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迎接新常務副總監的副職們表現的都很沉默,那種沉默在初來乍到的劉涵宇眼裡,是一種無聲的排斥。看在李春波心頭,就是一種對他的不捨。只有趙慎三明白,這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忐忑,誰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個會場裡坐多久的惶恐不安。
劉總監沒有多停留,僅僅給當地領導做了個簡單的介紹就聲稱這兩天市裡忙匆忙走了。接下來的會議就由趙慎三主持。他當然需要作爲一把手,給劉涵宇足夠的面子,就把兩人在桐縣搭班子,涵宇同志的能力就巾幗不讓鬚眉等等好生宣揚了一番。之後就是對李春波離去的不捨,洋洋灑灑說了好久,才煽情的率領所有班子成員起立,熱烈鼓掌歡迎劉常務副總監,再次熱烈鼓掌恭喜李春波常務副總監即將到更重要的崗位工作,最後就散會了。
會後劉涵宇沒有直接去副辦那邊,而是跟着趙慎*了他辦公室,美其名曰是跟正辦報到,其實是想跟他說說體己話。
坐定之後,原本就身負黎遠航囑託要做通劉涵宇工作的趙慎三對吳鴻說道:“小吳,你去跟龔主任聯繫一下,讓他結合一下副辦的同志們,給劉常務副總監安排好住處跟日常用品,她是位講究的同志,可不能跟我一樣馬虎的。”
吳鴻趕緊出去了。
趙慎三親自給劉涵宇倒了水,才感慨的說道:“打不散的親兄妹呀。涵宇同志,我走的時候就告訴你,咱們都在雲都這條河裡不停地流轉着,沒準哪天就又轉到一起了,可沒想到會這麼快,還不到一週咱們就又聚首了。”
劉涵宇的表情是氣咻咻的,她的語氣也是氣咻咻的:“趙大哥,您就別安慰我了。我都快嘔死了,這好端端的正總監變常務副總監,雖然能跟您又在一起了,讓別人看笑話的滋味可真難受。您沒看剛纔開會,那些副職們看我的眼神嗎?還不都覺得我是一個失敗的人,被上面處罰的犯了錯誤的領導,這樣的話,我還怎麼開展工作呀?我想好了,反正黎主管壓着不能不來,但來報道可以,我也不能讓主管辦覺得我劉涵宇是一個想怎麼捏就怎麼捏的軟柿子。我跟您說說話就回市裡去,跟主管辦組織部請長假休息,纔不來幹這個狗屁常務副總監呢。”
趙慎三正色說道:“涵宇,你要是抱着這樣的態度,我可要說你幾句了。難道黎主管沒告訴你調整你過來的原因嗎?”
劉涵宇倔強的說道:“我知道。他不就想讓我跟着你被省裡直管,有可能調整一個副總經理級嗎?可他從來都沒有提前跟我商量就替我做主,雖然能跟你在一起工作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能不能提升半格倒無所謂,但關鍵是外界如何議論我呢?我這次算是在雲都徹底出洋相了,以後還怎麼有臉出現在人前呢?”
趙慎三笑了說道:“涵宇,你就因爲這個不願意上班嗎?那你可太幼稚了。你以爲別人都不知道鳳泉可能會被直管,更有可能享受高配置嗎?我告訴你,從昨晚我被市裡叫去談話開始,就有好幾個精明人給我打電話想過來了。人家爲什麼?還不是圖的是有朝一日跟着鳳泉水漲船高?你能夠不需要活動就得到這樣的機會,是多少人羨慕嫉妒恨的機遇呀,你怎麼那麼拎不清呢?有了以上的前提,你說的面子問題更不是問題了。”
劉涵宇並沒有因爲趙慎三的勸解就釋懷,哽咽起來了說道:“我明白你說的道理,正因爲此我纔沒臉呢……這麼好的事情爲什麼落到我頭上?還不是因爲黎主管關照我?可他爲什麼那麼多人都不關照偏關照我呢?這裡面……你都沒看到今天別人看我的眼神……哪怕我在桐縣還幹常務副總監呢,也好過被人看成是下賤的……”
看着劉涵宇說到這裡渾身都顫抖了,爲了不哭出來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脣,那神態就十分楚楚可憐。趙慎三一陣憐憫,走過去給她遞了一盒餐巾紙,嘆息着說道:“涵宇,我們領導要走的路是不可能選擇的,更是不可能回頭的。看似神通廣大的好似路路暢通,其實卻如同獨木橋一般只有這麼窄窄的一條而已。當你行走在這麼危險地橋上,如果還不用心走你的路,卻去顧忌橋下面的人評頭論足譏諷笑話的話,遲早你會摔下去的。聽哥一句勸,別在意外人的眼神,遭人嫉恨的都是能人,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劉涵宇好過了一點了,擦擦淚說道:“我就是心裡想不通,我已經跟李富貴商量好了,真不行的話他會幫我在上面活動一下,直接調離雲都算了。也省得天天木偶一樣被人想牽到哪裡就牽到哪裡。”
趙慎三苦笑着說道:“看來我妻子說得對,決定生存環境的絕對是心情,而不是環境。你看看咱們當領導的生存環境被你這麼一解釋,還真是沒法活了。傻妹妹呀,哪裡只有你一個人是這種狀況?所有的領導不都一樣嗎?上面怎麼牽咱們怎麼動。而上面也不比咱們好過到哪裡去,還不是又更大的手牽着他們呢嗎?
要換個角度思考問題,不要鑽進牛角尖去。如果你覺得在雲都實在壓抑,李先生有能耐你們離開我沒話說,只能祝福你能夠在外地生活的開心幸福。如果你僅僅是爲了面子跟黎主管慪氣,我覺得你可有點傻。咱們這麼被人牽來牽去的爲的什麼?還不是更好的發展前景?既然鳳泉被省裡直管升格的可能性極大,爲何不既來之則安之,用一顆平常心來面對變化呢?難道你在桐縣能做我的搭檔,來了鳳泉就受不了了嗎?你不妨把這裡還當成桐縣,還想着咱們倆跟以往一樣緊密配合,不就沒那麼多沒意思的想法了嗎?”
看劉涵宇神情有些鬆動,還是一臉的憤慨。趙慎三知道不下重藥不行了,就正色說道:“涵宇,我一直覺得你最值得我心疼,也是最值得我敬佩的是你那打不死的小強般的堅韌。你原本可以放鬆心態跟爭勝心,在黎主管的安排呵護下很舒服的享受生活纔是,但你卻始終頑強的爭取獨立,想靠自己的能力打開一片天空,這一點始終是你最閃光的亮點。現在多好啊,鳳泉無論經濟還是工作,統統都遠遠高於桐縣,是多好的展示你個人能力的平臺啊?
難道你要因爲在乎最最微不足道的俗人眼光,去斷送你用血淚換來的錦繡前程嗎?這次調整比着你幼失雙親怎麼樣?比着你被逼無奈被人收養怎麼樣?比着你葬送尊嚴換取前程怎麼樣?你比較一下就會發現,這是挫折還是幸運?別怪趙大哥說話難聽,我們倆從根子上講都是一類人,我如果不是偶然際遇了鄭焰紅,你如果不是偶然際遇了黎主管,也許咱們倆都站不到這堂皇的正辦副辦大樓裡面主宰一切吧?想想看當初爬上來的艱辛,你還會覺得自己遭遇到不可逾越的羞辱了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不勸說你了,你愛請假請假,愛調走調走。我作爲朋友也罷,作爲兄長也罷,作爲同一類一丘之貉也罷,言盡於此。”
劉涵宇果真被趙慎三這番重話打中了七寸,她的神情鬆弛了下來,低着頭好久方纔擡起了頭,很感動的看着趙慎三說道:“謝謝你趙大哥,也許……能夠遇到你,得到你的指點跟照顧纔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那好吧,我聽你的,留下來上班,只是這樣的話,以後就有需要麻煩你時時爲我操心了。”
趙慎三欣慰的說道:“傻妮子,趕緊去上任把,你們副辦那邊一堆人等着給你獻殷勤呢。”
劉涵宇就擦擦臉,破涕爲笑的走了。
龔逸飛已經觀察了好久了,看趙總監屋裡沒人了,趕緊走過來進來了,笑嘻嘻說道:“趙總監,劉常務副總監的住處我已經跟副辦的王主任商議安排好了,也在招待所給她一個套間,日常用品都讓下面同志去辦了。”
趙慎三淡淡的說了句:“很好嘛。”
龔逸飛來的目的原本就不是爲的彙報這麼點芝麻小事,看趙慎三不甚感興趣就說道:“趙總監,感謝您對我的信任,我會更好的……”
“龔主任,我這人不喜歡用語言表達對你們的信任或者是幫助,但該幫的時候我毫不含糊。爲了替下屬爭取利益我數次跟上層頂撞,這些桐縣的領導們都知道。同樣的道理,我也不喜歡聽口頭上的感謝。你是一個很稱職的正辦主任,林曾同志也跟我說過你的工作非常出色,我當然希望能夠有一個稱心應手的大總管了。在劉總監徵求我的意見想要讓你去別的縣市區換換環境歷練一下的時候,我很乾脆的表示我離不開你這個正辦主任,領導同意了我的要求。我的話說完了,你可以去忙你的事情了。關於感謝我的話,我不希望再聽到了。”
趙慎三平淡的說完這番足以讓龔逸飛對他死心塌地的話之後,就若無其事的低頭看堆成山的彙報材料了。
趙總監越是對這件表現的如此淡然,反而讓龔逸飛越發感激的無可名狀,他幾乎是含着眼淚離開的正總監辦公室。這就是說,如果小孫來擔任組織部總監的話,趙總監連劉涵宇這個正辦副總監在內,短短几天已經牢牢地掌握了鳳泉縣四名常-委的忠心了。
趙慎三通過聽彙報初步掌握了全縣的工作狀態,當然,他對於下面送來的花團錦簇的彙報材料,是持有高度懷疑狀態的。但無論怎樣,這也是他儘快進入工作狀態的最簡便法子了,就算數據不真實,總的乾的活還是能瞭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