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客棧有五層,紅漆樺木,無論高度還是精美程度都遠遜墨雲樓。
待到司馬槿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安伯塵尋了張條凳坐下,面對那四人不善的目光,安伯塵鎮定自若,臉上始終掛着和氣的笑容。
目光掠過姜樂、王猛,隨後落到另兩人身上,安伯塵笑着拱手道:“安某已認得王猛兄弟和小樂兄弟,不知二位怎麼稱呼。”
聽到安伯塵又稱呼姜樂叫小樂,那紅光滿面廚子模樣的壯漢嘴角一抽,想笑卻又苦苦憋着,顯然不想給安伯塵好臉色看。
“某乃許陽,管飯的。”
把玩着手中的廚刀,許陽舔了舔舌頭,盯着安伯塵冷笑道。
“不才姓蔣名平,爲龍門客棧的帳房先生。”
手提算盤的書生也朝安伯塵拱了拱手。
四人中數他最平和,沒有姜樂的跳脫,沒有王猛的沉默陰森,也沒有許陽的暴躁脾氣,然而看起來越是平平無奇的人往往越出人意料。
轉眼的工夫,安伯塵已將四人的性情收入心底,瞭然於胸。
“在下安伯塵。”
安伯塵道,話音落下,客棧內一片沉寂,對於安伯塵的這句“廢話”王猛故作不聞,許陽冷笑連連,蔣平淡淡一笑,而那姜樂則揚起眉頭,搖頭輕嘆。
這四人自負高人一等,心高氣傲,當着司馬槿的面尤拿捏姿態,此時更不可能給安伯塵面子,只是好奇安伯塵要和他們說什麼,方纔沒有散去。
安伯塵和司馬槿闊別許久,一路說話顯然不夠,也不欲和他們拐彎抹角,沉吟片刻開口道:“諸位,可想切磋一番?”
話音落下,那四人齊齊一愣,卻是沒想到安伯塵竟如此直接。轉念一想,他們也都瞭然,早在今日之前他們便曾暗中打聽過安伯塵的爲人,從琉人口中只得猛將之名,想來是有勇無謀之輩,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想到主公竟對這樣一個名不副實、缺謀少智的土包子芳心暗許,他們便滿心不是滋味。當然,這四人若都是無腦之輩司馬槿也不會收用,可姜樂此時正在氣頭上,王猛素來陰沉不是多言之人,蔣平雖有些奇怪可見到其餘三人都無動於衷,遂也默不作聲。
眼見四人都不言語,安伯塵心中冷笑。
他可以不去理會姜樂對自己的挑釁,卻見不得紅拂因此受氣。適才勸住司馬槿,是安伯塵不願她手下人因此離心,可這四人如此態度安伯塵卻無法坐視不管,孰料問出話來,這幾個明顯對他有敵意的人竟都不吭聲,白白浪費時間。
“罷了,卻是安某唐突了。”
搖了搖頭,安伯塵站起身就欲上樓。
“譁!”
余光中就見許陽猛地一跺腳,隔着三步之地憑空挑起客棧大門,虛虛掩上,隨後轉身,朝向安伯塵咧嘴而笑。
與此同時,姜樂也橫移一步,擋在安伯塵身前掐斷了上樓的去路,王猛和蔣平則從左右兩側圍住安伯塵。
四股氣機同時發出,牢牢鎖定安伯塵。
“既然瘋龍大人把話說到這等地步,那姜某便卻之不恭了。”
說話的是姜樂,這位來自楚國的落魄公子年紀比他的同伴小上十來歲,卻更驕傲幾分,畢竟二十來歲的天品修士放在整個大匡都是屈指可數。
打量着安伯塵,姜樂沉吟道:“聽說瘋龍大人擅用槍,姜某也會用槍,不如就切磋一番槍道。”
安伯塵點頭。
姜樂笑了笑,輕抖袍袂,從袖中抽出一柄梨木縮杆槍:“瘋龍大人,你的槍呢?”
摸向手腕,安伯塵此時方纔記起無邪連同珠鏈都被司馬槿抄走,不過,他的新創的周天三十六擊似乎並不一定要用槍使出。
“安某的槍在此。”
在周圍四人驚愕的目光中,安伯塵只伸出一根手指,遙遙指向姜樂。
“算賬的,聽說這安伯塵之前受傷昏迷了一個月,莫非他傷到腦袋,變傻了?”
一旁傳來竊竊私語,卻是之後走來的許陽問向蔣平,蔣平無奈的笑着,看向安伯塵的目光愈發複雜。
姜樂怔怔的盯着安伯塵的手指,他修養也算不差,此時卻氣得七竅生煙只想罵娘:“.......瘋龍之將,哼,果然是瘋子。罷了,那便都徒手。”
說着,姜樂就要收回縮杆槍。
“慢來。你若用槍還有一絲機會,若不用槍,你必輸無疑。”
安伯塵說道,話音落下不單是姜樂,便連王猛三人也勃然大怒。
“就依安將軍說的,小樂你用槍。”
看了眼安伯塵,蔣平開口道,頓了頓又道:“可刀槍無眼,若是安將軍一不留神被小樂所傷,主公怪罪下來我等可擔待不起。”
“那便只切磋一招,一招定勝負。”
安伯塵想也不想的說道:“我知爾等在想什麼,若是安某一招敗了,從此以後不再踏足龍門客棧半步。”
被安伯塵一句話戳破心思,蔣平還能故作鎮定,姜樂、許陽包括王猛在內,都是面露尷尬,好不自在。
“既然如此,那就一言爲定。”送上門穩賺不賠的買賣,蔣平自然樂見其成。
“可是一招之後,若是小樂兄弟敗了,爾等又當如何?”
說了這麼久,只爲這一句,擡頭掃過衆人,安伯塵沉聲問道。
“不可能。”
姜樂冷笑道,另一邊手握廚刀的許陽也是滿臉不信。
王猛始終沒有開口,眉頭皺成川字,而蔣平則心頭微動,若有所思的盯着安伯塵,卻是沒想到三言兩語間竟被安伯塵繞了進去。這場賭鬥看起來他們四人穩賺不賠,可安伯塵以一賭四,一旦贏了可就賺大了。再者,這安伯塵雖然全身上下察覺不到半點元氣,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他真的像之前想象中那麼不堪麼?
“怎麼,小樂兄弟不敢賭?”
沒打算給幾人思考的機會,安伯塵緊追着問道。
“賭便賭!若是你安伯塵僅憑一根手指便能勝過姜某的槍,從此以後姜某見到安將軍便繞道避行。”
放在平時,姜樂絕不會吃這種激將法,可一來氣不過安伯塵,二來他怎麼也不相信安伯塵僅憑一根手指便能勝過他,除非安伯塵是神師。
“好,小樂兄弟快人快語。繞道避行太過,只需往後多點和氣便可。”
安伯塵點了點頭,目光掠過王猛等人,雖沒說話,眼中卻透着警告之色。
這四人或許有真本事,可太過桀驁不馴,沒有爲人臣子的覺悟,今日若不借機好好教訓一番,日後坐大定會令紅拂頭疼。
安伯塵如是想着,雙腳並列而分,手指抖出一朵槍花遙指姜樂。
體內四勢正好運行過一個周天,聚成元氣奔涌入安伯塵右臂。
“鏘!”
食指如槍向斜下方刺去,點中虛空,竟發出金石之聲。
與此同時,安伯塵的氣勢也猛地一變,空手立於姜樂面前卻不異於行走山林的猛虎惡蛟,暴虐猙獰,濃濃的血煞之氣瞬間充斥滿龍門客棧一樓,殺伐慘烈,彷彿剛剛從千萬士卒堆積的血海屍山裡打撈出來。
姜樂雖有天品修爲,卻從沒上過戰場,更沒經歷過那麼多生生死死,乍一遇上安伯塵的殺意,只覺胸口氣血翻騰,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向後連退三步方纔止住。
“小樂,快搶攻!”
蔣平三人見狀臉色劇變,他們要麼是市井奇俠,要麼是山野異人,都未上過戰場,然則畢竟年長於姜樂,見識廣博,隱隱猜到安伯塵定是用一奇門異法掩飾住修爲,此時不再隱瞞,僅憑氣勢便把姜樂壓倒。
別說蔣平等人,就連安伯塵自己也沒想到一覺醒來,他竟擁有如此駭人的殺意。這種感覺就好像手提雄山峻嶺、汪洋大海,即便面對典魁,安伯塵也不會再懼怕,打不打的過是另一碼事,至少不會像從前那般狼狽。
散去雜念,安伯塵凝視向姜樂,雙腳粘地,身體向前傾去。
安伯塵重傷昏迷了一個月,鏖戰百多場所聚成的殺意也因此沉寂了一個月,卻是養煉於安伯塵體內。如今安伯塵再度出馬,一張一弛,殺意滾滾而出,無槍勝有槍把姜樂死死壓制於七步外,動彈不得,一如那日安伯塵初遇典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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