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中,安伯塵盤膝浮坐,腰間掛着三根骨頭。
在他對面公孫無憂也靜靜坐着,眼裡透着濃濃的疲倦。
“公孫小姐安好?”
安伯塵睜開雙眼道。
“別說好話,你現在自身尚難保。”公孫無憂看了眼安伯塵道,聲音清冷,已沒了此前的甜膩。
破碎的島嶼瀰漫在半空,樹木、齏粉散亂成堆,形成一個半圓形的巨大罩子將兩人裹在其中,令外面人無法看清內裡詳情。也幸虧東嶽王自以爲大局在握,方纔沒能發覺二人在做戲,而這恰恰也在二人的考慮之中。
昨夜安伯塵入夢仙家子,並非尋找什麼線索,而是和公孫無憂在夢中相會。
早先侵入那十名二重天仙家子的記憶,安伯塵發現他們記憶中關於伐天旗的記憶互相矛盾,細想之下便知,定是被人施法所爲強改記憶。安伯塵抱着一試的念頭,堪堪在仙家子的夢境中遇到公孫無憂。
安伯塵的神遊入夢之術是神魂衍生出的旁門神通,卻並非只他一家,公孫無憂祖承秘法中便有此道,擁有六重天仙人境修爲的公孫無憂已能做到將夢境變成現實。
兩人的會面並沒劍拔弩張,反倒是靜坐而談。
公孫無憂裹挾衆仙家子建立伐天旗,一來泄恨,二來也是被逼無奈的保全之法。當初被東嶽王追殺,她本難逃一死,幸好她提前蒐羅西北南三王遺骸,藉助三王遺志對抗東嶽王,東嶽王雖強卻也無法下殺手,只能迴轉不周峰施祭毒咒,讓公孫無憂被海中魔氣侵蝕,無水而不得生,且會生出鱗甲,等到鱗甲佈滿全身後她便會一命嗚呼。
此咒幾乎無法破解,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四王精血,融匯她體內的四王血統,之後破去毒咒。也只有四王精血能夠提前殺死她,否則即便修爲比她高,頂多也只能擒住她。還有一點,施咒之人無法對她動手,否則會被反噬。
正是因爲以上原因,兼之東嶽王想利用公孫無憂控制仙家子,這才使得公孫無憂在海瀆之地存活下來。
如此活着,卻也等同於苟延殘喘。
反觀安伯塵,他已暴露在東嶽王眼睛底下,雖不知暴露了多少實力,卻讓安伯塵有些坐臥難安。對於東嶽王隱瞞身份安伯塵始終無法忘去,倘若東嶽王心懷善意,他又爲何隱瞞不實,以他的實力和權位壓根不用如此,很明顯他也在有意無意的提防着什麼。待到後來公孫無憂講出了她故事,以及四王精血的威力,安伯塵對於東嶽王的忌憚又深了一分。
四王精血殺死公孫無憂綽綽有餘,剩下的力量定會波及開來,最先遭殃的便是安伯塵。
想到東嶽王對呂風起的捧殺,以及追殺陷害公孫無憂,安伯塵漸漸看清了這位五鎮海瀆最後的王者,天生好嫉,眼裡容不下半粒沙子。
於是乎,兩人一拍即合。
公孫無憂藉助安伯塵手中的四王精血破解毒咒,安伯塵則得三王骸骨,用於鎮壓手心的血印。
“那麼,開始吧。”
安伯塵低聲說道,將手伸向公孫無憂。
公孫無憂耗去大半元氣製造出這場假象,身體已很虛弱,嘴脣乾裂,白得近乎透明。
口中唸唸有詞,公孫無憂飛快的掐捏印法,雙目中泛出深紫的光芒。
轉眼間,就見半片指甲蓋大小的血珠從安伯塵掌心飛出,而原本嵌於他手心的血印正已肉眼看不見的速度變小,不多時已小了十分之一。
去除公孫無憂的毒咒只需十分之一的精血便足夠,除此之外,還需正統天雷煉化,而安伯塵體內還有七顆雷珠,裡面蘊藏着的都是天地間最純粹的雷力。
“放雷!”
公孫無憂低喝道。
安伯塵長吐一口氣,左手翻覆,混沌中現出一抹烏雲,烏雲裂開,滾滾天雷從中降下。
公孫無憂面露喜色,將手中的精血往頭頂一灑,隨後屹立於天雷之下。
“轟隆!”
天雷裹挾着精血重重砸擊在公孫無憂頭頂,就見她身軀狂震,隨後神情變得祥和起來。天雷遇上精血漸漸融化成雷液,精血之中蘊含的力量可想而知,雷液和精血融爲一體,順着公孫無憂的頭頂向下流淌,所到之處鱗甲也隨之褪落,一個赤身裸體、肌膚雪白的美貌女子出現在安伯塵眼前,擡手投足之間無不充滿蠱惑人心的魔力。
“恭喜公孫小姐。”
大事已成,安伯塵拱了拱手,含笑道。
左手卷出一道雷光,安伯塵正想着如何製造傷勢,以免東嶽王那裡不好交代。
“我不好看嗎?”
耳邊傳來公孫無憂略含幽怨的嬌嗔,安伯塵擡起頭,看了眼公孫無憂笑道:“公孫小姐國色天香,何止好看。”
“那你爲何都不正眼瞧我?”
公孫無憂美目閃動,奇怪的盯向安伯塵。
論及容貌身姿,她不在當年的璃珠公主之下,甚至還要勝出幾分嫵媚動人。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披着醜陋的鱗甲,曾經的花容月貌離她無比遙遠,頑強的抵抗東嶽王,可心中的驕傲卻在歲月流逝間一點一滴的被腐蝕殆盡。
重奪美貌,身爲女子的公孫無憂自然心情激動,原本赤身裸體的她面對安伯塵還有些羞澀,換做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錯過大飽眼福的幾乎,偏偏身下這個男人心不在焉,公孫無憂心中難免生出幾分詫異和失落。
“我已有心上人。”安伯塵笑了笑道。
“她比我如何?”
“光相貌而言,遠不如公孫小姐。”安伯塵淡淡說道。
時至今日,司馬槿的容貌在安伯塵心中仍是個謎團,不過安伯塵卻始終認爲司馬槿和美女完全沾不到邊,甚至還是相反的那種。
好在她會易容。
莞爾一笑,安伯塵眼中多出一抹思念。
眼裡閃過冷光,公孫無憂輕咬朱脣看向安伯塵,忽而一笑:“如此,我也該走了。”
“可是去蓬萊。”
“正是。”
身爲伐天旗之主,公孫無憂豈會不知天牢海底的密道,更有甚者那密道還是她打通的,不過這些安伯塵都沒去過問,他所想的僅僅是瞞天過海,帶着匡旗衆人凱旋而歸。
“日後有緣再相會。”
安伯塵起身,笑着朝向公孫無憂拱了拱手,可就在這時,他身體猛地一晃。
東嶽王所給的兩日時限已至。
安伯塵怔怔地看着右手,就見從血印中分出四分之一,宛如一道細流向手腕處遊走而去,所到之處,安伯塵只覺無比疼痛。
那三根王之遺骸別在安伯塵腰間,卻無法制止精血的蔓延之勢。
擡起頭,安伯塵看向公孫無憂。
公孫無憂嘴角洋溢起淺淺的笑意,玩味的看向安伯塵:“你一身神通法術駁雜,聰慧過人,原本有大好前途,只可惜你不懂女人。我讓你一區區真人看了身子,更何況被你知道了我的去向,我豈能容你繼續存活下去?”
被東嶽王施展毒咒,公孫無憂非但容顏變醜,就連她的內心也變得惡毒起來。
“有個細節你沒發現。”笑着看向安伯塵,公孫無憂美豔的臉龐上閃過遺憾之色:“只有三根遺骸,自然只能鎮壓三王精血,剩下的,那東嶽王一脈的精血便只能由你自己享受了。”
笑靨綻放,卻在還未完全盛開時陡然變僵,公孫無憂嬌軀猛地一晃,眼中浮起痛苦,臉色也漸漸變得陰沉起來。
“我相信的人屈指可數,而你絕不在其中。”
強忍劇痛,安伯塵站直身體。
“我之所以能釋放天雷,只因我有本命雷珠,如今雷珠已跟着天雷一同進入你體內,若我死了,你一樣活不了。你破解毒咒,終於能夠重見天日,總不會是想要白白送死?”
聞言,公孫無憂眼中閃過恨色。
從聯手到現在,她第一次發現,眼前這個修爲低微的盟友並沒她想象中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