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夾帶寒意澆灌大地之上。秋天下這麼大的雨,實在反常。都市裡的居民對此的感想僅止於此。
這鬼天氣巴不得整天守家裡,更別提跑到都市之外了。不過在一片勉強可以稱爲山丘的人造土堆間,一個皎潔的身影伴隨陣風起伏。疾如閃電的軀體,黑色烏亮的刀,凸顯出清冽目光。殘影過處,綿密雨滴一分爲二,瞬間刻畫出清晰的縫隙。時而柔軟,時而迸發,那具軀體似乎永不疲憊。
沿山坡衝上坡頂,黑影稍做停頓,然後頭朝下扎向地面。周身飛落的雨滴越來越慢,最後近乎平行靜止。他全力揮刀,劈開溼潤的泥土,留下長長的凹痕。泥水衝上半空,形成兩道水幕。
徐白打幾個滾,落地上,滑行一段距離停下。粘身上的泥漿隨雨水流下。他擡頭張嘴,水珠落嘴裡涼涼的,鼻尖噴出一股股熱氣。
好不容易有機會穿這身,再加上這麼好的天氣,他偷着跑出家好好滿足下自己。鎧甲很軟,是皮質的,這種大雨天都不滲水。多久了呢,也許快十年沒用了。
甩乾淨尾巴,收刀入鞘。這塊兒人不來,下次叫上穆傑,有對手才更有趣。今後多抽時間陪陪杜若,畢竟麻煩事少了。賀鎮那傢伙,他師父值得留意,聽聽老貓的信兒唄。趕緊回家,不然要捱罵哦。
與此同時,因爲突然降臨的大雨而蕭條的都市裡,某個人一樣沒躲在家裡。
費上半天勁,淋到渾身溼透,方宇才鑽進公園。誰想到看門的那隻狗這麼厲害,差點被攆上。幸好本人會爬樹。他這樣安慰自己。
他要找的兇樓不大,起初要建成復古式的觀景樓,周邊挖圈池塘。構思是不錯,問題是池塘挖好後這樓怎麼都建不好,小毛病不斷,拖到臨近交工日期,甚至開始坍塌。勉強塗上灰,搭好瓦,怎料剪綵那天一陣大風,吹下一堆瓦片。不偏不倚主持剪綵的人一人一塊。公園開放後開始有人傳言傍晚看到這棟半爛尾的觀景樓裡出現怪影,時常有幽亮的火光晃動。最可靠的是一對半夜出來亂逛的情侶,鬼使神差跑公園幽會。結果第二天嚇傻一個,另一個死活不說撞到了什麼。
擁有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方宇怎能放過。經過半個月籌劃,今晚下決心行動。千算萬算,唯獨少算了天氣。
來到荒廢池塘前,三面環水的觀景樓只有西面可以走。看不清雨水,只能感受他們沖刷到皮膚上的冰冷感。破爛的樓體陰森寂靜。樓上窗戶很多,全部打開基本上沒什麼牆壁遮掩。裝上去的木窗爛掉四成的樣子,其餘的半開半合。
一道閃電劈開黑暗,雪亮的牆體上滿是形狀各異的窟窿,黑洞洞。儘管明白那是窗戶,方宇下意識的激靈。
“啊哈,太棒了。終於找到個夠刺激的好地方。我來也。”方宇小跑進樓內。
打開露營燈,白亮的光線切開黑暗。方宇打個噴嚏,趕緊脫下外衣擰乾。一直包裹在懷裡的裝備幸好沒溼。蠟燭,紙錢,各類電筒,錄音筆,拍立得相機,野戰刀,收音機,衛星電話。翻出礦帽扣頭上,扭亮礦燈。
方宇打着哆嗦,臉龐出於興奮有點發紅。只聽嘩嘩的暴雨聲,氣流吹過空曠樓體發出的嗚咽聲,加上自個心臟怦怦的跳動聲。樓裡面一點擺設沒有,光柱掃過,牆皮上用作裝飾的古畫還算完好。畫面上優美的山水人物此時此地只顯得陰暗莫測。
樓內全是溼乎乎的黴味。他點上許多蠟燭,照亮一樓。野戰刀插腰上,端起拍立得,打開錄音,耳朵上塞好耳機,隨時接受另一個世界的信息。
樓梯腐朽的程度在他意料之中,慢點上去就好。方宇走上二樓,晃動腦袋掃視。地面上有些滲水,靠近半開的木窗,大半公園收入眼底。奇怪,這麼晚都看得到,這觀景樓果然視線良好。挨個看過一遍,未發現特別的。他舉起相機,站到屋子正中,按照標準的東南西北八個方向依次拍照。
“啪,啪……”一道道強光窺探着這個封閉的環境。
“各位親愛的同學,我現在就在東天市十大邪地的公園望景樓。現在是晚上一點十七分。天很黑,下着大雨。但我絲毫不害怕。我想這和其他盛傳的邪地一樣,不過是心理暗示與錯覺的原因。享受恐怖,約會鬼神,但不要相信他們。重申一次,這是鄙人的座右銘。”方宇介紹完,翻看照片。似乎找不到問題。
反覆看上兩輪,他得意的笑了。站到四個牆角,再拍四張。照片裡空空的,破爛的窗戶隨風搖擺,加工一下倒是可以做成靈異照片。
帶着勝利者的自信,方宇爬上三樓。這層樓沒有徹底完工,房頂上好幾個窟窿,地面上滿是雨水。方宇踮腳避開積水,如法炮製。
“讓我看看,嚇瘋人的觀景樓裡到底有什麼?”他甚至懶得仔細看了,蹲窗戶下盤算明天怎麼敲詐跟他打賭的那倆人。
極輕微的,連續的摩擦聲傳進他耳朵。方宇再次緊張起來,不過這回不是因爲興奮,多少是出於心驚肉跳了。這聲音在空蕩蕩的建築內放大許多,所以他才這麼容易注意到。
又來了,他舉燈亂晃。這裡方向不好判斷,迴音太多。他退到房屋中央,冷溼的手心攥緊相機,瞅一眼腰間的刀。
他猛的快速按動相機,不停朝四面八方拍照。從未有過的專注感包圍了他,沒有好奇,沒有激動,也沒有恐懼。他如一個獵手緊緊追逐,彷彿他生來就爲這一刻。
淒厲的閃電照得他目眩,下意識按下相機,隨後隆隆的雷聲震得樓體發顫。方宇大口喘氣,目光移到剛拍的照片上。
他的瞳孔放大了,不知是在哭還是笑。
“唰唰唰”不明的摩擦聲接近了。他慢慢把照片揣進包裡,閉上眼,手放刀柄上。
來吧,不管你是什麼?我不相信你是鬼。這是我方宇的挑戰,我一定要證明這一點。
細細的,略感粗糙的繩子爬上他脖子。方宇反應神速,抽刀往上削,耀目的礦燈仰起。
那東西更快,刀未到已經縮回黑暗。模糊的黑色塊狀物避開燈光,遊走在光與暗的交界處。
“哈,我就說嘛,哪裡有鬼。好了,你出來,不然我捅死你也是自衛。”方宇氣勢十足。
那團東西爬來爬去,就是不肯現身。方宇打開其他照明燈具,打算逼他現身。當他以爲勝券在握時,樓梯處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誰?”他厲聲喝問。
沾滿淤泥,青白僵硬,認識到那是人手,方宇後退。很顯然,這手的主人八成不是活人。
一個男人,或可以說男屍,爬行着探出樓梯。他軀幹筆直,四肢展開,前後扭動爬行。透過裹滿皮膚的淤泥可以看出他穿的像個普通工人。頭髮掉的差不多了,皮肉完全沒有腐爛。但他擡起頭顱時,那雙眼睛蒼白一片。
更令他崩潰的是下面還有一個。這兩個不人不鬼的怪東西前後包圍了他,歪斜的嘴裡污水直流。
“這是假的,這是假的。沒有鬼,沒有殭屍。”方宇鼓足勇氣,大喊一聲,刀子使勁刺下。
刀刃**一個目標裡,他清楚感覺到骨頭斷裂的觸感。與此同時那個東西抓住他的大腿,刺骨的寒意令他險些跪倒。
另一條腿劇痛,第二個怪物拉住他另外一個小腿。這下他站立不住,摔倒在地。方宇尖叫着拼命踢打,卻只弄的雙腳紅腫。這兩個怪物力氣大的出奇,腦袋又特別硬,踢上去痛的要死。
很快他的雙手雙腳都被按住,礦燈滾落一旁。黑暗奪回了他的領域。模糊的團塊遊動到旁邊,那根細長的繩子狀物體摸索他的腰部。
方宇近乎不能思考,難道真的是鬼?不!我不會這麼死的!!
他發瘋般彎曲身體,不顧雙手勒出了血。那團黑影好像嚇着了,退開少許。方宇像條上鉤的魚以怪異的姿勢拍打身軀,雖然他看不到脫困的希望。
是幻覺嗎?黑影迅速遠離他,他剛剛意識到這點,驟然墜落。
觀景樓選用的木材本就不是上等材料,建成這些年始終無人維護。方宇極力掙扎中居然撞裂了單薄的地板,連同那兩個怪東西落到二樓。
方宇摔的險些吐血,骨頭散了架一樣,五臟乾脆沒知覺了。頭上的傷口火辣辣疼。萬幸手腳鬆開了。
他硬撐起手腳,摸起一同掉落的手電。天哪,那倆東西仍然虎視眈眈跟着他。方宇挪動膝蓋,狼狽的蹭到窗戶邊。那兩個東西越來越近,臉上毫無生氣,只想要將他拖進這深厚的黑暗。
“啊!我死也不跟你們走,滾開!”他吼完這句話,不顧一切跨過窗戶,撲向大雨中。
“什麼人!”公園的守門人尋着燈光找來,聲音裡帶出一絲顫抖。他小心翼翼靠上,只見一個人泡池塘裡撲騰。
他拉方宇上來,不等問他什麼,方宇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