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馮總監是縣裡的老領導了，也是一個人人懼怕的主兒，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他就是對趙慎三有着一種莫名的敬畏，此刻就完全是一副做錯了事情的模樣解釋着。
趙慎三對老同志還是很尊重的，特別是這個馮總監，當初劉天地跟郭富朝鬧紛爭的時候，他就十分硬氣誰都不依附，更加在趙慎三遭到誣陷的時候替他作證，所以就笑着說道：“馮總監呀，我就知道你是又發揚了老好人的風格，可是你要明白並不是我吹毛求疵，這裡面有個關係的你知道嗎？”
“啊？什麼關係？”
馮總監的確不知道趙慎三爲啥要發火，就懵懂的問道。
“首先，這個報告存在一個可行性的問題。換言之就是這個校舍需不需要蓋？而這個問題的決策權在副辦，在劉常務副總監那裡。她接到報告之後僅僅說知道了，沒意見，就轉給你了，那麼就是第一個問題被忽略了，直接跳到第二個問題，那就是在可行的基礎上需要購買土地，你說對不對？”
趙慎三繞口令般說道。
難爲馮總監居然快要聽明白了，就點頭說道：“對啊，可是劉常務副總監說他沒意見豈不表示可行嗎？”
“呵呵呵，馮總監，那麼好吧。現在我告訴你，我同意他們買地建新校，你拿着報告走吧。”
趙慎三看馮子奇依舊不明白，就笑着說道。
“啊？您同意了？那您簽字吧，我回頭就給土地資源所打個招呼。”
馮子奇依舊懵懂。
“籤什麼字啊，我都說我同意了，你去辦吧。”
趙慎三揮手說道。
“那怎麼行，土地資源所不見您的簽字怎麼敢批准？”
馮總監說道。
喬麗麗都聽明白了，看可憐的馮總監依舊在犯迷糊，就笑着說道：“馮總監，您真逗。劉常務副總監說一聲她沒意見您就能當成她已經批示了，我們趙總監說同意了您反倒較上勁了要簽字。難道說沒了趙總監的簽字行不通，沒有劉常務副總監的簽字就可以嗎？那如果咱們批了土地出售證，人家劉常務反口說她壓根就沒同意這項計劃您怎麼辦？拿什麼證據證明劉常務同意過？人家如果堅持說沒同意過，豈不是咱們正辦這邊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嗎？哦，人家副辦都沒說需要蓋新校園呢，你們正辦連地都批了，想幹嘛？”
馮總監被喬麗麗一番搶白總算是明白了，恍然大悟般的說道：“哎呀呀，我還真是糊塗了！只想着土地審批的確歸咱們，反倒把劉常務副總監沒簽字給忽略了。趙總監，看來我這腦子還真是連麗麗都不如了，呵呵呵！”
趙慎三微笑着搖搖頭沒說什麼，馮總監拿着報告就走了。喬麗麗兀自憤憤不平的說道：“劉常務副總監又不是不懂程序的，不簽字就給咱們送過來，擺明就是不願意擔責任！”
“行了，蓋學校培養人才是積德行善的大事情，如果真的需要也是可行的，不過……我估計等下劉常務副總監會親自來商議這件事的，咱們還是先去一高走走吧。”
趙慎三突然說道。
“啊？”
喬麗麗腦子轉不過彎來了。
可是趙慎三已經站了起來，先一步走出去了，她只好趕緊跟着出來了。縣城的第一高中就在正辦後面沒多遠，走進大門就可以看到已經很是破舊的一棟棟教學樓，一看就是五六十年代時的原貌，證明這多年來沒有任何的改善。
此刻正是放暑假的時候，校園裡除了一羣打籃球的孩子們，倒也顯得十分寬敞。趙慎三慢慢的穿過甬道從前面一直走到後面，當看到宿舍樓都跟鴿子籠一般低矮狹小，圖書館居然跟體育器材弄在了一起的時候，他皺着眉頭說道：“看來的確是太擁擠了。”
麗麗也是這個學校畢業的學生，就點頭說道：“是啊，我們上高一那年因爲學生多了沒法子，就把體育器材室騰開當教室了，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居然還是這個樣子。”
再往後走，穿過一道水泥院牆，後面是一排被夾在高高的教學樓跟後面街上的一排高樓中間的低矮三層紅磚小樓，看樣子是教師家屬房，可是家家戶戶看起來都是黑乎乎的毫不通透。門口原本就不寬敞，還搭建了簡易的石棉瓦棚子當廚房，看上去跟四五十年代的筒子樓一樣寒酸。
趙慎三嘆口氣說道：“咱們到教師辦公樓看看吧。”
麗麗熟門熟路的領着趙慎三走上了一棟毫不起眼的四層小樓，他沿途透過簡陋的玻璃窗看着教師辦公室也是擁擠不堪，最起碼一間房擠了四張辦公桌。一直走到校長辦公室，居然驚訝的發現門開着，校長居然在。
趙慎三禮貌的敲了敲門，校長拉開門一看居然是技術部的正總監，登時大張着嘴愣在那裡了，連招呼他進去都忘記了。
喬麗麗笑着說道：“王校長，您怎麼不讓我們趙總監進去坐坐呀？”
王校長這才醒過來，趕緊激動萬分的邀請趙慎三進屋了。
說起來是校長辦公室，其實也就是單獨一間辦公室罷了，臨牀一套桌椅是辦公桌，門口一套簡易的水曲柳沙發一看都是用了二十年以上了。
看着帶着高度近視鏡、已經禿頂了的王校長，趙慎三卻涌起一陣親切之感，因爲這樣的老師纔是一心一意撲在教育上的園丁啊！
“呃……趙總監，您今天怎麼想起來跑到一高視察啊？”
王校長木訥的問道。
趙慎三微笑着說道：“我今天閒，就跟麗麗一起隨便走走。王校長，看樣子這個校園不太寬敞嘛，房間夠用嗎？”
王校長嘆口氣說道：“唉！哪裡夠啊！一個班擠了七八十個學生，就那麼大面積，連講臺上都擺成課桌了。就這樣，今年升學率一高，又要多出來好多，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教師們都住在後院嗎？那房子擠在中間那麼狹小，都怎麼住的啊？”
趙慎三問。
“有什麼法子啊？都跟教育所打了無數次報告了，想從老城區挪出去再建一個校園，連教職工家屬樓一起蓋了，可是教育所一直不管，我們也只好湊合了。就我家也在後面住的，兒子結婚都沒地方，沒法子住到人家媳婦兒家去了，唉！特麼的總說我替親家養大了一個兒子。”
王校長苦笑着說道。
趙慎三又問道：“不是聽說教育所準備出面建造新校區了嗎？報告好像已經送到副辦了吧？如果批了的話，一切就都能改善了。”
誰知道趙慎三這句原本說了之後應該能引起王校長喜出望外的話之後，王校長的臉上卻更加苦澀了，皺着眉頭搖搖頭，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支吾了半晌才艱難的說道：“呃……趙總監，其實……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房子緊張一點也罷了，無非是少招一些學生，也……也不是非得蓋新校園的。”
這可就納罕了！校園狹窄是不爭的事實，教職工的住房環境更加是艱苦無比，可爲什麼王校長一開始還在哀嘆新校園的手續批不下來，後來聽說正在申報又寧願不蓋呢？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玄虛呢？
趙慎三問道：“我聽教育所的吳克涵同志講，到時候建校園的資金可以讓集團補貼一部分，教育所出一部分，剩下的你們一中籌措，這樣的話應該沒什麼困難吧？爲什麼你看起來很有顧慮的樣子呢？”
“啊？吳所可沒這麼跟我們說啊？工程如果教育所承辦招標原本就不靠譜，他們最後又拿走三整棟……呃……不是資金的問題趙總監，是……那個……唉！反正開學後我就不擔任校長了，到時候您跟新校長談吧。我是個教師，還是教學在行，當領導不行的。”
王校長的情緒十分奇怪。
趙慎三越聽越覺得蹊蹺，聯繫到昨夜吳克涵貿然上門送錢的舉動，他心裡更覺得這件事必須管一管了。但看到王校長一副膽小怕事不願意講的模樣，他也明白再追問下去就很是不合適了，就淡淡一笑說道：“既然你們有了安排，我也是隨意走走隨意問問，那就不摻合了。謝謝王校長了，跟您談談很長見識，那我們就告辭了。”
王校長看趙慎三如此輕易就不問了，很明顯的鬆了一口氣，但老實人又是個教書先生，就顯得很抱歉，默默地把趙慎三一直送下樓又送出門，臉上一直很是難堪的樣子。
趙慎三卻也沒有讓他爲難，一路上除了說一些閒聊的話，關於敏感的問題一字沒提。
當三個人站在學校門外評論門口那條臭水溝的時候，王校長說道：“這條渠早年間是清水，現在變得污濁不堪，下完雨之後那惡臭的味道全學校都能聞到，真是該治理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車從他們身後開進了一高的校門，他們背對着校門自然沒看到玻璃後面，居然是吳所長那張驚愕的臉……
趙慎三告別了王校長就回縣裡去了，到辦公室還沉着臉，半晌纔對麗麗說道：“麗麗，我估計一高新校園的問題必然有貓膩，但很顯然王校長有顧慮不敢說。你原本就跟王校長熟悉是吧？回頭你以私人身份去找他了解一下，看他是不是受了誰的脅迫。這是一個一心一意撲在教育上的好同志，堅決不能讓這樣的人吃虧，我看一高的校長除了他，換了誰都未必好使。”
喬麗麗答應了，兩人還沒說完電話就響了，麗麗接了之後就彙報道：“是劉常務，問您回來了沒，她要過來商議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