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落下,一曲完整且優美的旋律走完。
啪啪,略帶隨意的鼓了兩下手掌,“不錯不錯,彈得很好,指法到位,感情飽滿,標準優秀之作。”
“但是?”
“哪有那麼多但是,確實彈得很好了,不說拿去忽悠你那些粉絲,就算是學院派的專家來也挑不出什麼大毛病的。不過呢……”
“呵呵,有意思嗎你,玩這些低級的文字轉換遊戲。”
“還聽不聽,尊師重道懂不懂,就你這樣的擱古代早被叉出去了……我剛說到哪了?哦,不過……即使是再廉價的吉他,也能彈出漂亮的聲音。不管是用什麼樂器,重要的是彈出自己個性的聲音……這話不是我說的,誰說的我忘了,你的問題或者說你的瓶頸就在這裡,科班出身,又經過大量練習,指彈技巧方面我沒什麼可教你的,唔,教了你也很難修正過來。”
“這麼說我學費白給了?”陽臺上,滿心期待而來的大明星霎時瞪大了雙眼。
唐朝老神在在:“別急啊,技巧沒有,這不還有嘴炮呢嘛,這方面我可是王者。”
這話不是敷衍,楚楓雅不是尹珠賢,雖然同是取悅粉絲的明星沒錯,但後者是偶像,是Idol,前者卻是正兒八經的搖滾歌手,受衆和市場不一樣,要求也不一樣。所以相對於尹珠賢乏善可陳的吉他技巧,楚楓雅是真正懂吉他的,也是名實打實的專業吉他手。
既然是專業人士,那就沒那麼好忽悠了……咳咳,當然,唐朝也沒打算忽悠就是了,不說本就收了錢的,就是現在楚楓雅與他們兄妹倆的關係,他也不好吃相太難看不是。
“從哪裡說起呢,嗯,先問個問題吧,你既然玩吉他,那肯定有喜歡的吉他手,你覺得你和他們的差距在哪裡?”
楚楓雅聳了聳肩,略帶自嘲道:“他們都是大師,我最多就算個職業玩家。”
“就這個?”
沉吟了會,楚楓雅緩緩道:“味道,個性、範……同樣的吉他,同樣的譜子,我彈得乾巴巴的,但他們彈起來就很起範,也很吸引人,想聽……”
唐朝撫掌而笑:“說到重點了,還算有點悟性,想成爲他們那樣?”
楚楓雅翻了個白眼,一副你在說廢話的表情:“當然想了。”
“很遺憾,沒戲!”
“你……”
“聽我說完。”唐朝擺手打斷道,“雖然沒問名字,但你喜歡的應該都是些老古董吧,歐美那邊的?呵,知道他們的個性、味道、範什麼的都是打哪來的嗎?不是練出來的,而是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時代所附加在他們身上的烙印!這麼說可能有點懸乎,但這就是事實,那個時代你知道的,侵略、戰爭、蕭條、國破家亡、流離失所等等,看的多了,想得多了,手邊的琴絃也就情不自禁帶出來了……”
砸了咂嘴,抿了口茶,看着凝眉若有所思的楚楓雅,搖頭道,“苦難是藝術的土壤,悲劇是人生的內核,這話是不假的。”
道理就是這樣的道理,沉默了會,楚楓雅緩緩點頭道:“有些道理……可我該怎麼辦?現在這時代,額,好像聽說最近敘利亞、伊拉克以及一些中東國家挺亂的,你的意思是讓我去那裡採風?”
你怕是沒死過吧……唐朝咧了咧嘴:“我說這些是想讓你直觀點明白那些味道的背後是什麼,不是讓你作死去的。途徑有很多種,時代烙印只是其中之一……當然,你說的也沒錯,現在這時代確實是個很難再出大師的時代,嗯,這話也不是很準確,應該說是個很難再順其自然的出大師的時代,因爲這路子基本堵死了,但還有別的途徑可走的……”
聽到這裡,楚楓雅不自覺端正了坐姿,雙目放光。
唐朝則比較隨意,翹着二郎腿,眯眼承受着斜斜照射過來的溫暖光線,娓娓道來:“怎麼說呢,樂器或者說是藝術這種東西,最終都是要落在一個載體上面的,這載體可以是多種多樣的,剛說的時代背景就是其中之一,雖然看不清摸不着但就在身邊,想不接觸都難,區別只是有人注意到了並跳脫出來思考,最終有所感悟。有人則沉淪其中,絲毫不覺異樣……但也終究是被動的,山不自來,我自去山。多出去走走,找個你感興趣的東西沉心研究吧,有形無形的都可以,當你的吉他不自覺帶出研究對象的特質,比如山川之音、河流響動,亦或者飽含生活熱愛、男女情.欲……你就是大師。”
嗓音淡淡,宛若夢囈,神態也多是漫不經心,似是隨口而說。但落入楚楓雅耳裡,腦中便就有了雷霆,心中凝聚起了海嘯,波瀾激盪。隱隱的,她好似在雷霆海嘯間窺見了一扇金色大門,門上沒有鎖,但確實是鎖着的,只門縫間隱約透露出點縫隙,乍泄微光……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再等勉強回過神來,唐朝已經泡了另一杯茶走回來,下意識問道,“那你呢?你的吉他載體是什麼?”
話一出口,楚楓雅便情不自禁的回想起新加坡演唱會那幕,眼前這個面容清秀的男人,戴起面具、抓上吉他,站在舞臺之上,舉手投足帶動全場山呼海嘯,宛若張狂霸道的惡魔降世,生生將一場尋常演唱會演變成了邪典傳教現場!
“我嗎……”身形頓了頓,唐朝嘴角露出幾分玩味笑容,腦中瞬間閃回無數場景,槍林彈雨下的屍山血海,午夜夢迴間的憑窗獨倚,槍口火花、喪命亡魂、左衝右突、狼狽如狗……低頭笑了笑,我就是你口中那個去敘利亞、伊拉克等等混亂戰場地帶採風的人啊……
表面上,隨意揮了揮手,躺回吊椅,嗯,與南韓某棟公寓裡類似的款式,某人覺得不錯後回來自行安裝的,岔開話題,“我的路子你走不通,不說也罷,還練琴嗎?”
“今天不練了。”楚楓雅站起身來,神情有些恍惚,苦笑,“聽你這麼一說,我都有點不會彈吉他了……我得找個地方靜靜,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唐朝理解點頭:“我送你,嗯,別想太多,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有時候放平心態更能感受到一些平常忽略掉的東西。”
楚楓雅有些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收好吉他背上。
開門擡眼,唐朝不由就是一愣,開會呢?
樓道間電梯口站了七八個人,或靠着牆或蹲在樓梯上,滿滿當當,並不是記者狗仔,瞧着打扮模樣更像是熒幕裡的古惑仔,也就是混子,毛色有點雜。
不是衝着唐朝來的,而是聚集在對門,那個新鄰居的家門口,聽到身後動靜才齊齊轉頭看來,好在楚楓雅有出門就戴墨鏡的習慣,又有唐朝擋在前面,一時倒沒被發現。
人羣中,唐朝與那個新鄰居,年輕女子對視了眼,點點頭,後者回以頷首招呼,有些歉意的樣子。隨即唐朝便上前按來電梯,送楚楓雅下樓。
倒是不用這麼客氣的,雙方也都不覺得有送的必要,但門口那些人雖然沒有異動,瞧着與年輕女子認識談事的樣子,但以防萬一,上門是客的楚楓雅身份又有點特殊,送送無妨。
電梯裡,楚楓雅稍稍皺眉:“那些人……怎麼進小區的?”
唐朝攤手:“別問我,你知道的,我辭職很久了。”新進來的物業安保公司,唐朝其實是有所瞭解的,大本營嘛,周圍環境還是有必要知根知底的,是個正在努力由黑轉白的幫派產業,很正常的操作,現在這時代早就不是拳頭打天下的年頭了,又是在國內,好勇鬥狠終究得玩完,轉回正路,或者說至少得轉到灰色地帶,大把賺錢纔是出路。
送走楚楓雅,上樓,電梯門開時,恰好聽到重重關門聲,嗯,談的貌似不是很順利,如此想着,唐朝也沒理會,正待直接開門進屋,
“朋友,等一下。”
側身,一名身穿西裝打扮頗爲清爽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似是這羣人的頭,態度還不錯,遞上名片微笑道:“你好,打擾了,我姓莊,你是住這裡的住戶對嗎?”
唐朝掃了眼名片,信用資產保全公司經理,莊豐,沒接,但點了點頭。
“是這樣的,我妹妹是你鄰居,你們應該認識吧……”瞧着唐朝搖頭,“哦,也是,她剛搬過來沒多久,這是我的名片,有點冒昧,失禮了……我妹妹和家裡有點矛盾,所以獨自出來住,但畢竟是個女孩子,我不怎麼放心她的安全,所以想請朋友幫個忙,如果你哪天發現什麼意外狀況,比如說有陌生人來這裡打聽,麻煩你給我打個電話通知下好嗎?事後我必有重謝,謝謝!”
接過名片,“哦,這事啊,那沒事,鄰里關心應該的。”
“謝謝,不打擾了,再見。”頗爲禮貌的點頭示意,隨即那喚作莊豐的年輕男子便帶着一幫人,呼啦啦下樓。
關上門,唐朝順手將名片彈進電視機旁盒子裡,看來自己這新鄰居還有點來頭,不似金絲雀,倒像是某大佬的女兒……看不慣家裡作風,搬出來劃清關係?嘖,和南韓某個撲街藝人有點像啊,有機會介紹認識認識,搞不好就是天生一對呢……
腦子裡轉着這些有的沒的無聊念頭,實際也就是不在意了,伸了個懶腰,拿起手機換了身衣服,再度出門。一頓嘴炮大幾千課時費到手,還做啥午飯啊,不得出去吃頓好的犒勞下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