌得李治疾步上前阻止：“阿舅、諸位相公快免禮！”
“太子,聖人現今御體如何了？”褚遂良比較急躁,立刻開口詢問道。
李治搖搖頭,道：“未見起色…………只是命孤即刻召諸位相公相見，怕是有要事囑咐……”
衆人聽李治說到李二陛下的病情沒有起色,都不由面露憂色,而聽到李治那句‘有要事囑咐’時，衆人都心領神會了，開始心照不宣地對眼色…………
正在此時，崔內侍從內殿出來，揚聲道：“聖人口諭，請趙國公長孫無忌、中書令褚遂良即刻入殿覲見…………”
“謹遵命。”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忙整了整衣飾，跟着宮人進去了。
崔內侍見李治也在，便道：“太子也請進吧…………”
李治回頭看着吳詡，嘴脣微動，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你快去吧…………”吳詡忙推了他一把——尼瑪沒看見那些相公們都往咱這邊死命看嗎？！
“阿武…………”李治還想說點什麼，卻被崔內侍打斷了。
“太子，您還是快點進去吧，聖人已經在等您了…………”
李治沒法，只能沉着臉跟着崔內侍往太和殿裡走。
吳詡看李小九走了，也不想留在這個是非之地，忙縮着腦袋也溜掉了。
剩下的幾位相公則在王內侍的帶領下到了偏殿暫歇。
今晚，誰都別想睡個好覺了！
李治進到寢殿的時候，他爹還拉着他舅舅的手，似乎剛剛囑咐完一大攤事的樣子…………
褚遂良則眼觀鼻鼻觀心立在一旁。
看見李治進來，李世民露出一抹笑容，招手讓兒子走到跟前來，道：“吾兒，你阿舅已許朕……日後有他二人在朝，吾兒無憂矣…………”
這話絕壁是在交待遺言吧！
李治的眼頓時瞪大了，微微張着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長孫無忌面上神色極爲複雜，聽到李二陛下出此不祥之語竟然沒有駁斥，只是紅着眼眶伏地叩拜：“臣定不負聖人所託…………”
李世民伸手，撫着長孫無忌頭上的玉簪，眼中晦暗不明，半晌才收回手，嘆了一口氣，道：“起來吧，輔機…………”
長孫無忌默默起身，立在一側，一直低着頭，讓人看不清他神色。
之後，李二陛下又拿出這幾日擬好的草詔，讓褚遂良謄抄下來。
其中最主要的一則就是貶李世勣爲疊州都督，命其立刻出京，不得延誤的旨意。
褚遂良在謄抄的時候，見到這一紙貶謫令，也十分吃驚，但他只是看了長孫無忌一眼，什麼話也不敢說。
長孫無忌看到了那張貶謫令，也微微愣了一下。
不過，他很快就看穿了李二陛下的意圖，不由感到一陣不自在……
李二陛下會這麼對待李世勣，除了爲九郎市恩外，大約也是爲了不讓這個手掌軍權的老將對他有所掣肘…………
褚遂良的書寫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把幾張詔書都謄抄好了。
“聖人，微臣這就把詔書送回京……”褚遂良如今中掌管着書省，發詔書的事沒問題，可也要給門下省打好招呼…………
“等等…………”李世民說了好一會兒話，神情顯得有些疲憊，但他還是叫住了褚遂良，鄭重道：“輔機盡忠於我，我有天下，多是此人力……你輔政之後，不可使挑撥離間之徒陷害輔機，盡好諫臣本分…………”
褚遂良有些驚訝，大概想不到李二陛下對他如此信任，竟把保護長孫無忌的重任交給了他。
“臣定不負聖人所託，誓死守護長孫相公…………”
“好！你要記住你今天對朕說過的話！”
“是！”
“聖人…………”長孫無忌聽到這裡，忍不住出聲了。
李二陛下卻做了個手勢，不讓他說話，繼續對褚遂良道：“太子仁弱，太子妃亦柔順，異日難免爲人所乘，此佳兒佳婦，朕盡託付與你了…………”
“謹遵命！”褚遂良依然毫不猶豫答應了。
長孫無忌見狀，知道他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只能無奈地接受現實。
李治一時也猜不透他爹這麼做的原因，爲什麼把他和王氏託付給了褚遂良，而不是交給更有資格的無忌舅舅…………
他只能認爲這是他爹想要保護舅舅的一種方式，而褚遂良顯然被當成了靶子……
但他是不會同情那個人的…………
這一夜，果然沒有人能夠安睡。
正當吳詡打算溜回自己的小院睡覺的時候，在回去的路上忽然發現王內侍帶着幾個衛士急匆匆地往太和殿趕……
王內侍一眼看到吳詡，立刻把她叫住了。
吳詡奇怪地看着王內侍身後的那幾個生面孔，不明白本應該在照顧其他幾位相公的王內侍，爲什麼會帶着陌生人闖宮。
“王翁，出什麼事了？”
王內侍滿臉愁容，一把扯住吳詡的袖子，氣急敗壞道：“衛國公薨了！”
吳詡還沒反應過來王內侍說的衛國公是誰，她就已經被拖着進了太和殿。
“趕緊把含風殿收拾出來…………”王內侍把人拉進大殿後，只給吳詡留了這麼一句話，就帶人匆匆往寢殿而去。
今晚的許多事不適宜讓更多的人知道，所以王內侍會讓她來做這些小宮人的活兒。
吳詡認命地轉身，打開東邊殿閣的大門，取了火石把殿中的宮燈全部都點亮，然後束起了幾處幃帳，殿內頓時變得敞亮起來…………
剛做完這一切，吳詡就聽到一陣腳步聲過來了，她忙束手立到屏風之後。
來人是李二陛下、李治、長孫無忌、褚遂良以及今夜上山的其他幾個政事堂官員。
幾人分尊卑坐下，李二陛下剛坐下，就長嘆一聲：“想不到藥師竟先朕而去……”
衆人聞言都陪着李二陛下唏噓不已。
之後，李二陛下表示太子將代表他老人家主持衛國公的喪禮，並再次叮囑在場的大臣要緊跟太子的腳步，好好輔佐太子…………
衆人一如既往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就在他們以爲這次上山只是虛驚一場的時候，李二陛下竟然毫無預警地昏厥了…………
當時的場面相當混亂。
吳詡只能看到衆人驚惶失措地立起來，向上座圍攏過去……
她看不到他們的臉，可她能想象每一個人臉上的驚惶神色……
“聖人、聖人…………”這是已經嚇得不知所措的人。
“太醫……快傳太醫……”這是還保留着一點理智的人。
“阿爹、阿爹…………”李治在人羣裡，呆呆地抱着他爹，他發出的聲音一點也不響，可聽起來是那麼淒涼。
吳詡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這時，崔內侍拎着孫太醫飛速闖了進來…………
“諸公快退開…………”長孫無忌紅着眼睛讓衆人讓出一個空白地帶來。
孫老爺子氣喘吁吁撲到上座，抓着李二陛下的手就是一通摸索，然後取出金針極快地扎進他手上的幾個穴位中…………
可是，李二陛下全無反應。
老爺子不死心，扒開李二陛下的衣服，在其心口也紮了五六根金針，再在他的頭部紮了四根金針…………
一直等了一炷香時間，李世民才‘呃’的一聲醒了過來。
不過，孫老爺子的臉色更加差了，面無表情地對李二陛下道：“您還有一炷香時間，聖人！”
李世民聞言只是點點頭，然後費力坐起來。
“阿爹…………”李治已經快哭出來了，扶着李二陛下的手死活不放。
李世民只是摸摸李治的背脊以示安慰，然後對長孫無忌和褚遂良說了五個字：“準備宣遺詔……”
“卿等須奉詔辦事，否則，不復吾大唐之臣！”
說完這話，他就像是抽乾了全身的力氣一眼倒在李治身上，氣息漸弱……
李治差點被他爹壓趴下，好容易把李世民放平了，卻發現他爹似乎又昏厥了，不由連聲叫孫太醫道：“孫翁…………你快來看看啊…………”
孫老爺子上前看了一眼，連脈都不摸了，直接跪伏在地，道：“聖人龍馭賓天了……”
衆人的第一反應不是哭，而是傻了。
什麼？皇帝死了？你開玩笑的吧？
這二十多年來，一直活躍在人民羣衆生活的各個領域裡，北上南下西行東進，偶爾抽風的李二陛下，怎麼可能就這樣去了呢？
受打擊最大的還是李治，他聽了孫太醫的話後，愣了半晌，抖着手在他爹身上亂摸，人還是溫的，可試試鼻息又試試脈搏，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終於，李治確認了他爹已經走了的事實。
李治猛地立了起來，喉嚨裡‘咯咯’作響，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整個人晃來晃去，眼見就要倒下去了…………
褚遂良眼疾手快，一把托住青年的身體，急道：“太子！”
孫老爺子在一旁看得不好，急忙取出一根金針紮在李治虎口上，然後大吼一聲，“快哭出來！！”
李治這才‘哇’的一聲哭出聲來了…………
在場的老臣無不失聲痛哭起來…………
小九需要溫柔大姐姐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