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空無一人,枕邊猶有餘香,事如春夢了無痕,魏十七有一種讀《聊齋》的錯覺。
起身步出客房,卞慈卞雅姐妹已等候多時,卞慈眼角含笑,若有情,若無情,卞雅乾脆撲進他懷裡,開心得大笑大叫,好不容易纔安靜下來。魏十七有點摸不到頭腦,卞雅爲何如此激動?莫非是姐妹同心?呵呵……
再等片刻,大夥兒都到齊了,潘乘年目視楚天佑,道:“開始吧。”
楚天佑微微頷首,再次叮囑道:“吳殿主照應好後輩,暫緩一步,管殿主和計殿主隨我動手,獅象搏兔,亦用全力,無須留情。”
管叔東與計鐸對視一眼,心下了然,掌門親自驅動雷火劫雲,吳鯤殿後,楚天佑首當其衝,這是要血洗碧梧島的態勢,說不得,壓箱底的手段都拿出來吧!
一行人出了東溟城,各展手段飛在空中,先天鼎,定海珠,如意飛舟,追風符,浮空符,藏雪劍,不一而足。楚天佑意氣風發,將衣袖一拂,東溟鬼城忽地騰起一團黑煙,滾滾向內塌陷,沒入一柄長不足三尺的短劍中。朗朗青天下,碧海無邊無垠,天風決蕩,濤聲澎湃,一座孤島探出水面,青峰起伏,三株碧玉梧桐亭亭如蓋,絲毫不受離火之氣影響,遺世而**,撐起一片世外桃源。
暮色蒼茫,從東海之濱踏入東溟城,一夜過去,已位於海中央,碧梧島近在眼前。
懷疑和猜測得到了證實,魏十七心中有如明鏡。久違了,七禽劍,不,應該說,久違了,瀑流劍!
楚天佑以東溟城爲沙盤,推衍種種可能,終不能憑空造就,上上之策,莫過於求一洞天至寶,自成天地,變化無窮。洞天真人遺下的洞天至寶,止得四件,法相真人煉妖劍,步虛真人先天鼎,陌北真人瀑流劍,停雲真人二相環,其中先天鼎落入潘乘年之手,瀑流劍和二相環遺失已久,不知所蹤,唯一知道下落的,只有流石峰上煉妖劍。
楚天佑處心積慮,命侯江城打入崑崙,明面上固然是埋下暗樁,暗地裡,恐怕是爲了打探煉妖劍的消息。
誰知陰錯陽差,侯江城被秦子介看中,成爲“雙重間諜”,廁身於仙都外門,一待就是數十年,根本不曾踏上流石峰,也就無從圖謀煉妖劍。更爲陰錯陽差的是,掌門奚鵠子手中的七禽劍,竟然就是陌北真人遺下的瀑流劍,而停雲真人的二相環,也輾轉落入魏十七之手,兩件殘破的洞天至寶,與侯江城近在咫尺。
自得了二相環,得陳素真提醒,魏十七收藏甚嚴,秘不示人,倒不曾在侯江城跟前露過相,反倒是奚鵠子的七禽劍,數度出手,給他認出是傳說中的瀑流劍,侯江城由此起了覬覦之心,卻始終找不到機會,直到奚鵠子命隕赤霞谷,七禽劍供在三清殿中,天長日久疏於防範,終於被他覓得可趁之機,一舉得手。
區區一介死間,無功而返,憑什麼得楚天佑看重,收爲記名弟子?洞天至寶瀑流劍纔是關鍵。
在奚鵠子手中,瀑流劍只是一柄自具神通的飛劍,“劍中乾坤”,雞肋而已,然後落入楚天佑手中,洞天至寶中殘破的天地就演化爲一座城池,一座生生不息的鬼城,一夜之間,從東海之濱遷至碧梧島,不動聲色,無人察覺。
楚天佑將瀑流劍納於袖中,向潘乘年唯一躬身,道:“請掌門出手。”
潘乘年足踏先天鼎,冉冉升往高空,起右腳連踩三下,先天鼎轟然中開,雷火劫雲滾滾而出,遮天蔽日,將碧梧島圍得水泄不通。
楚天佑駕遁光疾衝而下,管叔東、計鐸緊隨其後,數息後便降落在碧梧島上。
雷火劫雲聲勢浩大,碧蘿派上下俱被驚動,眼見三人從天而降,二話不說,各展神通殺將過來,哪還不知大敵來襲,紛紛迎上前加以阻擊。
吳鯤冷哼一聲,不以爲然,身爲太一宗七殿殿主之一,他深知那三人的厲害,除卻碧蘿派最頂尖的一撮高手,其餘人等只是不堪一擊的瓜菜。然而出乎意料,管叔東、計鐸一出手,便將對手屠戮一空,下一刻,慘綠的毒血紛飛如雨,化作氤氳毒霧,將方圓數裡盡數籠罩,符籙爲毒質所污,不聽使喚,威力竟百不存一。
計劃不如變化快,楚天佑棄器修而取符修,畢竟七殿殿主的諸般法寶不能與先天鼎相提並論,避不開雷火一擊,卻萬萬沒料到,碧蘿派的教徒大都修煉“毒屍”,以劇毒錘鍊肉身,堪與妖獸媲美,壽元既長,一旦爲法器所傷,皮開肉綻,毒血濺出,又是一樁極厲害的殺手鐗,管、計二人揮出的符籙,竟爲毒血毒霧所剋制,一時落了下風。
魏十七等人立於空中觀戰,隔得極遠,兀自感到毒霧的氣息。吳鯤隨手祭起滅法鍾,正待將三名後輩護於鐘下,卻見魏十七從儲物鐲中取出一隻赤玉葫蘆,拔去塞子,倒出一條胳膊粗細的六翅水蛇,繞着他團團飛舞,歡喜而親暱,顯然是豢養多年的靈寵。
吳鯤凝神望去,卻見那條六翅水蛇相貌不凡,頭頂一枚尖角潤澤如玉,竟是罕見的“玉角”,他心中一鬆,暗道,爲了碧梧島之行,還特地養一條“玉角”,魏小子也算有備而來了。
“玉角”得土龍蛇王妖丹的滋養,業已成熟,張口一吸,將飄逸的毒霧一掃而空,盤在魏十七肩頭,傲然下視,貌似不把“毒屍”放在眼裡。魏十七伸手撫摸着冰涼的蛇鱗,若有所思,碧梧島,碧蘿派,並不如想象中那樣不堪一擊,這一戰,恐怕是一場苦戰。
碧梧島上,楚天佑皺起眉頭,他本不想這麼快就出手,但形勢逼人,再遲延片刻,只怕被對方緩過神來,反而不美。當下手一擡,祭起瀑流劍,一團黑氣急速擴張,東溟城若隱若現,鬼哭狼嚎,怨魂四竄,毒血毒霧爲洞天至寶所攝,源源不斷投入東溟城中,如泥牛入海,消失無蹤。
少了掣肘,管叔東與計鐸抖擻起精神,紙符玉符齊出,收割着對手的性命,如切瓜剁菜,所向披靡。
眼看勢不可爲,三聲低沉的號角響起,碧蘿派的教徒如潮水般退去,四名護法快步上前,持琵琶、慧劍、赤索、寶傘,丫丫叉叉,將漫天符籙盡數接下。
魏十七也算見多識廣,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這一番卻被雷得外焦裡嫩,腹部肌肉一陣陣痙攣,差點直不起腰。他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人生是一場修煉,修煉還不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