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語,將彼此二字,分得清清楚楚。
彼人爲徐無忌。
此人則是徐夜月。
雖是轉世重修,一脈相承,卻再不是同一個人。
這一段話,竟像是誓言一樣,讓徐夜月整個人都變得有所不同,先前有些飄飄乎男女不分,恍惚間中性十足的氣質,在這一刻間變得柔和自然。
周圍侍女施展法術,將湖面凍住。
水面變成堅冰,徐夜月站在冰上。
她眼中神色莫名,柔和一笑,將雙手搭在腰間,彷彿是書香門第裡的大小姐,很是溫柔,對橫江施了一個仕女禮,道:“多謝橫道友,又助我一次!自今日起,夜月就道心穩固,再不受到前塵往事困擾。”
聽聞此言,廖長空眼神變得一片冷然,想道:“徐夜月一直受到道心困擾,遲遲無法解決,如今我們和徐夜月已經決裂,是友非敵,師弟爲何要助她?以師弟的心智,必然能過算到,一旦徐夜月道心穩固,再加上她前世萬年修行經驗,過不得多久,這徐夜月就能修至神魂,甚至直達純陽……師弟莫非是色迷心竅,看上了這個不男不女的妖女,纔會以言語相激,幫這徐夜月解決了修行途中,最大的障礙?”
橫江神色不變,不爲所動。
徐夜月又道:“上一次橫道友隨口一言,將我從迷途當中點化,我用了一卷陣法秘訣,作爲酬謝回贈給橫道友,是因當時你我雙方,是友非敵。今夜我卑鄙無恥,你我恩斷義絕,我還把道友二字掛在嘴邊,算是我徐夜月厚顏無恥。至於這回贈酬謝之事,我看就不必了吧?”
橫江道:“道不同不相與謀,何須你來謝我?”
“呵呵……”徐夜月盈盈一笑,臉頰上露出兩個小酒窩,語氣也變得越發的柔軟,道:“事已至此,橫道友還能維持此等超然物外的氣度,實在難得。。橫道友忍受心癮折磨,十年不曾動搖,哪怕我用神魂高手之血,澆你淋你,你也不爲所動。你這樣的男子,世間少有,實在令人心動……可是,我上一世的畢生心血,都用來研究以魔制魔,現在好不容易遇到了橫道友這樣的人,怎能輕言放棄?”
橫江搖搖頭,也不說話,只施展出一道避塵決,將閣樓裡大火燒過之後,殘留的灰塵,打掃得乾乾淨淨,再從乾坤袋裡,拿出一塊地毯,鋪在大廳當中,又在地攤上擺了一張桌臺,如同典籍史書裡記載的古時之人一樣,拿出茶具,跪坐在桌邊靜靜的泡茶。
他有這番定性,廖長空心中去極爲不安,已是有了決死一戰之心。
“師弟,我這柄飛劍,名叫寒絕。”
廖長空右手持劍,左手前伸,端着劍鋒,徐徐言道:“我拜師那一天,師門賜下的法寶,就是這寒絕劍。當時陸青皇師叔對我說,寒絕二字當中的絕字,很不吉利。絕之一字,其意爲斷。他說劍修一脈,過剛易折,勸我改一個。我性格固執,不肯給此劍改名,如今看來,多半是要隨同此劍,一同斷絕在這鬥魔洞府。”
此言一出,廖長空身上劍意,變得更是澎湃激昂。
“唉……”
徐夜月在樓外輕嘆,道:“夜月只是想讓橫道友,飲一口鮮血而已,又不是要取他性命,廖道友何必要做出這一副意以死相搏的姿態?”
廖長空緩緩擡起寒絕劍,指向樓外,道:“多說無益!”
徐夜月搖頭道:“姐姐何必如此固執,飲血而已,又不會死人。”
事到如今,這徐夜月的語氣神態,甚至連細微的表情變化,已全然是一個女子。她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帶着足矣禍國殃民的誘惑力。
“妄圖毀我師弟求仙問道之基,該殺!”
廖長空眼神一沉,寒絕劍凌空飛起,化作一道流光,殺向徐夜月。
劍鋒未至,樓外湖水,以及湖上寒冰,已被劍鋒上散出的銳氣,一分爲二,斬出一道狹長寬廣的豁口!
橫江見了此劍,心中亦在喟嘆:“我三日之前,纔將九崇山的虛空凝劍訣秘籍,贈給廖師姐。如今時隔三日,廖師姐這一劍之威,比起當初在青碭峰之時,至少強了一倍!我師門宣明山,果然英傑衆多,我本就天資平庸,若不奮起直追,必會被這些同門師兄弟,越甩越遠……”
只是,徐夜月周身侍女,個個都是神魂高手,廖長空尚且只是仙門修士,如何能攻破衆侍女的防衛?
叮!
寒絕劍發出一聲爆鳴,倒射而歸,回到廖長空手中。
徐夜月站在衆侍女中間,道:“你雖天賦卓然,可怎麼說也只是一個仙門修士,如何鬥得過我身邊這些神魂侍女?而且,姐姐修煉的虛空凝劍訣,本就是我九崇山一脈的劍道法門。這劍訣的優點缺點,我早已瞭然於胸,姐姐卻想用這劍訣來殺我,你這又是何必呢?”
廖長空眼神冰冷,道:“在你這活了上萬年的老婦人面前,我當不起你一聲姐姐。”
徐夜月勃然大怒,臉色發紅,用力深呼吸一次,才壓下了怒火。不論怎樣的女人,對於年齡問題,都是極爲敏感,哪怕仙門中人壽命悠長,甚至修至天尊可以長生,也忌諱別人提起漫長的年齡。
徐夜月恨恨的一甩衣袖,指着樓中正在泡茶的橫江,一聲令下:“擒下廖長空,再請橫道友飲血!”
“遵命!”
兩個侍女越衆而出,朝着閣樓凌空踏步而去。
廖長空柳眉微皺,眼神裡閃過一絲決然,手中捏出一道法訣,幾步退到橫江身邊,頭也不回,低聲說道:“師弟,爲今之計,我只能強行引來天雷,藉着從仙門修士突破至神魂境的天劫之威,方可與這些神魂高手,玉石俱焚。師弟則趁此機會,前去襲殺徐夜月。”
“師姐不必如此!”
橫江把廖長空捏出法訣的手掌,緩緩壓了下去。
樓外侍女來的很慢,畢竟橫江與廖長空只是尋常仙門修士,而她們卻一個個都是神魂高手。衆侍女早就認爲,要擒下橫江喂他飲血,易如反掌,自然不疾不徐。
徐夜月也不催促,只是眼神越發的熾熱,緊緊盯着橫江的嘴脣,彷彿她已經看到了,橫江飲血之時,那等舒暢至極,欲仙欲死的快感。
樓中。
“唉……我知道,你是答應了阿信,不會再用魔功。可你若不強行施展魔功,必定無法襲殺徐夜月。”
廖長空轉身回頭,神色變得很是柔和,道:“師弟不肯背信棄義使用魔功,此戰已無勝算。你我在封魔島裡,就曾經同生共死,如今再度陷入困局,死在一處,也算有緣……”
橫江一擡眼,問道:“師姐何出此言?”
廖長空搖頭不說話,眼中已有訣別之意。
橫江心神驚變,微微張口,一道劍光自嘴中飛出,斬向廖長空。
恰在此刻,廖長空已經將寒絕劍舉到了自己脖子邊上,正要橫劍自刎。
叮!
太乙庚金劍氣將寒絕劍打偏,只在廖長空光潔白皙的脖子上,劃了一道輕微的血痕。
橫江霍然起身,拉着廖長空的持劍的手臂,問道:“師姐何必如此?”
“師弟心中以信義爲先,今日必會寧死不屈。與其死在她們手裡,還不如橫劍自刎,免得受辱。我身爲師姐,本該護衛師弟平安,如今師弟必死無疑,我也不願意獨活……”
廖長空凝視着手中寒絕劍,身上殺意與劍意越發的強盛,轉而言道:“師弟不讓我自盡,莫非是想着,就算不可使用魔功,也要拼死一搏,要在你我身死道消之前,殺對方一兩人,給你我陪葬?”
橫江也未曾想到,這廖師姐的性格竟如此剛烈,他只得搖了搖頭,朝廖長空說道:“師姐,如今局勢,還不算山窮水盡。”
廖長空見橫江竟如此胸有成竹,雖不知橫江爲何這樣,卻也不再多說,更不多問。
咕嚕嚕……
桌上茶水沸騰,冒出陣陣熱氣。
橫江拉着廖長空,坐到桌臺旁邊,彷彿此刻他不是在與人爭鬥激戰,而是陪着風華絕代的廖師姐,在此飲茶賞月,佳人作伴,愜意反分。
“哼!”
廖長空瞪了橫江一眼,眼神微微有些踟躕。
橫江微微一笑,手中捏出一道法訣,昂起頭來,高呼道:“你若再不肯現身,我就會被徐夜月抓去飲血了!你那以魔制魔之法,兇險萬分,世間除我橫江之外,再無任何一人,能修煉成功。即便我自問道心舉世無雙,堅不可摧,也沒有信心在體內滋生了魔種之後,再壓制住食人飲血吞魂的慾念。我若食人飲血吞魂,你那以魔制魔之法,比當前功盡棄。至於你上萬年的苦心孤詣,必將付之東流,功虧一簣!”
這一段話,橫江是用仙門嘯法,呼喚而出。一圈一圈肉眼可見的音波,如同水紋一樣,以橫江爲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傳播而去。
一時間,整個鬥魔洞府所在的湖泊,來來回回的迴響着着橫江的話語。
功虧一簣……
功虧一簣……
餘音不覺,來回激盪。
樓外徐夜月聽聞此言,陡然間神色大變。
至於守衛在徐夜月身邊的諸多侍女,亦是一個個若有所思,她們看向徐夜月的眼神,頃刻間已變得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