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章 順風車

套路其實談不上,決定倒是一早就做下的。

這不是殺心重不重的問題,事實上某人自詡還是挺平和的,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長存心間。日常生活裡,也基本屬於不惹事也怕事的那種。當然需要指出的是,這是針對非地下世界成員而言的。對於普通人,他向來樂意給第二次機會。

所以,就像阿青之前想的那樣,如果那輛奔馳車沒有闖關成功的話,唐朝是不會出手的。換而言之,既然主動撞上門來,那就沒有放過的道理了。至於後面暗示威脅的話語,那是真沒有放在心上的,因爲有沒有都會是這個結局,不影響。

衝回高速收費口後,並沒有行駛多久,也就大約一刻鐘的樣子,唐朝眉頭輕皺,嗞的聲刺耳急踩,緊急制動。

雖然前後過往車輛並不多,但這舉動在高速路上無疑很危險。不過更危險的是忽然擋在車前的人影,車燈照耀下,一個約莫三十五歲左右的壯年男子,深色夾克,軍綠長褲,肩背棒球包,手裡拿着個黃色鴨舌帽來回揮舞,應該是從旁邊高速圍欄後翻過來的。

走到車旁,略顯疲憊的忠厚面龐掛着友善笑意,敲了敲車窗,一口西北地區濃重方言口音的蹩腳普通話,“師傅,我是名驢客,和同伴們走失了。麻煩搭個順風車,載我進城可以嗎?”

唐朝掃了眼對方那不是很合身的裝扮,平靜搖頭:“我不進城……我要繞去城南近郊,不順路的。”這是實話,藉着剛纔得到的第二個手機號碼,唐朝已經基本鎖定了那幫僱傭兵的位置。

“沒事,能搭一程也行,我就是想找個住的地方,大晚上的實在不安全,我會給車費的……”一邊說着,自稱驢客的男子一邊拉了下車把手,啪嗒,副駕駛車門應聲而開。

不是唐朝開的,那邊車門本來就是懷的,殭屍車嘛,能保證駕駛性能就可以了,一些細節方面是無需在意的,弄得好了反倒容易被盯上。

“謝了師傅……這電腦我給你放後座啊。”男子倒是沒有一點不請自入的自覺,也可能是實在太累了,不想再冒險攔車,笑着就將擺在副駕駛座位上的筆記本電腦拿去後排座位,一屁股坐下,順手關上車門。

唐朝側頭看了他眼,後者迴應憨厚笑容,遞根菸來,唐朝沒接,便又從包裡拿出個蘋果遞來,自來熟攀上交情,“小兄弟吃不?”唐朝還是搖頭,不過也沒再讓其下去,打着車子繼續前行。

“小兄弟哪人啊?聽口音是本地的吧……嶺江是個好地方啊,就是房價太貴了,住不起,混幾年還得回去。不像你們本地人,家裡有老房子等拆遷就行……”

男子顯得很健談,走過許多地方的樣子,什麼話題都能聊。即便唐朝基本沒有給予迴應,他自己也能接着話題繼續往下聊。

可能是出於一種補償心理吧。一般情況下,人在處於陌生環境時是不會多話的,不過作爲被幫助對象就會有些不同,簡單理解下,大概就是你提供幫助,那我就負責不讓場面冷場的意思。

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破破爛爛大衆車向着南方夜幕疾馳而去……

※※※

同樣的夜幕,城南近郊,廢棄工業園。

其實也算不上工業園,在有眼下這十餘座或大或小廠房時,市面上還沒有工業園這個概念。無非就是扎堆建立的廠子而已,大多做着化工機械代加工等等行業。類似這樣被廢棄掉的建築廠房,在嶺江其他地界,尤其是在郊外還有許多。

嶺江作爲最先開放設立的經濟特區,地理優勢兼政策傾斜,在前十幾年裡基本是國內有志企業家最爲嚮往的商業天堂。機會遍地都是,有的人抓住了便順其自然走向成功,比如謝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當然更多的是失敗者,只是這類羣體向來少人問津,最後能留下的痕跡,也就是眼前這些殘破廠房了。

佔地方不說,還有礙瞻觀。除了些流浪漢、攝影愛好者等特殊人士,基本沒人關注這裡。又因爲地皮關係,拆還不好拆,便就這麼擺着。倒是有聽說嶺江政府準備大力整改這方面,這也是個必然趨勢,只是什麼時候會真正消失很難說得準。

此時,在這荒草叢生的中心地帶,某間破舊廠房的二樓窗戶口,點點星火忽明忽暗。

抽菸的是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晦暗不明火光下面龐氣質略顯陰鷲,亦如他的綽號,蛇鷲。大半年前,他的身份是毒箭傭兵團的副團長,後來隨着正團長眼鏡王蛇關武豪的失手,也就理所應當的變爲現如今的代理團長。

按理來說,無論哪個領域,職位提升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蛇鷲卻絲毫沒有這樣的愉快感覺,他只感覺到打心底泛起的疲憊,尤其是這大半年下來,率領所剩不多的成員從歐美輾轉東南亞,也就愈加心累。

毒箭傭兵團這個名號,他真的帶不起來……

在菸頭即將燃盡的時候,一道宛若鐵塔的魁梧身影從旁走來,黑蟒,團內突擊手、重炮手,同時也是他的心腹左右手,“BOSS,敏度他們回來了。”

蛇鷲掐滅菸頭:“看樣子很順利啊,賺了多少?”

“差不多九萬美金,一人三萬。”

愣了下,蛇鷲搖頭笑道:“呵,還真不少,趕得上以前出次A級任務了。難怪他們會心動,扮做混混出去砍人。”

黑蟒聞言面露爲難神色,解釋道:“BOSS,敏度他們暗地裡接私活是有點不合規矩,但現在傭兵團這情況……”

蛇鷲擺手打斷:“我就是問問,沒其他想法。說到底也是我這個團長無能,沒有帶領好大家。”

“來東南亞是大夥的主意。”

“但決策是我定下的!”靜默片刻,蛇鷲搖了搖頭,“算了,不說這些。反正過了今晚,毒箭傭兵團也就不復存在。以後回到熟悉的歐美地界,又有威獄神庭這個名頭,大家應該會過得更好吧……噢,對方來了!”

眯眼,居高臨下的視野盡頭,兩束明晃晃車燈自主幹道轉下,駛上荒草小路,向着這邊疾馳而來,“去把人都叫過來吧,涉及大家以後待遇的問題,還是當面談清楚比較好。”

“我們都信任你的,BOSS!”

蛇鷲擺手:“謝謝,我知道的,到現在你們都沒離開,已經證明這點了不是嗎?呵……還是把大家叫來吧,算是毒箭傭兵團最後一次集結。嗯,人應該都在裡面吧?”

“都在的,除了灰鷹,他還在附近巡崗……可能叫不過來。”

遲疑下,黑蟒無奈搖頭,“BOSS你知道的,灰鷹以前跟着團長來過這裡,可能是那次的失敗行動影響,原先他就不同意我們將與威獄神庭的談判地點放在這裡,三天前過來後也一直處於警戒狀態,甚而是到了緊張的地步,私下裡大家都笑他被嚇破膽,他也要堅持巡崗……今天得知敏度他們出去做私活,還吵了一架,差點動手,最後是我勸下來的。”

“他擔心的是幽魂吧。”蛇鷲瞭然點頭,對於大半年前原團長的失手狀況,剩餘毒箭傭兵團成員自然是有了解過的,當然也僅限於瞭解,並沒有具體探查,更沒有實際報復行動。

地下世界就是這樣的,掙得就是這種與意外賽跑的酬勞。殺手如是,僱傭兵亦如是。見慣了死亡,復仇心思自也就淡了。

“那就讓他繼續巡崗吧,他那份我給他談了……走,下去迎接我們未來的主顧。”

不多時,一行七八人全副武裝出現在廠房外空地,默默注視着那兩束車燈由遠及近,發動機轟鳴亦愈加清晰,抵達近前,果然是輛跑車,瞧着還是限定版的亮黃色保時捷,不知誰不屑嘀咕了句,“呵,還挺騷包!”剩餘幾人都是深以爲然點頭。

蛇鷲也贊同這看法,不過看着打橫停下的保時捷跑車,還是打出了噤聲手勢。宛若羽翼的跑車剪刀門開啓,一隻噌亮尖頭皮鞋踏下,隨即一名頂着頭金髮,五官頗爲立體俊朗好似明星的年輕外國男子走下,揮手,燦爛微笑,

“嗨,各位夥計,晚上好啊。”

場面靜默了一秒,主要是男子那一身考究西裝打扮,怎麼看都不像是地下世界成員,再配上那亮黃跑車,與此說是來談判的,倒不如說是來盛裝出席某個晚宴的。

輕咳了聲,蛇鷲踏步上前,正色介紹:“毒箭傭兵團,代理團長,蛇鷲!”

“聽着,夥計,我們不需要這麼正式的……”稍頓,金髮男子聳肩,“不過如果你們堅持的話——威獄神庭,阿爾瓦·帕西諾。”躬身,施禮,風度翩翩。

蛇鷲聞言不由一怔,這反應倒不是說對方是個大人物,實際他壓根就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但他有聽說過帕西諾這個姓氏,沒記錯的話,威獄神庭幾大巨頭中就有位出身於帕西諾家族……微微吸了口氣,神情沉肅:“你遲到了。”

“噢,抱歉,剛應付了場晚宴,嗯,讓我們略過這不愉快的話題。”不得不說,這名喚作阿爾瓦的金髮男子氣質確實不俗,舉止亦頗具魅力,很難令人討厭得起來,視線越過蛇鷲掃了圈在場傭兵團成員,挑了挑眉,“恕我冒昧,請問,這就是毒箭傭兵團全體?”

頓了頓,再道,“包括九點鐘方向尖頂樓房裡拿着高倍瞄準鏡打量我的那位?”

如果說先前只是被有關於姓氏的猜想所驚到的話,那現在蛇鷲就是真正被震住了,要知道灰鷹的位置他之前也是不知道的,下意識回頭望了眼所指樓房,果然在頂層左側第二個窗戶處察覺到了些許異常,但他這是被提醒後才知道的,對方則是剛下車站了會便精準指出,高下立判。

強行壓下胸中的驚濤駭浪,蛇鷲點頭確認:“對,都在這。”

“哦,你們的人手數量比我想象中的要少很多呢。”金髮男子攤手。

“但都是精英!”

看着神情鄭重的蛇鷲,金髮男子沉吟下,再次露出燦爛笑容:“當然,毒箭傭兵團在歐美僱傭兵界的名聲早有耳聞,這也是我來此的原因。順帶問一句,我們接下來的談話地點不會就是這裡吧?”

“當然不是,請!”暗暗鬆了口氣,蛇鷲揮手做邀請狀。

“希望你們有準備咖啡,哈哈,開個玩笑,請。”

……廠房裡面的談判場面暫且不提,只說在這輛保時捷跑車過來後,大約十分鐘的時間,遠處主幹道上,一輛早早熄滅車燈的破爛大衆車悄無聲息的在道旁停下。

“這裡?”望着周遭烏漆嘛黑的荒野建築,再望向遠處還有段不短距離的隱隱燈火,自稱驢客的男子神情愕然。

唐朝熄掉髮動機,點頭:“對,我和朋友約在這裡。”言外之意,也就只能送到這裡。

“要不再往前開開唄?”

唐朝搖頭,態度堅決。“好吧。”男子無奈點頭,拿起揹包推開車門,中途有想到什麼又坐了回來,“對了,差點忘了。小兄弟,車費多少啊?”

這話是沒問題的,還很厚道,亦如那張憨厚帶笑面龐。不過前提得是忽略掉他手中那把似有意似無意轉動的水果刀——先前用來削蘋果皮的,現在的用途就不是很清楚了。

唐朝似沒有看到這一幕,扭頭眯眼,遙遙觀察着遠處廢棄工業園,同時探手入懷拿出把黑色手槍,一邊旋轉安裝消音器,一邊漫不經心回道;“你看着給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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