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夫人正奇怪間,王皇后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做了個隱蔽的手勢。
然後,王皇后就轉身對其他人道:“夫人們少坐片刻,本宮去更一下衣……”
衆人連忙起身恭送。
褚夫人見皇后走了約一炷香的時間,就見皇后身邊的楊尚儀向她使了個眼色。
褚夫人忙跟正在攀談的幾位夫人告了一聲罪,說是去更衣,就跟着楊尚儀快步離開了梅林。
蕭淑妃早就讓紫芍盯着王皇后與褚夫人的動靜了,聽說兩人先後離開了,也找了個藉口回延嘉殿,然後換了一身不起眼的宮人服飾,與紫芍兩人急忙趕到王皇后和褚夫人密會的地方。
王皇后沒有把褚夫人約回自己的宮殿說話,只是叫人把御花園中的一處亭子收拾出來,等褚夫人來了,就裝作是偶遇的樣子……
那亭子四面通透,沒有什麼花木阻擋,進去只有東西兩條小徑,很容易就看到有沒有人朝這邊過來。
王皇后又讓宮人守住亭子四面,這樣就算是說什麼機密的話也不怕被人聽去了……
褚夫人見王皇后這樣鄭重,就知道今天她要說的話比較特別,不能被人胡亂傳揚……
“夫人,本宮今日開花會,只是爲了邀你進宮掩人耳目……”王皇后命宮人們上了茶點後,就讓她們都退下了。
褚夫人一聽這話,更覺今日之事非同一般,忙起身恭敬回道:“娘子有何事吩咐,妾身定不推辭……”
往日王皇后傳她進宮,不過是說些家常話,根本不需要掩人耳目,今天居然一次性叫了十幾個命婦進宮,僅僅是爲了見她一面……
褚夫人心裡也暗自嘀咕,難道是立儲之事有結果了?
最近這段時間,她家相公就是在爲此事煩心,想來皇后是有什麼最新消息了!
“夫人請坐下說話……”王皇后讓褚夫人坐下,讓了一回茶點,這纔開口。
“夫人應該也猜到了,其實本宮今日請您來,就是有要事轉告給褚相公……”王皇后也不講什麼場面話,開門見山道:“數日前,褚相公上書請聖人早立儲君,如今聖人已有決斷……”
褚夫人聞言不覺動容,想要開口問聖人屬意哪位皇子,可礙於禮節,不會在王皇后說話的時候插嘴,她面上不由露出焦慮之色。
王皇后將褚夫人的神色看在眼裡,知道她是擔心聖人要立四郎爲太子,於是安慰道:“夫人不必擔心,聖人已經言明,要立大郎的,那些胡亂傳說聖人要立四郎的人,聖人已經處置了!”
褚夫人一聽這話,心頭大石頓時落地,笑道:“如此,妾身倒要給娘子賀喜了~~~~”
不料,王皇后卻嘆了一口氣,微微蹙眉道:“本宮哪有什麼喜可賀……”
褚夫人只道王皇后是在感慨大郎不是其親生孩子,忙勸道:“大郎是個老實的孩子,又一直養在娘子您膝下,日後還怕不孝順您嗎?”
“再說,劉婕妤也不是過會興風作浪的人,爲了大郎,她只會勸着大郎跟您親近呢!”
王皇后聞言,淡淡一笑,“本宮倒不是爲了這個煩惱……”
“那娘子煩惱什麼?”褚夫人不解。
只要太子之位一定,皇后在宮中的地位就穩如泰山了~~
蕭淑妃之流,就算有個皇子傍身,也是枉然。
“夫人有所不知,聖人之所以同意立大郎爲太子,是有條件的……”王皇后於是把李治那天跟她說的話一五一十跟褚夫人說了。
褚夫人聽完這一席話,只驚得口瞪目呆,口中直道:“竟有這種事?!聖人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呢……”
“本宮也是沒辦法啊……”王皇后不住嘆氣,又道:“如今那個宮人已經身懷有孕,聖人說了只有等本宮履行諾言接回那個宮人,他才肯正式下詔冊封大郎……”
“聖人怎麼能如此荒唐?”褚夫人不由怒道。
說完這話,她也覺得有些不妥,畢竟臣不議君過,只是,聖人私納父妾已經不是正人君子所爲,又拿這事要挾皇后,將立儲君這樣的大事當成兒戲一樣,也確實是荒唐!
“娘子放心,妾身回去,一定將娘子的難處告知相公。”
王皇后等的就是褚夫人這句話,立刻滿面笑容,拉着褚夫人的手道:“本宮在這宮裡孤立無援,多虧有夫人相助,他人大郎若是成事,定不負褚氏!”
褚夫人忙稱不敢。
“花會那裡本宮不能久離,夫人你且坐一會兒,本宮先去看看……”
王皇后說着就起身往前面走。
褚夫人依命留在亭子裡,躬身送王皇后先離開。
王皇后一走,褚夫人也坐不住了,隨意喝了兩口茶,就對跟着她的宮人囑咐了一聲,匆匆離開了。
等亭子裡的人都走完了,亭子西邊較偏僻的一個角落裡出來兩個宮人模樣的女子,正是喬裝打扮過的蕭淑妃和她的貼身侍女紫芍。
兩人離王皇后和褚夫人密談的亭子有些遠,剛纔根本沒能聽到什麼東西。
不過,蕭淑妃大概能猜到兩人之間肯定是在談立儲的事。
“娘子不必着急,剛纔婢子偷偷瞧了一眼,守着亭子的幾個宮人里正巧有一個是婢子說得上話……”紫芍一看蕭淑妃那暗暗咬牙的樣子,就知道她心頭極度不悅了,忙岔開話題道:“這事娘子就放心交給婢子去辦吧,娘子您還是趕緊回宮換衣裳,皇后已經回前面了,到時候不見您,又是一場風波……”
“本宮還怕她不成!”蕭淑妃聞言哼了一聲,倒是真被轉移了注意力。“你讓阿盧去跟皇后說,本宮身子不適,就不過花會那邊了……”說罷,蕭淑妃轉身就往延嘉殿方向走,紫芍忙跟了上去。
當晚,紫芍就從她相熟的中宮宮人那裡套出來好些要緊話,當即回來報告給蕭淑妃。
蕭淑妃聽完後,氣得花容失色,一甩手就砸爛了案上的一個三彩花插。
“好個賢德的皇后啊!居然爲了立儲之事,使出如此下賤的招數!”
紫芍、紅藥等蕭淑妃心腹宮人都眼觀鼻鼻觀心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聖人是不是……糊塗了?”蕭淑妃氣呼呼地在榻上走來走去,哪有半分平日裡嬌柔賢雅的樣子。“儲君乃是國之重器,豈能兒戲?”
“聖人竟然……竟然爲了區區一介宮人,棄四郎改選愚鈍的大郎,簡直是糊塗至極!”
紫芍、紅藥等人聽到蕭淑妃這樣的怨憎之語,都嚇得臉色發白。
“娘子,慎言……”楊尚宮資歷較老,忙出言勸道:“聖人會立大郎,不過是因爲大義名分使然,娘子千萬不可與聖人相爭,只管繼續好生教養四郎纔是正經……”
“尚宮往日總勸本宮好生教養四郎,才能博得聖人的歡心……”蕭淑妃哪裡肯聽,埋怨楊尚宮道:“本宮辛辛苦苦教養四郎,好不容易讓他奪得聖人的寵愛,可結果如何?太子之位還不是被大郎奪去了!”
“他原本就是長子,如今又將進位太子儲君……我的四郎難道只有能一直被他壓在下面不成?”蕭淑妃一想到聰明可愛的兒子要一輩子在一個庸庸碌碌的兄長手下謹小慎微地討生活,就心痛得難以抑制。
不料,楊尚宮卻笑着搖搖頭,道:“娘子何必現在就失了鬥志?”
“不然本宮又能如何?你不是不讓本宮去跟聖人吵鬧麼?”蕭淑妃狐疑地看着楊尚宮。
“娘子難道忘了,聖人立大郎只是爲了大義,畢竟大郎居長呀……”楊尚宮只是輕輕點撥一句,蕭淑妃就如醍醐灌頂一樣回過神來。
“你是說……聖人其實並不樂意立大郎?”
“也是,聖人若是想立大郎早就立了……只是,爲什麼現在又不得不立了呢?難道真是爲了那個宮人?”
“娘子這是什麼話,聖人英明燭照,哪會爲了一個小女子隨意動搖國本!”楊尚宮壓低聲音,對蕭淑妃神神秘秘道:“以婢子淺見,聖人這麼做完全是爲了四郎……”
“此話何解?”蕭淑妃聞言一愣,有點捋不清楊尚宮的邏輯。
“娘子您想啊,現在宮中除了大郎,哪個皇子還有問鼎東宮的實力?”楊尚宮板着指頭把二郎三郎的優缺點都數了一遍,蕭淑妃發現,她家四郎的確是無人能出其右!
“其二,若是聖人執意立四郎,此事可容易辦成?”楊尚宮又提了一問。
蕭淑妃聽了,仍是搖搖頭。
雖然她一心期盼四郎能入主東宮,可那些迂腐的朝臣是絕不會答應的,而聖人也不會爲了四郎,置朝臣的意見於不顧的!
“其三,大郎若爲太子,娘子認爲皇后就真能高枕無憂了嗎?”
這個問題,蕭淑妃思考得略久了些,但還是搖搖頭。
別說大郎只是皇后的養子,就是親生兒子,也不見得當了太子就萬事大吉了。遠的不說,就說當年的承乾太子就是前車之鑑!
楊尚宮見蕭淑妃已經有所頓悟,最後只補充了一句:“娘子該謹記當今聖人是怎麼上位的……”這句話包含的內容實在豐富,蕭淑妃不由陷入了沉思。
想來想去,蕭淑妃發現楊尚宮的話一點也沒錯!
聖人應該是屬意四郎的,他之所以現在不強硬要求立四郎,一則是爲了防止朝臣們對四郎留下不好的映像,二是放鬆王皇后和大郎的警惕……
只等四郎年紀再長些,在朝中作出一番功績來,聖人不就可以名正言順把平庸無能的大郎換掉,推四郎上去了嗎?
聖人真是用心良苦啊!
蕭淑妃感到很慚愧,居然沒能領聖人的深意……
不得不說,某些人的腦補能力是很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