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水越退越後,也越積越厚,馬鹿連連催動六龍回馭斬,一開始勢如破竹,及至迫近對手身前數丈,一道凌厲的陰氣沖天而起,剎那間天昏地暗,冥河掀起滔天巨浪,迎頭砸下。馬鹿伸手一指,呵呵笑道:“此物焉能傷吾!”話音未落,冥水嘩啦分在兩邊,沒有一滴沾身,他隨手祭出六龍回馭斬,一道金光射向陰元兒,甫一離手,便至眼前。
陰元兒只來得及蹙起眉頭,從眉心擠出一顆漆黑的珠子,一抹刀光飛出,與六龍回馭斬硬拼一記。
明明是倉促迎戰,卻絲毫不落下風,六條金龍張牙舞爪,漾出一輪輪金光,卻被刀光死死抵住,不得寸進。陰元兒順勢退開,將冥河盡數收入體內,周身陰氣磅礴,面目隨之變得模糊不清。
馬鹿“咦”了一聲,大爲詫異,伸指連點三下,六龍回馭斬急速飛旋,花了數息工夫,纔將刀光消解。他擡眼望向陰元兒,嘆息道:“好,好,這等修爲,大瀛洲再有十個八個,老夫這趟就算是白來了!”
陰元兒道:“閣下來自何處?海妖?羽族?蟲族?”她的聲音變得異常古怪,忽高忽低,忽遠忽近,尖銳時像一根針,渾厚時又如山嶽迴音。
馬鹿不置可否,將六龍回馭斬召回掌中,道:“巡天老兒門下那些鳥人把荒北城主誇得天花亂墜,老夫特來會一會他,沒想到正主兒不出頭,派個器靈來試探虛實,嘿嘿,未免也託大了!”
陰元兒面目模糊,連輪廓也漸漸失去了人形,馬鹿倒有幾分留心,想了想,忽然啞然失笑,雖說他只遣了一縷分魂來到大瀛洲,對手畢竟不是那幾個老傢伙,一路碾壓過去即可,無需太過在意。他搖搖頭,將手一撒,六龍回馭斬再度化作一道金光,疾斬而去。
金光犀利無匹,冥河土崩瓦解,魏十七將三十三道刀光納於太陰元命珠內,陰元兒晝夜融煉,合而爲一,凝成返璞歸真的一刀,卻也抵不住六龍回馭斬,敗下陣來,按說爭得這片刻的空隙,她理當趁機遠遁,但鬼使神差,陰元兒竟放棄了逃生的機會,決意賭上一把。
金光射入她體內,猶如飛蟲陷入蛛網,進退兩難,馬鹿雙眸精芒閃動,定睛看去,只見對方早已現出原形,卻是一顆頭顱大小的太陰元命珠,陰氣纏繞,載沉載浮,渾濁的冥河迴旋激盪,循着某種詭異的節律,忽快忽慢,每繞一圈,便停滯數息。
“咦,竟然有這等手段!”馬鹿看得分明,太陰元命珠內,一十三團蒼白的火焰此起彼伏,彼此迴環勾連,斷續分合,符陣於瞬息之間變幻百餘次,困住六龍回馭斬,竟不得掙脫。一股幽冥深邃的氣息充斥於天地間,大瀛洲似乎變作了提耶鬼界,一縷縷黑煙冉冉升起,飛於空中的,跑在地上的,藏身土中的,但凡生靈,俱在轉瞬間淪爲鬼物。
陰惻惻的聲音飄蕩在空中,“失了這宗真仙至寶……還有什麼手段……”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果然是提耶洲的餘孽!”馬鹿認出了陰元兒的來歷,嗤笑一聲,雙手笨拙地掐了數個法訣,唸了一段短促的咒語,六龍回馭斬頓了一頓,旋即滾滾飛旋,金光層疊盪漾,卻被一十三團火焰截住,沒能逸出半分。馬鹿大感意外,眼中精芒愈閃愈急,連成一片,似兩顆璀璨的星辰,他終於察覺到不妥,那蒼白的火焰中,藏着一個個豆大的秘符,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絕非淵海三洲所有。
馬鹿臉色異常猙獰,大喝一聲,六龍回馭斬應聲解體,六條金龍驟得自由,口吐金光,四散遊走,太陰元命珠內的提耶十三秘符連爲符陣,緩緩轉動,將六龍牢牢鎖定。
千鈞一髮之際,冥河暴起,反戈一擊,於電光石火的剎那卡在“韌”、“穿”兩道秘符之間,切中要害,符陣稍稍緩了一線,金龍周身漾起金光,趁機撞出重圍,抖擻起精神,左衝右突,連抓帶咬,將符陣強行扯斷。
提耶十三秘符變化無窮,符陣雖破,卻三三兩兩連爲一體,斷而不散,並無潰散之虞,然而冥河再度反噬,如毒蛇一般猛地躥出,裹住秘符“穿”,陰寒肆虐,冥水瞬息凝結,一縷冰線刺入蒼白的火焰,正中核心。火焰明滅搖曳,終於露出一絲破綻,六龍不約而同扭動身軀,金光從四面八方涌來,冥河腹背受敵,瞬息蒸發了小半,秘符“穿”亦被重創,“咔嚓”一聲輕響,綻開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馬鹿不知冥河爲何反噬,但送上門的大禮,豈有不笑納的道理!他喃喃念動咒語,十指接連變幻法訣,六龍順勢破開符陣,合力撲向秘符“穿”,攻其一點,不顧其他。裂痕漸漸擴大,如冰紋彌散,蒼白的火焰爲金光吞噬,無移時工夫只剩下薄薄一層,氣息微不可察。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馬鹿催動六龍回馭斬,不惜耗費本源之力,六條金龍接二連三鑽入秘符,金光明滅閃動,火焰終於熄滅,秘符“穿”憑空湮滅,蕩然無存。
提耶十三秘符已破其一,就如百丈巨堤裂開一個大口子,再也攔不住毀天滅地的大洪水,六龍橫衝直撞,將秘符逐一一擊毀,耀眼的金光一道道漾出,又漸次淡去,在太陰元命珠內激戰了數個時辰,才大獲全勝。馬鹿並指一點,六龍合而爲一,急速飛旋,正待將對手一舉擊潰,元命珠內忽然飛起一朵漆黑的蓮花,狠狠撞在六條龍尾纏結處。
這朵蓮花來自斜月三星洞碧蓮小界,奪自大象真人李靜昀的一具分身,真仙遺寶,在太陰元命珠內洗煉多年,已成爲陰元兒的一樁殺手鐗。六龍回馭斬連破提耶十三秘符,正當強弩之末,被陰蓮擊中要害,驀地化作一道金光,急急飛回馬鹿掌中。
馬鹿臉色陰沉,此寶金光黯淡,本源大損,顯然不堪重負。他目露兇光,慢慢擡頭望去,只見陰元兒一襲黑衣,肌膚白得近乎透明,磅礴的陰氣蕩然無存,盡數收於體內,沒有分毫外泄,似乎掙脫了桎梏,轉瞬間脫胎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