鱗鱗鐵甲,風沙漫天。
於五日後。
大乾邊疆三千里外,一處戒備森嚴的軍陣大營中。
冠軍侯楊安高坐主位,望向了帳中這次來參軍的十數位‘新兵’。
‘此人便是那洪易,當朝丞相之子?’
楊安此時正仔細打量了這些‘新兵’一眼。其中,高中舉人身份的洪易就在此列,是於今日清晨趕到。
同時,這來到的還有洪玄機的書信。
而趙舟的信件,則是還在路上。
可想而知,洪易如今被楊安給‘惦記’上,估摸着是沒有什麼好事。
尤其洪玄機信件也曾言:‘犬子洪易一心參軍立業,冠軍侯按正規將士訓練即可。’
只是,這聽起來沒什麼特別,就好似把自己孩子送入私塾一般,望老師悉心教導,該打就打,不用手軟。
但是此時的大帳中。
楊安看到洪易這‘弱不禁風’的樣子,再根據朝中傳言的洪玄機與洪易的兩人關係,卻覺得自己若是用‘正規’的訓練方法,非得練死洪易不可!
不過。
楊安也是個‘明透人’,知道什麼人有價值,什麼人沒用,懂得那取捨之道。
於是,待他略微一思,就把這事捋順的差不多了。
‘以洪玄機的身份,賣他個面子也無妨。反正軍規如此,我也是順手而爲。並且我訓練自己的將士,亦是天經地義,是爲了他們能更好的在沙場活下來..’
‘那就算是真練出什麼事,也沒人會彈劾我。’
楊安思索着,又望向洪易這身穿細瑣皮甲,還是顯得有些瘦弱的身板,“你可是洪易,當今丞相之子?”
“是,大人!”洪易上前兩步拱手應道,禮儀樣子上是沒得挑剔,就好似他專門學過一樣。
“恩。”楊安看到洪易應諾,則是略一點頭,知道這人沒認錯,便又言:“洪易,本侯提醒你一句。這軍營可不是武侯府那般悠閒度日。”
楊安說這話的時候,話語中多有嘲諷,沒有一點原先幾年‘平易近人’的模樣。
或者說是這兩年過去。
楊安在踏入了武聖巔峰的境界以後,狂傲的性子也慢慢不再收斂。
再加上這裡離帝都萬里之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
楊安還需隱瞞什麼,就是這麼個性子,誰不滿,有本事就過來找他的事!
但是。
洪易聽到楊安這種略有嘲諷的言語,卻是心下不喜。
可是他總歸知道自己如今身爲冠軍侯手下,若是敢頂撞冠軍侯幾句,那麼等會挨板子、或者今後‘穿小鞋’,都是少不了的事。
‘既然朝廷把我分到了冠軍侯這裡。我亦是早就有君子需審清局勢,當忍則忍的想法..”洪易聽到楊安的嘲諷時,雖然心下有些受氣,但臉上卻是正正方方的模樣,讓楊安找不出一絲瑕疵。
“去吧,找李將軍。”楊安看到這茬找不了,法子還是挺多的,能百分之百保證洪易逃不出自己的掌心,並且輕而易舉的治着他!
“還有。”楊安再言,“找完李將軍填報了身份。你便來我護衛隊任職,作爲本侯的親衛。”
‘親衛?’洪易正準備領命退去的時候,突然聽聞這麼一句,倒是心下猜疑,感覺這事‘有點不簡單!’好似和自己所想的‘建功立業’不一樣!
於是,他去往李將軍營帳的一路上,也在百轉急思,想找到這個‘不對勁’的關鍵所在。
‘我能來冠軍侯這裡,是科舉衆考官分派的。加上我與冠軍侯無仇無怨,如今也只是第一次見面,他應該不會針對我纔是..’
‘可觀剛纔情況來看,這冠軍侯不僅有明顯暗諷我的樣子,再算上他非要把我帶在他身邊的命令,這怎麼看,都不像是要培養我。不然,不會對我如此暗諷。”
“而按照如此想來,這難不保是我那父親從中作梗,不讓我在軍中立業,對着冠軍侯言道了一些什麼。或者是我那父親與冠軍侯有仇在先,纔會讓冠軍侯如此“爲難”與我..’
‘不過。大乾律法嚴明。我倒不信自己真要立了功勞,他冠軍侯會違反大乾律法,強行把我的功勞扣下..’
洪易思索落下,也沒多說什麼。
因爲這事的前因後果,哪怕是與他思索的事實相近。可是他也沒有半點辦法,只能走一步,說一步。
畢竟,他現在是寄人籬下。
若是上告朝廷,估計是連書信都送不出去,最後冠軍侯得知自己告他,吃虧還是自己。
但若是憤恨離去,那就更是‘逃兵!’
冠軍侯與洪玄機巴不得他如此這般!
只是。
洪易也知道自己唯一不被冠軍侯與洪玄機掌控中的事,就是如今自己有實力在身,不怕什麼日夜訓練,或者沒建功的機會。
尤其按照自己目前的‘武師巔峰’的實力,只要跟着冠軍侯上過一次戰場,完全可以衝殺邊外作亂的異族,爲自己的‘功績’添彩!
到那時,冠軍侯也不可能明目張膽的扣押他的功勞!
這亦是洪易唯一的翻身機會!
‘先忍着,只要能上沙場即可..’洪易想法落下,又開始思索自己怎麼樣才能上戰場,殺異族。
但是他卻不知道,冠軍侯根本就沒讓他上戰場的想法。
因爲也在洪易填完了信息,回到冠軍侯的大營中時。
冠軍侯直接命令一下,就把洪易分配到了軍中大營內的親兵隊!
這官職,就相當於冠軍侯自己帳前的值守將士,平常不是訓練,就是站在賬外,值守自己的安全,根本沒出軍營的機會!
除非是異族破了最前沿的防線,殺到了大乾邊疆境內,又馬踏冠軍侯的大營中!
可那樣,大乾的軍隊也是早已潰敗,放棄了疆域。
洪易只要不想死,那也只有逃命一途,還立什麼功績。
同樣。
洪易得知這般情況,也是知道了這冠軍侯讓自己值守大帳,是明打明的‘安排自己!’不給自己一點建功立業的活路!
但相對來說。
這‘守衛親兵’一職,若是讓外人看來,這分明就是冠軍侯照顧洪易,不忍心讓他上戰場受傷,纔會把他安排到這麼安全的地方!
‘這洪易不愧爲武侯的兒子。軍餉和我是一樣領,但卻不用去沙場賣命..’帳內有一位怕死的將士,看到洪易被安排這麼好的‘崗位’,倒是感嘆洪易有個‘好爹’。
“多謝..冠軍侯..”而洪易看到這命令都下,還有什麼好說的,只能認命如此,再捧手一禮,便領命站在了賬外。
不過。
洪易站在賬外,一邊望着來往的巡邏將士,一邊想到自己休息的時候還能讀書時,也是心下寬鬆了一些。
但是冠軍侯這人心思陰狠刁鑽,哪會讓洪易這麼‘心想事成?’
於是。
再得洪易還沒在賬外站有半個時辰。
冠軍侯就走出了大帳,向着他吩咐道:“你才入大營,需跟着親衛長磨練一下武藝,提一下自身的本領。”
冠軍侯說着,一邊讓他手下‘神鷹王’過來,一邊又言詞誠懇的向着洪易道:“這邊疆戰亂,多一點本事,多一點保命的本錢。洪易你身爲武侯之子,理應文武雙全,千萬別辜負了本侯與你爹爹的良苦用心。”
說完,冠軍侯給了洪易一個鼓勵的眼神後,都不待洪易回話,便向着遠處行去,只留下了那個身爲‘八大鬼仙之一’的神鷹王!
尤其神鷹王身爲鬼仙大高手,不管是洪易聽也好,違抗命令也罷,反正洪易在他手中是猴子翻跟頭,怎麼翻都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易少爺,請吧?莫要讓我爲難。”神鷹王皮笑肉不笑,眼中帶着狠戾,一看都不是一個好相處之輩!
“遵。”
洪易看到這個情況,那就更沒什麼說的,上級命令一下,加上自己打又打不過,跑又沒法跑,只能再次領命離去,跟着孔雀王去往了練武場,開始磨練勁力。
但他心中卻想的是,自己練歸練,值守歸值守,總不可能沒有半分鐘的時間去讀書!
只是,這事與願違。
因爲神鷹王深領自己侯爺的命令,知道是要讓洪易什麼都幹不了!
於是,他這訓練起來,就是照死訓練,壓榨洪易的所有潛能!
並且這還不是如練武一般,極限過後,突破原有境界的‘壓榨式極限訓練’。
反倒是那種傷筋骨,傷魂魄的‘求死訓練!’
比如,神鷹王測出了洪易竟然有‘武師’境界之後,竟然一天只讓洪易休息兩個時辰!
除此之外,就是讓洪易負重千斤巨石跑上個幾裡,或者是推上綁個鉛塊,蹦上個幾千下。
怎麼看,都完全是那種沒有‘正規計劃’,爲了壓榨而壓榨的‘求死訓練!’
且冠軍侯還美其名曰:‘洪易是武侯之子,又是‘應試’舉人,應當以身作則,莫要讓他人看了笑話。不然自己就會心痛的把洪易“趕回去”。’
於是。
洪易知道道理說不懂,又爲了不被趕回去,背個‘逃兵’身份,喪失了會試科舉的資格,也只能默默的訓練。
而這一連四天下來。
洪易就根本沒有睡過好覺,別說是讀書,只要他不想活活累死,就只能珍惜這兩個時辰好好睡覺,別想那麼多鬼點子。
尤其這裡還是軍營,是將士們隨時準備去前方戰場的地方。
就算是洪易去告冠軍侯,說他不讓自己讀書,又專門體罰自己。
那上面的人也會說道一句,‘你讀書是可以,但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讀,非得去軍營顯擺什麼?難道是又想建功,又想來年考狀元?這哪怕是聖上的兒子,也不敢這麼狂妄!吃着碗裡看鍋裡!’
而,洪易苦讀詩書,在想到這些很簡單的‘反駁’話語後,亦是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
洪易這四天下來,真真確確的覺察冠軍侯的這般目的,又想到自己這次是真的被人‘安排’了以後,倒是心中一沉,如似墜入冰窟,感覺下次科舉的‘懸了!’
因爲這一年不讀書,不寫字。
任哪個書生這麼一年過去,都不能如原先一般才思泉涌,提筆就來。
可謂是這科舉的路子‘絕’了!
..
‘這可如何是好..’
也在‘死亡訓練’的第五日。
洪易手腳痠痛,迷迷糊糊的從牀上醒來,又看到神鷹王笑容滿面的站在賬外等自己,好似怕自己跑了一樣!
不用說,這又是一天的照死訓練!
而這也別說讀書。
洪易覺得自己能不能熬過去這軍營一年,再在隨後再養好自己的精神暗傷,都是一個天大的問題!
這修煉之路,也快是‘絕’了。
“易少爺,請吧。”
但是神鷹王看到洪易從帳內走出,卻破天荒的沒有如往常一般拿塊大石頭放在洪易的背上,讓他揹着跳着去吃飯。
反而。
神鷹王此時的臉色,是真的帶有笑意,伸手虛引着洪易去冠軍侯的帳中一敘。
‘我已經這般,難道還要再陰我..’洪易聽聞,也有些迷茫,不知道這位冠軍侯又想搞出什麼花招。
可是想歸想,洪易也沒什麼辦法,只能乖乖的跟着神鷹王,去往了冠軍侯的大帳。
也等來到這裡。
主位的楊安見到兩人到來,卻沒有再說什麼惡毒計謀,反倒是平易近人的開口笑着道:“經這幾日的磨練,讓本侯看到易公子有不屈之心,是一位文武雙才之人。”
楊安說着,擺手讓神鷹王退下。
並且這一時間看上去,楊安原先的‘死亡訓練計劃’,真就像是自己要磨練洪易一般,來個玉不琢,不成器。
但實際上。
是楊安昨天夜裡收到了趙舟的來信,其上言:‘洪易是本侯弟子。’簡單單單幾個字。
可是信封裡面還隨了一副圖畫,是武侯的那張‘人仙穴竅圖!’
於是,楊安見得此物,不管是爲了自己與文侯的‘至交好友’情分,還是這幅人仙穴竅圖,肯定要賣給趙舟一個面子,好好照顧洪易,把那個什麼武侯洪玄機給立馬拋到了腦後。
“原來易公子是認識文侯大人,怎麼不早言!”
大帳內。
楊安此時見神鷹王離開,帳內再無他人之後,倒是望向了洪易,越發和氣道:“若不是文侯大人來信,我還身在谷中不知。”
“而如今,易公子身爲舉人,又爲文侯大人的弟子,那應該是爲科舉準備纔是,不用日夜打磨身體。”
他說着,領着沒回過神的洪易來到自己大帳偏殿,又指了指帳內琳琅滿目的書籍道:“依我看,易公子如今不如調個職位,先幫本侯修補這些書籍如何?”
“修補書籍?”洪易這時大致瞧去,看到這些書籍皆是全本,沒有一點破損!
那麼換而言之。
洪易結合先前聽到楊安是認識自己恩師,再經此‘修補圖書’一幕,怎麼不明白楊安是看在恩師的份上,才讓自己安安穩穩的讀書!
同是與此。
洪易想到此處,又看到這屋內各種修煉書籍、名貴古籍皆有,是真心感激自己的恩師,讓他脫離了那個‘苦海!’
‘若不是恩師來信,讓這冠軍侯變了心思..那我這軍營一年,豈不是白耽誤了一年,還又落下了一身暗傷..文武盡得半廢..’
洪易心中想着,感嘆萬千,知道按照原先的情況,別說是自己建功立業,就算是想要完好無缺的走出軍營都難!
而隨後。
因爲有趙舟的書信落下。
洪易這一年當中的日子,就是想看書看書,想練武練武!
對於從小嚮往自由的他來說,簡直是活的如神仙!
更別說冠軍侯得了趙舟的好處,還專門帶着洪易去往戰場一趟,幫他作了一些‘功勞’,讓他來年科舉就算是落選,也能在軍中落個官職。
這也是順手流水的‘小恩情’。
因此。
洪易卻是沒有感恩冠軍侯,反而是更加感恩自己的‘恩師!’也更加努力的學習,準備將來誓死回報!
而這樣的生活,一直到來年開春,將要科舉會試的時候。
精神飽滿的洪易才又在冠軍侯的派人護送下,回到了武侯府,準備休整一日舟車勞頓,然後參加第二天的科舉。
只是。
這一日。
洪玄機看到自己的這個逆子,好似變得‘白白胖胖’後,倒是琢磨了幾息,知道性格孤傲的冠軍侯,是絕對甩自己臉面了!
不然,按照自己的想法,洪易肯定是‘爬’着回來,或者是在此期間,就能聽到軍中傳來‘噩耗!’
而如今。
這幾個情況都沒發生。
洪玄機又看到自己的逆子還能握動筆桿去參加科舉之後,就覺得這事定然有‘蹊蹺!’
‘是我那封信讓冠軍侯不喜。還是朝中有人幫洪易?’洪玄機思索一番,感覺不外乎是這兩個可能。
因爲,他亦是知道冠軍侯的高傲性子,感覺洪易與冠軍侯不可能成爲什麼友人,然後再給予關照。
同樣,他也知道趙舟與冠軍侯沒有任何接觸,覺得不可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趙舟,又去搗亂什麼。
於是,這般想來。
洪玄機感覺應該是自己書信帶有‘命令’的意味,讓那個年少功高的冠軍侯產生了什麼叛逆的心思,繼而非要跟自己對着幹!
但不管怎麼想。
洪玄機還是心下有惑,專門去往了趙舟的客棧內,想要談談口風,或者是再‘安排’一下,看看這‘蹊蹺’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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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也在洪玄機去往客棧的一路上。
趙舟正巧在客棧內接着開穴竅,也見到了提着幾壺好酒來做客的洪玄機。
“狀元郎,我珍藏三十年的猴兒酒,嚐嚐?”洪玄機踏入客棧時,大笑幾聲,自來熟的從櫃檯拿了兩個瓷碗,分別滿上。
末了,洪玄機也不在廢話什麼,直接碰杯一干,直言道:“我那不聽話的孩子,不僅在軍中安安穩穩的待了一年,還要於明日參加科舉。而如今,我想知狀元郎有何計策。可莫因爲這不聽話的孩子,影響了咱們兩人的關係。”
“等明日會試科舉,玄機與我一同巡查考房,給那洪易施壓。”趙舟聽到洪玄機開口就提洪易的事情,也是隨口說了一個‘心理計策’。
那便是數百位考官,輪流不停的在洪易考房前路過,讓他心思不寧,惶恐不安,繼而無心答卷。
只是洪玄機聽聞,卻感覺此法欠妥,於是又言:“若是施壓不可爲,我那不聽話的孩子,還是執意要答卷..”
“那審卷之日。”趙舟不動聲色的喝了一口茶,“我做主,刷下去。”
‘嗒’洪玄機見聞,拱手一禮,再敬趙舟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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