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個好天氣,陰雨邊綿,淒冷的秋風一起,枯黃的樹葉便像是不要錢一般的刷刷往下落。
明天,就是立冬了。
秋日最後一天的寒氣如期而至,滿園蕭瑟。
這是一件雜草叢生的院子,院中零落的擺着幾個青石凳子,和一個青石圓桌。
說是青石的,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年的風吹雨打,這些個青石製成的物什全都開始發白了,慘白慘白的,在這滿是枯黃的雜草與落葉,陰冷潮溼的季節裡,顯得分外的淒涼。
院中零落的有幾個人,或站或座,有男有女,全都圍在一名中年男子的身邊,似乎在討論着什麼,而那中年男子面色嚴肅,在聽着,在想着,最後,聲音漸漸的小了下來,衆人的目光,俱都放到了那中年人的身上。
“這一次,我們做的不錯!”中年人緩緩的道,目光徐徐的掃了衆人一眼,最近,定在了他們當中的那名美麗少女的身上。
“在擂臺上與那孔焯對峙,你有什麼感受?!”
那美麗少女了聽了,面容微微一緊,旋即苦笑了起來,“感受?能有什麼感受,根本就輪不到我去感受什麼,便被他給震下了擂臺!”說到這裡,她擡頭望了那中年男子一眼,“我和他的差距太大,所以我不可能對於他的實力有一個準確的評估,不過……!”那女子一頓,眉頭微擰,似乎在回想着什麼一般,“他那張網,足以網盡所有修爲低於虛境的人,那方月兒與朱子凡只是藉着法寶之力方纔能夠從那網上脫身而出!”
文師伯點了點頭,“嗯,那張網,的確是古怪的緊,而且,他並沒有將那張網的真正威力發揮出來!”
少女面上顯出一絲苦笑,“他根本就是隻用了幾分力而已,師伯,別忘了,我們可都是劍仙啊,可是從頭到尾,你見到他拿劍了嗎?除了把峨嵋的那把火璃搶過來之外,他根本就並未出劍!”
一時之間,中年人也沉默了下來。
“這麼說來,這個孔焯是絕對不能留的了!”他悠悠的道,“三代弟子中很久沒有出現這樣一個具有統治性實力的人物了,這樣不好!”
“師伯的意思是……!”
“把這個孔焯的所有資料通知門主,門主知道該怎麼做!”文師伯說到這裡,從那石凳子上面站了起來,掃了衆人一眼,面上現出極滿意的笑容,“好了,現在,就把我們身上的這身柳林世家的皮扒掉吧,把這裡留給月宗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
與此同時,在中土的極西之地,一處荒原之上,莫休一臉冷意的自一名身着古怪的女子手中接過一個透明的瓶子,瓶中若隱若現的閃動着奇異無比的白色煙塵。
莫休面沉似水,在一襲黑衣的映襯下更顯陰沉,極其小心翼翼的接過那透明的瓶子,又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兒,點點頭。
“那麼,我們便兩清了!”
“兩清,我可不這麼認爲!”那女子掩嘴而笑,“你殺了李少東,就爲了這一縷精魂嗎?”
莫休擡起頭,看了看那女子,“什麼意思?”
“你說什麼意思呢?!”那女子面上的笑容愈發的濃烈起來,“醉劍莫休,正道六大修行門派中羅孚的二代弟子,羅孚掌教凌伽上人最疼愛的師弟,殺了同爲六大門派之一萬仙谷的大長老李少東,你說,如果這個消息傳了出去,會怎麼樣呢?”
“那你的意思是……!”莫休微微的皺了皺眉,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慮,“我以爲,這只是一筆普通的交易!”
“其實我也沒有別的意思,這的確也是一筆交易,顯然在你看來,這縷精魂的價值遠遠的大於那李少東,所以你殺了他,這樣算起來,我們倒是吃虧了,那麼你是不是還需要再做一點的事情,來讓這筆交易更加公平一些呢?”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玉清仙境是這麼教弟子的!”莫休把那瓶子收在懷中,擡起頭,望着那女子,目光中閃動着嘲諷的笑意,“你這麼做,想來九玄君應該不知情吧?”
女子的面色微微一變,還未等她開口,整個人便僵住了,隨後,眼中露出極其駭然的光芒,自她的頭頂開始,他的身體便慢慢的消融了起來。
這是真正的消融,便如陽光融雪一般的,無聲無息的消融掉了,很快便化爲了一團飛灰,消失的無影無影無蹤。
“對不起,讓你見笑了!”清朗的聲音隨後傳來,一名白衣青年十分突兀的出現在那女子原本站立的地方,“剛纔有點事情,怕你着急,便先讓她把東西給你送過來,想不到她竟然還存着這樣的小心思,真是他媽的丟人丟到家了!”
白衣青年很的十分的英俊,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懾人的魅力,這樣的人,放到哪裡,都是女子追逐的對象,只是說起來話來,卻略顯得粗俗了些。
莫休冷冷的笑了一聲,“存了自己的小心思,無論如何,他也是你的人,玉清仙境的家教,現在倒是變得古怪了啊!”
男子尷尬一笑,“你這醉貓,倒是會借題發揮,咱玉清仙境的家教好不好,關你屁事,你還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吧,把這精魂拿回去復活你的女人,別的事情,少管!”
莫休面色一寒,身上閃過一絲凌厲無比的氣息,“少管,哼,九玄君,你們玉清仙境的事情我是不會管,不過現在這個情況卻讓我對你的信心產生了懷疑,你最好管好你下面人的嘴,如果剛纔那位的威脅成真的話,你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九玄君面色一白,“醉貓,你不要威脅我,我們之間的交易明明白白,我自然會遵守的!”
“這樣最好!”莫休冷然一笑,掃了九玄君一眼,“九玄君,我與玉清仙境的此次交易到此爲止,不過如果你們能夠再發現其他的精魂或者精魄的話,我不介意與你們再做一次交易,不過——!”莫休頓了一下,“絕對不能再是這種殺人的事情了,這一次的對象是李少東,所以我纔出手,如果換成是其他人的話,我早就衝進你們玉清仙境去強搶了。”
“呵呵,放心吧,只要我們有消息,自然會通知你的!!”九玄君笑了起來,“你醉貓要的東西,誰敢不給呢,至於殺人,這一次你殺李少東,想來也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給自己找一個殺他的理由罷了,如果不是李少東的話,我們也不會和你作這樣的交易!”
“李少東這個人早就該死了,只是大家都有顧忌而已,你們找了個由頭,讓無所顧忌的我去殺他而已,何必在我的面前說漂亮話呢!”
九玄君顯得有些尷尬了,面上僵直的笑容一閃而逝,不再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
“聽說,你收了個不錯的弟子啊!”
一提到自己的弟子,莫休的面上露出了些許的暖意,語氣中,也帶着一股子自得之意,“嗯,那小子啊,倒是挺給我長臉的!”
孔焯在龍臺仙杏會上的表現,可是一絲一毫都沒有瞞過他這個做師父的眼睛,在驚歎孔焯實力境長速度的同時,心下自然也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雖然他在孔焯的修煉一途上出的力實在不是很多。
“的確是給你長臉啊,不過,他現在的處境可有些不妙!”九玄君輕輕的擺了擺袖子,“木秀於林,風必催之,現在,他的風頭可是最勁的時候,也是最危險的時候!”
“危險?!”莫休的眼睛一眯,森寒的殺意自他的身上涌現,“看樣子,你是知道些什麼了?!”
“也沒什麼!”九玄君淡然一笑,身形微動,將莫休身上的殺意卸去,“醉貓啊,有火別衝着我發,要對付你寶貝弟子的可不是我啊!”
“是誰?”
“峨嵋,魔門,還有月宗的一小部分人,你無比熟悉的那一小部分人,永遠都被稱之爲個別現象的那一小部分人!”
莫休的目光閃動了兩下,似乎在思索着什麼,“你小子該不會是又起了什麼壞心吧!”
“我沒有!”九玄君道,面上的笑容變得濃烈了起來,彷彿一朵花兒似的,“我們可是好朋友啊,你的弟子,也就是我的晚輩,我自然也不希望他出事兒啊,這麼優秀的晚輩,可真的是打了燈籠也難找啊!”
“但願如此!”莫休冷冷的看了九玄君一眼。
“別那麼看着我,看的我心裡頭毛毛的!”見莫休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態度,九玄君只得無奈的苦笑了起來,“天機閣前天傳了消息過來!”
“天機閣!”莫休身形一頓,面上露出疑問之色,“那個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地方,也和你們有聯繫?”
九玄君沒有理他,繼續道,“天機閣的那塊板子裂了!”
“板子裂了?!”莫休瞳孔猛然間一縮,語氣中帶着不確定,“哪塊板子?”
“天機閣還能有哪塊板子?!”
“如果我記的沒錯的話,那塊板子應該是用來鎮壓整個中土氣運的,怎麼會裂開來?”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九玄君道,“或許是中土的氣運已經盡了吧?”
“扯蛋!”莫休不屑的道,“就算是那塊板子裂了,天機閣不是還有其他的東西嗎,我就不信他天機閣就真的是靠那一塊板子來鎮壓中土的氣運!”
九玄君笑了笑,“醉貓就是醉貓,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確,天機閣已經做了補救,但是,那板子畢竟是真的裂了,所以,大概有千分之一的氣運,卻也泄了出去——!”說到這裡,九玄君停了下來,只是看着莫休。
看着九玄君欲言又止的模樣,莫休不耐煩的道,“泄了氣運,關我屁事,老看着我做什麼,又不是我分了中土的氣運?”
“那些氣運被你的徒弟分去了!”
“什麼?!”莫休眉頭一挑,面色驟然之間變得難看無比,盯着九玄君,過了好一會,方纔說了兩個字,“證據!”
證據?!
九玄君苦笑,“氣運這東西是最爲虛無飄渺的,分到人的身上,別說我等凡人,便是晉了天神之道的神人,也無法瞅見,哪裡會有什麼證據啊,不過,你不覺得你徒弟的實力漲的太快了些嗎?”
“我徒弟實力強是因爲老子教的好,他勤奮用功,跟運氣沒有關係!”莫休冷冷的道。
“你以爲這話會有人信嗎,就算是我信了,別人也不會信,若是沒有重大無比的機緣與運氣的話,你那弟子,又如何……~”
“信不信都沒有關係!”莫休道,聲音愈發的冰寒了起來,“我說不是,就不是!”
“可……!”還想要再說什麼,卻見到那莫休如凝寒霜般的表情,九玄君無奈的搖了搖頭,“是,你對,是你教的好,你徒弟肯用功,我會轉告天機閣的,不過,有沒有用,卻不敢保證了!”
“告訴那個老瞎子,別打我徒弟的主意!”莫休道。
“我會的!”九玄君道,忽然擡起頭,望着遠處的天際,“呵,起風了啊!”
起風了!
莫休轉頭,沿着九玄君的目光望去,卻見荒原的極處,狂暴的龍捲風夾着萬鈞之勢,由遠及近,隱有悶悶的雷聲,天,在這一刻完全的暗了下來。
風雨將至!